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朝阳洒满大地，一片金光照耀在火车站的钟楼上。一群鸽子呼啦啦一起飞向了蓝天。江枫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走在拥挤的人流里。他高大的身影立刻就湮没在钟楼的影子里了。
　　 江枫看看了手表，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他便迈开脚步匆忙向候车室走去。这时，迎面向他走来了几个乞丐。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正拿着手中的破碗盆向江枫乞讨。江枫斜眼看了他们一下，并没有理会他们。在江枫的心中，这些身强体壮的乞丐自己不劳动，靠乞讨为生纯粹是因为懒惰。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假乞丐，对于真正残疾了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乞丐，他是充满同情的。他当然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们一点钱。
　　 江枫继续大步向前走去，但是这几个乞丐却穷追不舍，然后将他团团围住，还伸出乌黑肮脏的手拉扯江枫笔挺漂亮的西服。江枫被这些乞丐弄得没有一点办法了。他想，这下便宜了他们，就给他们一点小钱吧。他伸手向口袋里一摸，却发现没有零钱了。如果不给他们一点钱，自己是无法脱身的。要是耽误了乘车，那就更麻烦了，该怎么办呢？他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乞丐，灵机一动，然后笑着对他们说：“你们都饿了吧，我给你们买些肉包子来吃，好不好？”乞丐们纷纷点了点头。
　　 江枫转身就去旁边的摊点上买包子了，乞丐们还是紧紧地跟着他，生怕他跑了。江枫买了一塑料袋肉包子，然后分发给乞丐们吃。乞丐们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满嘴流油。江枫看着他们吃得这样香甜，正准备离开时，却看见其中一个小乞丐已经把包子吃完了。他用一双大眼睛盯着江枫看，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好像在回味刚才的美味。
　　 江枫看到这里，不忍离去。他对乞丐们说：“你们与其在这儿过缺住少吃的生活，不如和我一起到矿上去。在那儿，我准保你们吃住无忧，还有钱花。”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都纷纷点了点头表示愿意。于是，江枫就临时给他们每人买了一张火车票，然后这帮乞丐就随着江枫去他的矿山了。
　　 江枫是一个矿山的老板，这次他是去省城洽谈生意的。他长着一张国字脸，头发有些稀疏，身材高大，见人总是一张笑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很有亲和力。他和乞丐们一路上谈天说地，没有一点老板的架子。乞丐们开始还有些拘谨，不敢和江枫说话，后来见老板很亲和，慈眉善目的样子，便放开胆子聊了起来。他们各自述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和在乞讨中所遇到的种种伤心事。他们说：“有些老板仗着财大气粗，一手搂着美女，一手把钱扔在地上，让我们跪在地上争抢着捡。他们还用油光发亮的皮鞋踩在满地的钱上和我们趴在地上捡钱的手面上。我们不敢有任何怨言，稍不注意就会挨上阔太太狠狠的一脚。我们从没有见过像您这样善良仁厚的老板，我们一定好好干活，报答老板的恩情。”江枫听了微微一笑，然后对他们说：“你们不要谢我，我矿上正缺人手，你们也是凭力气吃饭。只要你们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众乞丐齐声感谢江老板。
　　 火车到了县城，江枫去地摊上给每个乞丐买了一身衣服和鞋袜，让他们换上。又让他们到路边的理发店里理了头发，刮了胡子。他们从今以后再也不是乞丐了，他们将是矿上的工人了。江枫和这群人在路边的大排档里吃了饭，然后就坐上了汽车直奔矿上去了。
　　 矿上离县城三十多公里，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沿途的风景很美，山清水秀，柳暗花明。一路上，他们欢歌笑语，欣赏着车窗外怡人的景色。汽车在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行使，他们终于来到了江老板的矿上。这里崇山峻岭，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山坳。矿区就坐落在这个山坳里了。山上只有零星的草木，全是裸露的大青石，它们就像一群怪兽张牙舞爪，向人们扑来。矿上有两排砖瓦房，那是工人的宿舍和食堂，其中有一间房子是矿长江枫的办公室。房子的周围有几条路通向开采的堂口，还有几条路通向公路码头。四周是高耸的黑色围墙，围墙外面的路面上和旷野里洒满了碎石子。人的双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
