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故宫算得上北京最有故事的地方吧？这个世界上最豪华、最森严、最庞大的深宅大院，自明永乐4年以来，整整600多年时间里，故宫假如可以算作一处住宅，那就一共只居住过两个家族。一家是汉人，姓朱；一家是满人，姓爱新觉罗，这两个皇族的继承人一共有24位，他们都自称天子，就是所谓老天爷的儿子。因为天宫在中国古代又称为紫微宫，所以故宫曾经的名称是——紫禁城。以后是因为最后一代封建王朝的君王溥仪，被辛亥革命赶下台之后，这个已故王朝的皇宫，才开始被称为故宫了。不过，完整的称呼应该是北京故宫博物院。
　　 紫禁城是一个皇权符号，尽管是一个死亡的皇权，却还是屹立在北京四九门正中间，吸引着世人的目光。这座金碧辉煌、庄严巍峨的建筑，其实是有生命，有灵魂的。尽管他的生命是陈旧的，有一种腐烂发霉的味道；它的灵魂是衰老的，有一种鬼魅的感觉，可它终究还没有成为一堆失去任何活力的废墟。这座宫殿的魂魄，多少年来还在金碧辉煌的掩饰下飘零，在庄严巍峨的建筑群里游走。也许，也会在某一天获得一种崭新的生命，那么一切旧有也就不再了。
　　 我有幸去深入了解这个永远带着神秘色彩的地方，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
　　
　　 从北京大学的图书管理系毕业之后，分配到了故宫博物院。开始从事一项很枯燥的工作，整理故宫里的古籍藏书。平心而论我很不喜欢这项工作，浩瀚的书海固然可以满足我阅读的愿望，可是整天面对这些带着霉味儿的古书过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实在不是我这样一个年轻人可以适应的工作环境。
　　 我有个师傅，居然从事这项工作已经几十年。师傅姓谷，大名青玉。师傅告诉我，他20岁就进了故宫的藏书处，今年已经55岁了。他在这堆古书里生活了35年，我觉得完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谷师傅告诉我，他在这里一呆就是35年，是因为要完成一个夙愿。
　　 我很好奇师傅究竟有一个什么样的夙愿，可以让他在这里坚持下去？谷师傅说，过几天以后再告诉我。
　　 他说：“你只有自己体验一段时间故宫里面的生活，才能参透我将要告诉你的夙愿究竟有什么涵义？”
　　 我上班的第三天，师傅让我值夜班。师傅说故宫虽然有专职的安保人员，但是各个馆藏内部也必须每天有人值班。一是防盗、二是防火。故宫藏有天下珍奇，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打着这里的主意，加强防盗理所当然。故宫乃砖木结构，又有大量易燃品，防火也是必不可少的措施。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师傅还有第三个理由，防鬼。尽管他并没有明说，不过意思我明白。
　　 这不是见鬼了吗？我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是没有鬼！总有人说鬼，总有人相信有鬼，可真的有人见过鬼吗？好像所有关于鬼的故事，都还是说不清鬼的样子。在那些扑朔迷离的鬼故事里，更多还是阴森森的环境渲染，让你先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然后也就不知不觉相信，那是一个很真实的故事。
　　
　　 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在农村，一天夜晚村子里有个女人要生了，那女人的丈夫来找我。我套了一挂马车送那女人和他丈夫去乡镇医院，一折腾到了后半夜，他们夫妻留在那里，我独自驾着马车回村去。
　　 村西有片乱坟岗子，白天都给人鬼气森森的感觉。到了天黑，差不多的人都宁愿绕道村东进来。我迷迷糊糊坐在车辕上打盹，怀里抱着一杆大车鞭。突然觉得大车被什么东西撞上了，车身“咣当”一下，停了下来。我睁开眼才发现马车进了乱坟岗，一个车轱轮撞上了漏在坟堆外面的棺材头上，棺材头撞开了一个洞，露出了骷髅头。我浑身一个激灵，头发根都炸起来了，赶紧跳下车，拉着马缰绳把车移开，然后，吆喝着马朝外面跑。谁知道转了几个圈子，马车还是在乱坟岗里出不来。
　　 我定了定神，看看天上，星光暗淡，也不见月亮，再看看乱坟岗里面黑漆漆的，隐隐约约看见有个影子蹲在前面坟头上。我又是一个激灵，不会真有鬼魅吧？
　　 突然想到自己手里的大车鞭。这个东西可不简单，光是鞭杆就有2米多长。是藤条编织的，弹性韧性都非常好，在系上用牛皮条子编成的鞭绳。鞭绳尺度至少超过3米，加在一起有5、6米长。要想把这根长鞭抽响，可是不容易。我跟师傅足足学了三个月，才勉强可以挥起来，又练了3个月才能抽响它。还要练准头，练到可以把树梢上的家雀一鞭子抽下来，我足足练了一年。想到自己手上这杆大鞭，我顿时信心百倍。
