【星火】情之囧(情感小说)
1)回娘家
“其实,我只是想回家亲眼看看妈妈,亲手给爸爸烧烧纸,也顺便亲手把欠老二家的钱还上……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娘家。”兰曦听着一母同胞的三姐兰慧说出这话,霸道的眼泪不给她分秒的考虑,毫无顾忌地宣泄着。
“你能回来就回来,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让你家人因此而恨我。”还来不及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语,兰慧的声音又及时传到了耳边。兰曦终于把脸别了过去,只是那脸上依然在哗啦啦地下着大雨,潇潇洒洒地滴落在键盘上。
“姐,我们十年未见面了吧?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对么?”
“你走得了吗?他会让你走吗?”
“姐,为什么我的印象里丝毫找不到你小时候的影子?好想看看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反正不能让你受委屈就是了。”
“姐,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我不能再让你我以后的岁月里背着满满的遗憾。”一连串敲击出这些话,兰曦终于无法控制地逃离了电脑房,把自己丢进了阳台的夜空里……
去年冬天,兰慧说,最近老是梦到妈妈,心里堵得发慌,恨不得立即变成孙悟空站在妈妈的面前。
终于,迈过了寒冷的冬季,告别了温暖的春天,在迎来酐畅淋漓的夏季时刻,兰慧说,孩子高考放假,她会领着最小的一双儿女回家。她说,她要亲口告诉墓里的爸爸,她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她也是目前为止,兰曦娘家三代人里除了爸爸唯一的一个共产党员!
好姐姐,谢谢你,谢谢你……兰曦悄悄地收拾着包裹。哎!如果房子能够背回家,出嫁的女儿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是不是?
兰曦提着两口进口皮箱,背上一只崭新的高档旅游包,南腔北调地唱着《回娘家》的歌谣:“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背着个胖娃娃呀回呀回娘家……”奔进了回家的车站。
车与路,骄傲地唱着共产主义好的歌谣,自傲地宣誓着如今这日新月异的变化,四个小时后,带着陌生与新奇的感慨,兰曦来到途中的一个转折站,这是一座处处以文明、绿化为标杆的先进城市,一座被时代潮流和中国梦鞭策着的先锋车站。然而,车站里的卫生间却明明白白地抵触着文明,抗议着先进、成就着别样的典型,给旅客们带来防不胜防的打击!站在那高级靓丽的地板砖面前,找不到丝毫干爽的足迹,更是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人活动身躯,气味的浓郁直袭大脑神经。对立的五个单间,客满为患。
只见那车站清洁大娘,双手叉腰,八字显耀,黑瘦的脸颊上,画满了苦恼的符号,闪烁着泪光的浑浊眼睛盯着那间暂不开放的卫生间,嘴里白沫乱飞:“你们一个个穿金戴银的都市小姐们,绫罗绸缎裹身的阔太太们,你们拉了屎尿都知道清理你们的毛囊,为什么就不提手按一按冲水器呢!”
“你个收大便的骂谁呢!你他妈的有病呀!你有长那几根毛吗你!滚你妈的老骚货!”一个浑身上下充斥着伪劣名牌的都市女郎,一下扑了过去,脸几乎贴到了清洁阿姨的鼻尖!那嚣张的岂止是脚下的肮脏?
到底是谁生了病?带着犀利冰寒的眼神,兰曦登上了直接回家的大巴车。然而,站在出站口,放眼望去,这片生养她的土地,哺育了她近十年生命的故乡,熟悉的味道早已欺骗了她。不得已,以一个海外游客身份打的回家。
遥远的兰慧早已比她先到。
2)在娘家的第一天
见到兰慧的第一眼,兰曦来不及丢下身上的背包,来不及望一望三姐脸蛋上的岁月斑点,更没看到客厅里的其他人,直扑过去抢过妈妈杜氏手里那高温水袋,一颗心提到嗓门边,颤着手臂为扑倒在沙发凉席上的兰慧熨烫着腰身。傻姐姐,为了一个孝道,竟然拖着病重的身躯赶回了几千里外的故乡!
“傻女子,哭啥呢!我这腰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快看看,还认识你侄女、侄子么?”
“小姨好。”俩孩子懂事温顺、聪慧伶俐、灵气十足的模样,让兰曦心底那一层层阴云化解了几分。
兰慧最小的儿子,排行老六,十二岁,叫杨睿,一个漂亮得令人质疑的男孩。十年前他姥爷过世时,曾跟随他爸妈回了趟姥姥家。那时间,他还是个令人不得不怜爱的小不点:不到一米,牙牙学语,鼻涕乱舔。如今却是隐隐显出了男子汉气质的英俊少年。一双清凉透彻的双眸,墨扇般的睫毛、山峦般的鼻梁、红润通透的薄唇,巧夺天工般地排列在红润白皙的脸颊之上。如果在几年后,能把这偏瘦的身材有所改观,世上不知又有几多女子会迷醉了心田!