　　 江枫将这群人安排在矿上宿舍里住下，自己又跑到镇上去为他们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们就一日三餐在矿上食堂吃饭。初来乍到，他们对矿上的环境还很陌生，也有一点不适应。江枫对矿上的老工人说：“你们都是本地村民，在矿上已经干了很多年，情况比较熟悉。现在就请你们带着这帮兄弟好好干吧。”说完，矿工们一起鼓掌，表示欢迎。于是，这些人就在老矿工的带领下干起活来。矿上的活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也讲究技巧，同时劳动强度很大。老矿工们就手把手交这些新来的矿工，他们汗流浃背地干活，敞开衣裳，露出强健的肌肉。没过多久，他们就完全熟悉了这里的工作环境。他们与老矿工相处久了也出现了一些矛盾，经常有一些争吵和摩擦。
　　 作为矿长，江枫首先要将这些他新领来的矿工安顿好，让他们开始正常的工作。然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去了保险公司，为这些人办理人身保险。因为政府部门有规定，矿上必须为每一个矿工买保险，安监部门会定期到矿上去检查。这个江枫当然心知肚明，虽然这笔费用很多，而且每年都要为矿工们买保险。这是一项不小的开支，但是江枫考虑问题很周到，对这些无亲无故的乞丐矿工，他买了全额保险。这些保险的受益人直接就是矿长江枫自己。
　　 为新来的矿工办完了保险，江枫回到了矿上的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如释重负，心里盘算着矿山今后的发展。这些人在这里无亲无靠，只要自己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就会好好地为自己干活。他们是廉价的劳动力。现在还不可能给他们和老矿工一样的工资待遇，他们还需要学习成长。这样矿上每年就可以节省很多的人员工资。他们这些人也应该心满意足了，他们在火车站乞讨时，风餐露宿，吃不饱，穿不暖。现在矿上给他们提供吃住，还发工资给他们用，他们对自己能不感恩戴德吗？他们能不为自己拼命地干活吗？想到这儿，江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他觉得这次去省城不仅谈好了一宗大生意，还收获了这些乞丐来做矿工，真是不虚此行啊！
　　 （二）
　　 因为这些乞丐矿工的加入，矿上的产量和效益明显提高了。他们干活比原来的老矿工要卖力的多，而且什么脏活累活，他们都抢着去干。矿长江枫当然很高兴，心里想着这些人将要给他挣很多钱。他在心里欢喜，嘴上却不说出来。
　　 可是没过多久，新老矿工的矛盾就产生了。老矿工依仗着自己是本地人，又在矿上干了很多年，所以他们常常歧视和欺负这些新来的乞丐矿工。比如去食堂吃饭，大家都排队等待打饭菜，可是老矿工却可以挤进去优先打到饭菜，而且饭菜明显比乞丐矿工们的饭菜要好许多。乞丐矿工不服气，也向里面拼命挤，结果到了食堂的师傅面前，人家却不给他们打饭菜，要他们去重新排好队才给他们打。他们气得鼻子哼哼，老大的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办法。更让他们气愤的是往往排了大半天的队，等到自己打饭菜时，饭菜已经没有了。于是他们一起敲着碗盘去矿长江枫的办公室表示抗议。江枫知道后，也不能得罪那些老矿工，只能一边安慰他们，一边让食堂的师傅再烧点饭菜给他们吃。
　　 到了月底发工资，老矿工们普遍领的工钱比这些新来的乞丐矿工要多很多。这些新矿工就不服气了，嚷着要和他们拿一样的工资。矿长江枫就给他们解释：“这些老矿工是矿上的技术骨干，都干了很多年了，他们多拿些工资是应该的。你们都好好干，以后我会慢慢给你们加工资的。请你们放心去干活吧。”这些乞丐矿工中有一个长得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叫小鱼。他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脸上有几处疤痕，敞着白衬衫，露出胸前黑黢黢的护胸毛。小鱼气愤地对江枫说：“江老板，我们是你带来的，我们跟着你一心一意地干活。如果我们哪些地方干得不好，您可以说出来。您为什么给我们发不同的工资呢？我们流的汗比他们少吗？我们干的活没有他们多吗？我们干的活没有他们重吗？再苦再累，我们都不怕，但是我们要有一个公平公正的待遇。您不能也和他们一样欺负我们啊！”
　　 小鱼的一席话，说得其他新来的矿工齐声声援：“对！说得对！我们需要公平公正的待遇。”老板江枫看了看众人，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的要求是合理的，我也知道你们都很辛苦，干活都很卖力。但是矿上有规定，刚来的工人都要经过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内，你们现在的工资已经是最高的了。试用期一过，我就按照他们的工资发给你们好不好？”新来的矿工都低着头，嘟哝着没有再吭声。