　　 我挥舞起长鞭，“啪”的一声“巨响”，就像夜空中一个炸雷。一鞭子朝前面大约5米开外坟头上那个鬼影抽去，就听一声“嗷呜”的怪叫，那黑影消失了。我一鞭子抽跑了鬼影，大长自己的威风，脑子也清醒了，很快辨清方向。对着辕马头上方，又是“啪”的一鞭子，大喝一声“驾”，把马车赶出乱坟岗。
　　 回到村里，我在灯光下，发现鞭梢上卷着几缕黄毛，闻着有股腥臭味儿。车把势师傅告诉我，这是黄鼠狼的毛。我那一鞭子抽中了一只老黄鼠狼。
　　 自从这件事过后，我再也不信鬼了。
　　
　　 在故宫值夜班，我不可能拿着一根赶大车的鞭子。就专门去买了一支5节电池的大手电筒，腰里绕了一根没有藤杆的软鞭。那是离开村子的时候，师傅送给我的纪念品。那是专门用牛筋编织的，比牛皮条子的还要厉害，足有3米以上。
　　 故宫的藏书处在西路的寿康宫。
　　 寿康宫是个长方形，寿康宫南北三进院，院墙外除去南门都有夹道，南头是个琉璃门，门前为一个封闭的小广场，算是寿康宫的主门。小广场东边有个右门通到慈宁宫。寿康门里面的正殿就是寿康宫。坐北朝南，门面横阔有5个开间，进深3开间，金黄色的琉璃瓦盖在歇山顶上，殿前挑出步廊，大门是4扇菱花门。大殿上方悬挂着乾隆御书的【慈寿凝禧】匾额，东西都是暖阁。东西都有配殿，门面阔3开间，这里主要藏书处工作人员整理图书值班的地方。
　　 第二进院里的后殿，原来是寿康宫的寝殿，有甬道与寿康宫相连。殿面都是横阔5开间，进深3开间，这里就是主要存放藏书的地方。
　　 清朝的寿康宫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居所，太妃、太嫔也随居于此，皇上隔三差五要过来请安。是算是故宫里面比较尊贵的场所了。
　　
　　 自打1925年开始，这里就是故宫博物院的藏书处。抗战期间曾经把大批珍贵典籍装箱外运，没有来得及运走的就被日本人弄到海外了。抗战胜利后，故宫珍宝和典籍重新运回来，图书还是放在寿康宫。
　　 值班就在寿康宫西配殿，里面除去配了办公桌、报警器、灭火器，还有值班休息的床。按照规定，值夜班的时候，需要在寿康宫巡查数次，其余时间可以在值班室休息。并不需要一直坐守等天亮。一般是巡视三次，第一次是晚8点左右，第二次12点，第三次4点左右。巡视的路线，就是从西配殿出来绕着寿康宫走一圈，然后从西面甬道进到后面一进，还是绕着寝殿走一圈，再走到前面的寿康宫，出寿康门，沿院墙外面的东西北夹道走一圈，最后回到西配殿。这样一圈走下来差不多就是一个半小时的样子。
　　 那时候，人手少，白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般值夜班都只安排一个人。说实话，像故宫这样的深宅大院，半夜三更一个人在里面值班的确有点瘆人。
　　 我虽然第一次值夜班，可胆子大，也没有当事。
　　 第一遍巡查，啥事也没有，加上时间也早，估计就是有个鬼啊神的，也还没有出来。第二次已经有点夜深人静的感觉，故宫里到处黑压压一片，什么声响也没有。我打开手电顺着规定的路线走着，还不时用手电筒朝关闭的殿内照一下。差不多转了一个多小时，回到西配殿值班室里，喝了口茶，坐在桌子前面看书，殿门半开在那里。
　　
　　 估计快2点了，外面起风了，我感觉有点冷，站起身去关门，忽然看见一个穿着旗装的女人一闪。我一个愣神，以为眼花了，忙定了定神，再朝外看什么也没有，心里琢磨是不是看走眼了，怎么这人影像个宫女？
　　 我抓起桌上的手电筒和那条牛筋长鞭，朝寿康门方向跑过去，看看东西夹道，连个人影子也没有。这么长的夹道，我不信会跑这么快。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异样，又回到西配殿坐在那里瞎捉摸。
　　 想想还是觉得不踏实，我眼神一向挺好使，从来没有看花眼过，今天这是怎么啦？越想越不放心，我不怕鬼神，可有点担心进了贼，别第一个晚上值班就出事。看看也快3点了，我再一次拿起手电筒，把牛筋鞭在右手腕上扣好，抓着手柄，把鞭子绕几圈在手掌里攥着，跨出西配殿，随手关好门，开始巡逻。
　　 这一遍我走得特别仔细，走过各个门窗的时候，还要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关严实。走过那些犄角旮旯和藏得住人的地方，都要打着手电筒进去看仔细。这一遍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等我回到西配殿已经5点多了，天也渐渐亮起来，什么发现也没有，我松了一口气。
　　