兰慧的最小女儿,排行老五,十五岁,叫杨霞,一个典型的南方少女;桃腮杏面,明眸皓齿,天生丽质,与她弟弟九分神似。所不同的是,还未长成熟的她,那苗条的身材竟然和兰曦高差不多。
“姐,这俩崽是你生的么?怎么可以这般漂亮?够你嘚瑟终老的了!”兰曦移不开目光,心底涌出一股股地酸液:自己的闺女,是不是也有如此容貌!?
“你别看他俩有棱有角,他大姐可悲哀了,又瘦又矮,本来出国留学,不到半年就自动回家。问她,她说人人当她是奇葩,她不愿被人拿她看笑话。如今也只能在家,自怨自艾,自卑心膨胀得非常厉害……”兰慧似乎说得云淡风轻,但那眼睛里分明在颤抖着万般疼痛。老大出生的那些年,兰慧家正是青黄不接,日子异常艰难,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哪里还能苛求营养的供给。
“小姨,你的书呢?我哭闹着颠簸而来,就是为了小姨的红颜。”杨霞扑闪着凤眼,甜甜地笑道,有意识地冲淡着久别重逢的浓郁伤感。
“老妈也在偷偷记录着她那饱经风霜的岁月,我曾经有看过!”杨睿双手握住兰曦的手腕,摇晃着为他母亲炫耀。
“是的呢!我就是要记录下来,等你们长大了好向你们讨要回来!”在兰曦从背包里拿出两本自己的书籍递过去的同时,扑在沙发上的兰慧,抓起沙发靠背,一下丢到了俩孩子身上。这一刻,兰慧那满是岁月沧桑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老幺,快来帮我捞点泡菜!”七十三岁的杜氏,在厨房里大声喊道。
“妈……你的手?”兰曦震惊异常,老妈那皮包骨的双手都有着不小的伤口!?
“呵呵,没事,前些天我擦厨房玻璃,没注意被划伤了一下……”杜氏转身离开了过分窄小的厨房。而那背影,令兰曦刹那间窒息:母亲的肩胛骨,一高一矮分外明显!怎么可能?去年回家还是平平整整,当时给妈妈按摩时,心里还暗自自豪,说咱妈妈的身子骨真硬朗……
“你婆婆的背怎么回事?”兰曦回到客厅,盯着四姐的孩子,二十岁的兰灵问道。她,比自己的闺女大两岁,至始至终兰曦当她如亲生。
“不知道呢!我也是今天才回来的啊!应该是人老了,就是这样的吧——前面听说婆婆爬窗户,摔了一跤,起来后第二天就是这样了。”那身高一米七也丝毫显露不出单薄瘦弱,但真正在美女榜上绝对排不上号的侄女兰灵,漫不经心地说道。
兰曦不再说话,收回了放在她身上有些寒意的目光:妈妈没能生养哥哥和弟弟,本来六朵金花,五姐姐不满一岁夭折,这才有了兰曦。从兰曦懂事起就知道,爸妈把四姐姐兰姝当了不外嫁的儿子,可最终兰姝也是在二姐兰梅的照拂下生活。现在这套二十年前的住房,就是兰梅一分为二,以十七万价格卖给了兰姝。
十七万,在当地来说,完全可以购买到位置不错的崭新楼房。只不过因为没有现钱,这说起来是憨厚,实则是愚昧的兰姝,以给二姐兰梅长期打工还债为条件所拥有的一套县城住房——兰姝和杜氏对兰梅完全是一种感恩戴德的心态。
而这丫头兰灵,从小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她公公婆婆眼里的心肝宝贝(尽管她也是女儿身),从小极为宠爱,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一般的溺爱着。兰灵从小就很是聪明伶俐,平日的言谈举止里看出,她似乎早已明白父亲(多年前和兰姝离婚并很快组合了新的家庭)的劣性和母亲的愚昧。然而,在那年她公公兰贵去世的第三天,兰曦亲眼看到她双手叉腰,站在妈妈杜氏面前,辱骂着自己婆婆是老不死,怎么不去陪公公的话,还拿着小锄头,对着自己的婆婆高高举起。兰曦震怒难忍,狠狠地教训了她,并罚她在她公公的墓碑前跪了几个小时,自己又陪着她,给她讲了很多道理。那年,兰灵的亲生父亲还在兰家,她被兰曦罚跪在崭新的墓碑前,她父亲并没有说过兰曦的一字半语。
“小崽崽,快来先吃点,垫垫肚皮,等下再煮。”杜氏为儿女孙子们接风的第一碗,永远都是稠稠的藕炖排骨。两个地道的南方小崽杨睿和杨霞,那眉头紧锁得似乎要扭出水来。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表情,很快,他们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那碗黑黑的稠稠的食物,咬了咬嘴唇,拿起了崭新的木筷。
