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里的一天，深夜二点多，妻子突然说肚子痛。我慌了手脚，赶着把她送到妇幼保健院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妇幼保健院六楼手术室外走廊上，只有我一人静静守候着漫长的时光。在我来到前，有几个踪迹神秘的吃血朋友早聚集这儿，渴望有上好的血液等着它们。听得出它们嘤嘤嗡嗡地蹦跳，兴奋至极！一个清秀的护士一面说我妻子情况一面翻资料让我签字和按手印的时候，一只嘤嗡动物已经在纸张和我的手中间玩耍。我到洗手间去洗拇指上的印油，这印油和血液的颜色是一致的，总是让心里惶恐不安，还没等我清理拇指完毕，一只蚊子已经告别我的脖子，贴着我的胸口游玩过后得意洋洋地从袖口出来，凯旋归去，它吸足了血。如果平时它早已变成干脆利落的一巴掌，今天它幸运极了，我不想杀生，我愿以这点微不足道的血祈求妻子平安！
　　 从洗手间出来，我又想到了刚才那个护士。那个护士总让我摆脱不了可怕的阴影。做护士最妙的一件事是时光过得不慌不忙，有的是时间给她用。那个护士给我读手术责任书，如同老师在小学生面前念一篇课文。其实我心里已经慌到不行了，你想想，有什么比生孩子更急的呢，火车相撞、山洪爆发、飞机出事，谁都会急灾区之急，可我这事情人民子弟兵帮不上忙呀，就只能依靠这几个护士了，然而……唉！我双手合十：上帝，你就让她快些吧，妻子要等我签了这份东西才做剖腹产的！不想她停住了，望着我问：“你怎么啦？”之后从头开始，又念了一遍，我说：“都知道了，你快点。”她敲着笔头，认真地说：“这是我们的规定，我得给你说清楚，你妻子可能会缺血，可能会昏迷，孩子可能会……”一听就以为母子不会平安了的。后来，我真的承受不了这种紧张，蹬蹬地跑到五楼去，
　　 五楼有个男人和我在走廊塑料椅上面对面坐着。在隔着一间房子的另一间房子玻璃门紧闭，那儿传来高一下低一下的呻吟声。他妻子在生产中进入了“冲刺”时刻。我一进医院便与他认识，因为都为着同一件事，此刻像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他慢慢地吃饼干。女人生产的声音和气味环绕着我们。我看到他的手有些微微抖动，面前掉了许多饼干碎片。这时我才知道他紧张到吃饼干，有次还把饼干往鼻孔里塞。我们相视微笑。
　　 黎明将要到来。向东的窗户有了亮光。我终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我家孩子迎着曙色出生了。“是个男孩！”护士兴奋地把孩子抱给我看。妇幼保健院的光线柔和，泛着金黄色。在灯光下，护士打开了孩子的襁褓，抱起让我仔细审视孩子的头发、肤色，小脚的长度。“他没毛病吧？”我问。“看样子很正常。”护士说，把他交给我，说：“孩子七斤六呢。”
　　 我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心跳和轻微呼吸，感觉到孩子长得像他妈妈之后，开始打手机传播消息，一再说：“我生了个儿子！”对方有的说：“给你孩子买些什么呢？”
　　 我高兴地说：“你准备钱吧，以后给他买雪糕行了。”这是开玩笑的，要是谁给我儿子买双新鞋子便心满意足了，穿上那种会发光的新鞋多好呀！每迈一步，就发出神气的吱吱声，活脱脱一只人见人爱的“米老鼠”！
　　 放下电话，我松了口气，彻底放松地垮在塑料椅上，太累了！刚才的等候是紧张的，又是幸福的，它，比等候爱情难捱，也幸福得多！
　　 电话突然响了，是手机自动留言的复机，打错了的。”对方骂：“你怎么整天打错我的电话？”我是第一次打错他的电话，但此时我绝不会在乎别人的语气和态度，对他说：“太爽了。”对方说：“爽什么爽，没爽过呀？”我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我生了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