　　 等师傅来上班的时候，我如实做了汇报。师傅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我追问他的时候，谷师傅说：“也许你不是眼花。”
　　 我说：“不是眼花？那就是我真看见一个穿旗装的女人？一个宫女吗？谷师傅，你不会告诉我这故宫里面还有活着的宫女吧？”
　　 谷师傅含糊其辞地说：“说不一定是死的。”
　　 “死的？”我一个愣神，说：“您说我见鬼了？”
　　 谷师傅摇摇头，否认：“也不一定是鬼。”
　　 这回我彻底糊涂了，不是活人，不是鬼，是什么？
　　 我问谷师傅：“你说不是活的，是死了，又不是鬼，是什么？”
　　 谷师傅苦笑回答：“该是宫魂吧？”
　　 “宫魂是什么？宫女的魂魄？还是故宫的魂魄？魂和鬼不同吗？”我的一连串问题，谷师傅没有回答。
　　 他却沉思后说：“我琢磨一辈子弄不明白。”然后问我：“昨天是不是阴历十五？”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回答：“是十五，可昨天是阴天，没有月亮。”
　　 谷师傅点点头，“要是有月亮，你也不会看见了。”
　　 我又说：“您的意思是阴历十五，阴天的时候会看见宫魂？”
　　 谷师傅自言自语似的说：“故宫死人多，死的多数是女人，阴气太重。”
　　 谷师傅这番话我听不明白，也不信。我等待第二次值夜班。
　　 我们一周只有一次夜班，因为第二天不能休息，也拍排密了影响第二天工作。我下周的夜班是个大晴天，夜里也是晴空万里，满天的繁斗星辰，月亮也格外明亮。结果，我什么也没有遇见。
　　 一直到三个月后，我轮到一个十五月圆之夜……
　　
　　 那天我格外留意，没想到我巡视第一遍，就看见月亮明晃晃的照着宫顶的琉璃瓦上。用个夸张的词儿“如同白昼”，到处都是亮堂堂的，什么鬼影子也没有看见。第二遍依然如故，我坐在西配殿里也没有什么发现。我刚刚回来不久月亮被一片乌云遮蔽起来，寿康宫马上暗淡下来。所有的物体，都有了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我立刻警觉起来，拉开西配殿的门，瞪着眼盯着外面。
　　 大约到了3点来钟，我看见寿康门外面，两个宫女打着宫灯走过去。我揉揉眼睛再看出去，居然又过来一对提着宫灯的宫女。我毫不犹豫朝外面走去，虽然带着手电筒和牛筋鞭，却没有打算用，只想走近一点看个究竟。我穿过小广场走出琉璃门，看见一队提着宫灯穿着旗装的宫女，由西向东沿着夹道走过去。等我大步追上去，却在转角一道影壁前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绕着那道影壁转了几个圈，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便返回了西配殿。
　　 这一夜再也没有出现宫魂了。我却始终睡不着，一直在想，难道真有宫魂？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现在是第二次看见了，应该是真的吧？可我怎么就是不信？我一直是无神论者，可对于所谓灵异和灵魂，算不算神鬼的范畴？我就不明白了。突然想起一个人，我读大学的时候，曾经选学过考古，有位考古专业的教授，对灵异很有一些见地。我决定明天去请教他。
　　
　　 第二天我下班后去了一趟北大，找到了张教授。等我吧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告诉他之后，张教授想了想，说：“我没有具体看到，判断不一定准确。可以先和你谈谈我最近一些新的研究成果。”
　　 张教授开始侃侃而谈关于灵异的一些探索，我听不懂那些玄乎其玄的新成果。不过有一个关于热辐射记忆理论，有点弄明白了。我和张教授商量能不能请他进故宫一趟？张教授说自己对这档事儿也有兴趣，不过这是件不小的事儿，闹得不好会引起社会骚乱，最好还是小范围研究探索。张教授建议我抽时间学一下灵异学相关知识，特别是热辐射记忆理论。张教授还特地推荐了几本书让我拿回去认真看看。
　　 回去以后我开始仔细读那几本书，特别是热辐射记忆的那一本。简单说，热辐射记忆理论，就是说任何有体温的动物，都会产生一种热辐射。这种热辐射出现的磁场，会和周边环境磁场产生一种共振。这种共振会把当时的活动场景完整记录下来，并且会把它保存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空间里。就好像是磁带和磁盘那样，把声音和图形保存起来。然后，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空间里播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