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尘】临时夫妻(小说)
(1)
2012年的冬天,对于扬丽来说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每天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依然是一包方便面,一杯白开水便展开了一天的忙碌。
孤身在外的她,有的时候,真想不顾一切地回到家里,她羡慕别人一家的其乐融融,她想儿子。可是为了生活,为了那一笔可观的收入,她强迫自己在每一次极度消极的时候,抬起头看看天,然后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她知道,那味道是苦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每次给家里打电话,丈夫就会不停地劝她:“丽啊,回来吧,我这一年虽然挣不了多少钱,可养活你和儿子,还是富富有余的。你看儿子成天念叨着你,家里没个女人,不算个家啊!”可扬丽短暂的迟疑过后,依然是固执地坚持。丈夫拿她没有办法,扬丽的性子那么倔,那么好强,她瞅准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扬丽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能干的女人,可当初,因为家庭的变故,与大学校园擦肩而过,这成了她一生的遗憾,以至于后来,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与梦想变得差之万里,连找个像样的工作都变得十分艰难。
这么多年来的每次同学聚会,她看到的,都是别的同学风风光光,看到她们各自显摆着自己的生活如何富足,腕上的、脖子上的那些饰物都够让她眼馋了,更别说身上那些一张口就好几千块钱的衣服。每次聚会结束,扬丽都会惆怅好一阵子,内心的抱怨与不甘,在日夜交替中不停地膨胀着。
扬丽的丈夫是个小职员,怕是穷其一生的力量,也难以让她触及到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而那一切的诱惑,既像罂粟,又像魔鬼一样地天天噬啃着扬丽的心,常常,她会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要被撕碎一般,一边是脑海中那金碧辉煌的梦;一边是现实中荒芜而单调的生活。
渐渐,扬丽看丈夫越来越不顺眼了,那张曾经让她神魂颠倒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陌生,她也不爱听丈夫讲话了,总感觉他像老妈子一样,罗罗嗦嗦。可即便每次扬丽给丈夫甩脸子看的时候,丈夫却从来都是让着她,包容她的不可理喻,这更让扬丽感觉丈夫实在是太窝囊了,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极度的厌倦!
偶然的机会,一个远房亲戚说他们公司想要招聘一些业务代表,专门推销药品,收入可观,除了正常的薪水外,或许还能捞些外块。
尽管家人强烈反对,尽管十岁的儿子泪眼水涟涟,可还是心一横,一狠,扬丽只身来到了陌生的城市,她为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奋斗五年,一定要让自己挤身在有钱人的行列中。五年,只用五年,她一定回到家里和儿子好好在一起。
(2)
狭小的出租房内,阳光透过小小的窗口,散漫地照在扬丽的身上,一股淡淡的米香味随之而来,这是阳光的味道吗?扬丽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是早上九点一刻,她一骨碌翻起身,下床,快速洗脸,刷牙,把长长的黑发麻利地束成一个蓬松的发髻,让那张白净而俏丽的脸显得更加动人,然后对着镜子,微微一笑,显然,她也是喜欢自己这张脸的,虽然已经是35岁,可天生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她并不显老。