“姐,你看咱妈,怎么在视频上看上去又白又胖,现在却黑瘦成这副模样?完全变了形……这太匪夷所思了!”兰曦在细心地给兰慧移动着腰背上的高温水袋。这炎热难耐的夏季,加上这装着滚开水的水袋,一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哎,可不是么?小崽崽在车站看到的第一眼,冲口而出地惊呼道:‘谁把我姥姥换了一副皮囊了!’”兰慧的下巴抬了抬,移动着脑袋,叹息不已。
晚上,四姐兰姝和二姐兰梅回来了,后面还有一位非常靓丽的特殊小公主。小公主,兰家人统一恩赐给这女孩一个‘萧巧’的名字。她原本是兰慧的第二个孩子,怀孕十月,生下来后因为生活的确太过艰难,如果不送人,小小的生命是难以维系。最后经过兰慧与娘家人商议,只生了一个儿子的二姐兰梅,收养了命系一线的小女孩,并遵循全家人的重视与喜爱,取小名小公主,大名萧巧。不可思议的是随着这小公主一天一天的长大,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是和那小巧玲珑的养母兰梅如出一辙!更匪夷所思是,作为生母的兰慧曾经把她接回家,在自己身边生活了一年多,但一直给人印象极佳,温顺可人的小公主和其生母生父,乃至一母同胞的姐姐妹妹和弟弟,怎么相处也难以建立起感情来。介于这尴尬状态,在兰慧面前,兰曦极力回避着这小公主的话题,兰慧说自己也当她只是一个侄女。
看着门口的兰姝,那一头橘黄色大波浪卷发,穿着的确有些搞笑味道的裙子,兰曦忍不住凑到兰慧的耳边,边笑边说道:“看来你这四妹妹,到八十岁了也是个极其爱美的人儿!”
“女人,哪有不爱美的?你不也是一身新衣服么,该是不穿就是了啊!”兰慧边说边假意来脱兰曦的衣服。
“嘘!先前我说你还不信?现在你好好看看,你那二姐,是不是越老越还童了呀?完全一个老妖精嘛!”兰曦慌不择路地躲避着,却被杨睿和杨霞俩孩子抱住了。
“哎,人家就是天山童老转世呢!你就羡慕嫉妒得了!你呀,什么我那二姐姐,你叫啥?”兰慧一把扭住兰曦的脸蛋,俩孩子左右加攻,兰曦一下倒在了沙发上,老妈妈杜氏坐在那里笑呵呵地看着。
“那啥,老三,我是上来接俩孩子到我家去睡的,你们这么多人,又是热天。”兰梅和小公主站在刚进门的隔离架前,兰梅微笑着说出第一句话。
“老弟可是一直跟着阿妈睡的呢……”杨霞一脸迷糊地望了望众人。
一场磨叽过后,最后兰灵决定两个从远而来,还对一切都非常陌生的孩子,跟着陌生的二姨去二姨的电梯房睡觉。
看着即将出门的兰梅,兰曦抱着一瓶纯真原味1573国窖酒赶紧追了上去:“二姐,我没给你们带什么东西,把这酒带回去。”
“不要!我又不喝酒的,你姐夫早就不在家了,家里没人喝。”兰梅边说边转身离去。兰曦楞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一丝的僵硬,以往她每次回家,从来都没少过给二姐家的礼物,而且绝对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拿出手的。这次回来带的两瓶原味1573,原本是为了去北京而准备,如果不是三姐,她断然不会改了用处。
“呵呵,你不要,那才好呢!三姐,你两瓶都带回去,这是在市面上用钱买不到的原味纯正酒!如果我上半年去了北京,你们才不会有这口福呢!”兰曦随即自我开脱着笑道,之后,把酒放在了茶几上。这时,小公主回来拿刚才忘记的东西,杜氏这才拉住她说道:“你把这酒拿回去,再怎么说这也是你五姨的一片心意,连你四姨都没有的!”
小公主听话地抱着走了。兰曦也随即去了网吧,她还得每天完成必须完成的写作任务。
2)回娘家的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早上下起了小雨,兰曦七点过才困倦加郁闷地从网吧回去,只因为那又恨又爱的网络,一整晚不仅进不了文学社,还因为没及时续费把她辛苦构思创作的文稿一字不留地吃掉,最后又不得不重新来过。
兰曦一进门,就看到刚从外面回来的杜氏跟刚起床的兰姝说,兰慧在一家小门诊里输液。老妈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害怕被人听见似的:“怎么得了哦……一个五十不到的女人,长期性的这么流着不是月经的血,这怎么得了哦……”
“妈,三姐怎么了?现在在哪里?我去看看,不就是痔疮吗?叫她割了就是了啊?”兰曦听得很清楚,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里一慌,多年前就知道她身体有这毛病,怎么劝都不肯去动手术,说是不相信医学发达的今天,手术真的会断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