　　 晚上，他们吃过饭，在宿舍里聊天。小鱼一说起工资的事，心里就火冒三丈。他说：“我们在这里为老板累死累活地卖命，老板却这样对待我们。我看，我们还不如回去，到火车站去乞讨，总比在这儿自由，而且也不用这么受累。”另一个人接着说：“话虽有理，但是我们现在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县城，更不知道怎样去省城了。”小鱼却说：“办法总会有的，我们注意打听，然后把钱攒够，我们就找机会离开这里。”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想却被一个出来上厕所的老矿工听到了。他立刻赶到矿长家里，把他们说的话告诉了江枫。江枫听了大吃一惊，但立刻平静下来，然后眯缝着眼睛笑着说：“不会吧，我对他们这么好，他们怎么会逃走呢？”来人说：“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吗？”江枫说：“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信息，你回去休息去吧。你记住，这件事千万别再跟第二个人说。”那人说：“这我知道。”说完转身走了。
　　 那人走了之后，矿长江枫心烦意乱起来。他在家里踱来踱去，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这些新来的矿工在矿山上安心地工作。如果这些矿工偷偷跑走了，他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而且他还损失了那么多的保险费以及这些天来的辛苦奔波。忽然，一个念头在他的头脑中一闪而过，像闪电一样明亮，宝剑一样锋利。在他的心里划出一条深深地血痕，汩汩的鲜血奔涌流出，弥漫了整个世界。
　　 堂口的石头已经快用完了，今天晚上需要用炸药开采一些石料。于是江枫就让小鱼去凿开石缝，填满炸药，然后点燃导火索。就在小鱼迅速跑开的时候，导火索如蛇信一样哧哧地闪着火光。小鱼远远地看着，静静地等待一声爆响，开采出许多石头。然而，这时导火索似乎灭了，看不见火光了。他以为导火索真的灭了，就跑过去想要重新点燃。结果，还没等他跑到跟前，一声巨响，一大堆石料就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把小鱼埋在了堂口。矿工们都惊呆了，大家呼喊着前去救人，哪里还能看到小鱼的影子。人们撬开石料，扒掉泥土，才在下面挖出了小鱼。这时，小鱼早已经血肉模糊，没有气息了。
　　 江枫听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立刻赶到了事故现场。他站在人群里，神情严肃，但是有条不紊地指挥者善后事宜。这时安监局和公安人员以及保险公司的人都来了，现场人头攒动。乞丐矿工们跪在小鱼的尸体旁痛哭流涕。经过现场鉴定这是一起意外安全事故，安监局要求矿山停业整顿，保险公司则着手办理意外伤亡保险理赔。然后，小鱼的尸体就被一辆汽车拉走了。矿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到了晚上，矿长江枫多安排了几个人值班。他们身带警棍和手电筒，早早的就封闭了围墙南边的大门，不让任何人进出。
　　 小鱼的不幸遇难，让矿上人心惶惶。矿工们议论纷纷，其中一个新来的小脑袋尖下巴的年轻人小白就说：“小鱼刚来就遭此横祸，真可怜啊！”另一个满脸长着发亮痘痘的青年小黄接着说：“这次爆破开采本来不是小鱼做的，老板临时要他去做，结果让他送了性命，也是命中注定。”他们这样议论着一直到很晚才睡下。
　　 第二天，矿上进行停业整顿，检修机器。在检修的过程中，一个师傅发现有一辆卡车刹车不太灵，便立刻报告了矿长江枫。江枫正在为矿上的事故烦恼，停业就是烧钱啊！他也就没认真听，更没有理会那个师傅。师傅自己讨了个没趣，自然在检修的过程中只能是走过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没过几天，矿长江枫通过跑关系，让矿上重新生产了。但是就在重新生产的第三天又一场事故发生了。小白正在卡车后面干活，没想到卡车倒车的时候，刹车失灵了，直接就将小白撞到在地。卡车的轮子从他身上压了过去，顿时口吐鲜血，气绝身亡。矿上立刻像炸开了锅，呼喊声，叫骂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在短短的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已经发生了两起死亡事故，这不能不让这些矿工惊慌失措。本地的老矿工就在家休息，不敢再到矿上来干活了。他们向村民们叙述着矿上的危险，那里简直就是一个杀人的魔窟。
　　 矿长江枫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身心疲惫。他一面要处理死者的善后事宜，一面还要配合安监、公安和保险公司的调查。矿上一连死了两个人，并且都是江枫从火车站带回来的乞丐矿工，这不能不让人产生怀疑。于是公安局刑警大队派出民警进行明察暗访，但是调查却困难重重，毫无蛛丝马迹，始终找不到任何有关谋杀的动机和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