今天是和一群姐妹们聚会的日子。自从两年前来到A城,其间结识了许多性情相近的姐妹,她们约好了每个星期日上午十点一定要在市中心的“如约”咖啡吧里相聚,算是给彼此平时繁琐的生活来一次尽情释放。
“喂,丽妞,你起床没有,我们可都是出发了啊,你要是迟到,今天罚你买单。”电话里传来了晴雨叽叽喳喳的声音。
“小样,你就得瑟吧,我一会儿就可以到了,保准迟到不了,怕是又让您老人家失望了。”扬丽拿着手机,右手顺势拿起茶几上的钥匙,一边趿拉着穿鞋。
深冬的A城,满目萧瑟,路边一排排的树木变得干巴巴,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立着瘦骨嶙峋的身子,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让人不由生出几许的感伤来。扬丽的高跟鞋踩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发出脆生生的“咯噔呼噔”的声响,像贝多芬手中的指挥棒一样,整个世界便陷在了这种美妙里。于是,扬丽扬了扬头,这应该是一个很自信的动作。可惜,迎面的一阵寒风吹乱了额前的流海,心也随之凌乱了几分,接着,她将身上那件浅粉色的羽绒服紧紧地裹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来,招呼着迎面过来的出租车。
扬丽到时,她看到其它五位姐妹早已到齐,她们还是坐在那个靠着窗口的老地方。
“喂,我说丽妞,你又是最后一名哟,怎么每次聚会你都是这么落后,难不成家里养了小白脸?”一向号称“毒舌”的蓉蓉首先看到了扬丽,大老远便打趣起了她。扬丽走至跟前,拉了一张椅子,将棉衣脱下,然后深呼吸一口,坐定。
她没好气地白了蓉蓉一下,说:“哪来的小白脸?要有,我还至于这么拼死累活吗?我可没你那么好的福气,有人巴结着还要养活你。”
“得了吧!凭你这小身姿,这美人胚子,只要愿意,一定有大把大把的男人等你抓。”蓉蓉一脸坏笑。
“行了啊,你俩一见面就掐,都闭嘴。”最文静的若诗端起一杯卡布奇诺,慢慢地抿了一口。
“哈哈哈——让她们掐吧,我就喜欢看这热闹。”晴雨笑得花枝乱颤,前俯后仰。
“你们就贫吧!都没个正形,瞧瞧,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见面就互相掐。”对面的阿雅捅了一下安然,她俩相视而笑。
“那你说我们干嘛,我们每个星期天聚会不就是为了胡咧咧,为了疯狂一把吗?”蓉蓉瞪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睫毛一闪一闪像个洋娃娃。
“好吧,好吧,继续疯,蓉蓉你先说说你那个王子最近怎么样了,还会大把大把的月月给你塞钱吗?还有安然,最近怎么样了,你的那个他离婚了吗?”扬丽迫不及待地像连珠炮一样审问着这些姐妹。
“能怎么样?他说老婆不肯离婚,可是他说一定会离的,他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娶我的。”安然的脸此时被羞涩晕红,她还是一个待嫁闺中的30岁的大姑娘,初次陷在爱情的漩涡中,已经无法自拔。
“对了,丽妞,这两年了,你一直很少回家,不空虚寂寞吗?要不要也找一个伴儿来陪陪你?”蓉蓉慢条斯理地搅拌着杯中的咖啡,不时抬眼看看扬丽。
“说什么呢?”扬丽抬手就打了蓉蓉一下。”
“别说,蓉蓉说的也有道理。”一向在姐妹中最有主见的阿雅眼睛一亮,又说:“丽妞啊,最近流行起一个新名词你听过没有?”
“什么?”
“临时夫妻。”
“临时夫妻?”大家一听这个词,都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嗯,我听我的同事和我讲啊,她们周围已经有很多的人都因为常年在外地工作,又耐不住寂寞的煎熬,临时组建起了一个家庭,倒是挺惬意的。”
“这能行吗?”
“能吧?反正她们说得眉飞色舞的,说是找一个可心的男人养着,何乐而不为呢?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嗨——说到底,不就是找个情人嘛,还起了那么一个动听的名字,什么临时夫妻嘛,真服了现代人。”
“管他什么名字什么意思,反正大家各取所需,像丽妞这样孤身在外打拼,真的不容易,是该找一个男人来疼疼,你看这大冬天的,总得找个暧被窝的吧?”
……
(3)
冬天的夜,真的很冷。扬丽蜷缩着身子窝在被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暧气更加冷了,让她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她心里诅骂了句“该死的房东”,当初入住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这里光线好,通风,暧气也热得不行,可现在是哪儿都破得不行,她真的服了房东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她有点想家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丈夫一碗热腾腾的面多好,或是有人给她冲一杯热乎乎的咖啡也好啊。可是,空洞的房间里除了她一个人的叹息,就是铺天盖地的寂寞,她的鼻子酸酸的,直想哭。
别人的女人都被丈夫宠着,溺着,在家里享受着快乐的生活,可她扬丽凭什么一个人独自打拼?要不是丈夫没用,她用得着这么辛苦吗?从小生在南国的她,哪里见识过这北方的冰天雪地,可是为了那个五年计划,为了甩掉在同学们面前寒酸,她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放弃,她感觉自己真的太不容易了。
每次生病难受,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光靠丈夫一个电话什么忙也帮不上,成天一个人凑合着吃饭,总感觉食不知味,日子过得单调而机械,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个女人了,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怕是再久些,连女人的柔情都要被磨灭了。
被窝里凉凉的,扬丽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只探出脑袋来通通气儿,她恨北方的冬天,恨得要命。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可她依然睡不着,除了今晚格外的寒冷让她无法入眠,还有阿雅白天说到的那个‘临时夫妻’。
她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人,就是前几天去见的一位客户的朋友,当时她记得那人老是盯着她看,后来还与她互留了电话,看得出,那人,很有钱。
(4)
还是那家“如约”咖啡吧,只是这次扬丽对面坐的不是那些没正形的姐妹,是一个略显胖,头发乌黑,三七分的中年男人。
“小丽,怎么样,差不多你就住到我那里吧!我那里条件相对好些,再说,这天寒地冻的,我愿做那个为你暧被窝的人。”那个男人握住扬丽的手,很深情的样子。
扬丽没有抽开手,她的脸一阵一阵地发烧,心跳也一阵一阵地加快,怎么这还像了初恋的感觉了?她想到了第一次和丈夫拥抱的时候就是这感觉,她和丈夫也是自由恋爱,当时腻得要命,是朋友们公认的绝配,这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怎么就找不到一丁点当初的影子了呢?
“不,不,我还没有想好,我……我……我家里有老公有孩子。”扬丽低着头,嗫嚅着。
“我知道啊!我也有老婆孩子,可我就是喜欢你,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得要命,要不也不会那天死盯着你看,厚着脸皮和你要电话号码……”那人还是死勾勾地看着扬丽。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扬丽抽回了手。
“小丽,求你了,答应我吧!我不能没有你的,真的,我爱上你了,爱你的美丽,你的大方,你的一切我都爱。”那个男人着急得脸上都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扬丽一直在沉默,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了。那人却一个劲儿地表白着:“小丽,知道吗?你就是我的梦中情人,这辈子,你是我最爱最爱的女人。”
虽然脸上没表示出来,可扬丽的心像掉进了蜜缸一样的甜,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动听的情话了,只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她抬头瞅瞅眼前这个男人,宽宽的额头,干净的脸庞,倒也算的上标致。
也许,那人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他看得出扬丽的内心世界,趁势又一次紧紧地抓住扬丽的手,温柔地说:“小丽,我的宝贝,我爱你,只要你跟了我,我一定会好好疼你,不会让你再吃半点苦,你想要什么,咱就买什么。以后,我就是你避风的港,来,到我的怀里来。”
扬丽妥协了,她再经不得起眼前这个男人的柔情蜜意,他已经将她的心中那道防护墙化为了无形,将扬丽的心也化成了一汪水,再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5)
宽大的房子,漂亮的水晶吊灯,雪白的墙壁,还有名贵的家具,松软的双人床,这一切都是扬丽朝思暮想的,她好像做梦一样,怎么一夜之间自己就全部拥有了?
光柜子里那人为她买的衣服就是好几万块钱的,那些,曾经是扬丽看也不敢看的,更别说手上的戒指,脖子上的项链了。怎么,她的五年计划提前就实现了?而且比预期的目标高出百倍千倍。
她斜倚在纯白色的床头,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想给家里的丈夫打个电话,好久没有和他通话了,也不知道儿子好不好,前些日子他说胃不舒服,不知道好没好。尽管提起他来,没有多少的感觉,可毕竟也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毕竟丈夫很爱她。
“宝贝,你在干嘛呢?在想我吗?我来了。”那人穿着白底,黑色碎图案的睡衣,一边摸着胡子一边走了过来。没等扬丽反应过来,他就扑了上去,将扬丽紧紧压到了身下。
扬丽想要推开,可哪经得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如饥似渴,他疯狂得在扬丽的身上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欲望,还一边不停地呢喃着:“宝贝儿,这辈子我只爱你,真的只爱你,你就是我的天使……”扬丽的脑子中忽然闪现出了丈夫,那个戴着一幅眼镜,文质彬彬的丈夫,仿佛他在看着她,仿佛他的眼角流出了泪,他的脸抽搐得好难看。扬丽的心疼了,紧紧得被什么揪扯住了似的,她想起了丈夫对她的百般宠爱,想起了他一个人在家里带着孩子的不容易,她也想到了他们初恋时候的甜蜜。她感觉自己太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了,她恨自己。
可是那人还在她的身上游走着火热的唇,让她的身体一阵阵发酥,当他的唇对准了她的唇,他的火热最终将她的愧疚深深埋葬在黑夜里。
她成了他的女人。
于是,冬夜不再寒冷,他紧紧地拥着她,她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她问他:“我们这是不是就是临时夫妻?”他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然后笑着说:“我的傻女人,我不管这叫什么,反正我知道我喜欢你,你现在是我李子清的女人了。”
(6)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红火热闹。在日月暗换中,扬丽对丈夫的愧疚越来越少,虽然间隔着还是会和家里通电话,可内容不外乎全是为了儿子。在李子清的强烈要求下,扬丽又换了一份轻松的工作,他希望随时想见扬丽的时候,扬丽都有空陪他。
华华,你这小脑袋里,装着多少故事啊,好像眼睛一眨,脑袋瓜一转,就蹦出来一个,让我如何不汗流满面呵,在这大热的天,何忍啊?
再说竹子,这强大的按,入木三分啊,剖析透彻,锦上添花呢。
二位,偶面壁去了。
作者的笔法,和往日一样,细腻、朴素而真实。
文中的扬丽,不甘于平淡的生活,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人,一旦显现出自己潜藏的原始的贪婪,心,就会一步一步的沦陷,迷失,直至跌入痛苦的万丈深渊。
灵魂,便不停地在其中矛盾着、痛苦着、挣扎着:一边是脑海中那金碧辉煌的梦;一边是现实中荒芜而单调的生活。自然,在平淡和多彩中,要作出应有的抉择。
无论怎样的抉择,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
欲望的成分和几率,以及人生态度和价值观的取向,往往决定了未来要走的路是光明、黑暗;还是正确,错误。
然,扬丽因为内心对纸醉金迷的向往,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冲破道德防线,最终,沦为欲望的阶下囚。她,用自己燃烧不息的欲望,和同学做攀比,别人的优越感,让她心生不甘。
最终,给了李子清可趁之机。
我不知道她和李子清之间,算不算是爱情。但我能看得出,使彼此的各取所需罢了——一一个要欲望、新鲜;一个要金钱、物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悲可叹也。
当贪婪和欲望碰上金钱和诱惑,能不能避免彼此的碰撞和纠缠,完全在于心中那把道德的锁,一旦心生邪念,将之打开,那必定是飞蛾扑火,野心勃勃,玩火自焚了。扬丽如是。
只是,最无辜的,是扬丽的丈夫、孩子;李子清的妻子、儿女。
两个家庭,皆因扬丽和李子清的出轨,支离破碎,家破人亡。
最痛心的,是扬丽的儿子小天的悲惨死亡。
看似是李子清的一个报复计划,实质上,却是对扬丽一种变相的,最最残酷的惩罚,只是,殃及池鱼。让人哀其不幸。
扬丽疯了,但无法引起我的同情和怜悯,其结果,咎由自取,毕竟,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我还在长长地叹息着,反思着,也叩问着——扬丽与李子清的临时夫妻关系,导致了两个家庭最无辜的人,做了他们的牺牲品、殉葬品。
试问,谁来为小天那无辜的生命买单?
试问,谁来安抚那一颗颗受伤的心呢?
哎——只想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人生,是一趟有来无回的列车,有些错误,有些悲剧,一旦发生,便已是无法挽回无法收拾的残局。
成功,永远没有捷径可走!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