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韵】奈何桥寻梦的女人(征文 小小说)
天还没亮,女人就起了床。
女人要走了。女人要去寻找心中最真情的爱。
男人躺在床上没动。男人心里乱成一团麻。男人清楚女人要去做什么。
还得从那份电报说起。
电报是另一个男人从很遥远的地方拍来的。电报说:他将回故里一趟。约女人某日到奈河桥一见。奈何桥在离镇上不远的地方,离女人住地二十几里。那里有那个男人曾经失落的梦。不必说,男人肯定是为寻梦而来。
女人心中也有一个同样的梦。这梦珍藏了几十年,也折磨了她几十年。那时,男人和女人都还是学生。但青春的萌动却像初升的太阳无法抗拒,悄悄地往上爬着,直到熊熊地燃烧。他们爱得很深,也很炽烈。就在奈何桥上,他俩欢情地唱着刘三姐那首“恋就恋”的情歌,热烈狂欢地拥抱,直到把两个赤裸裸的身躯融为一体。那是一股让他俩无法抗拒的力量使然,给他们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后来,那个男人突然消失了。那是在学校组织批斗了地主崽子.
——那个男人之后。男人的罪名是腐蚀拉拢贫下中农子女。罪该万死!
男人走的时候,悄悄地留给女人一张纸条,是他俩以往唱的那恋歌。那是一个永久的纪念。
那以后,女人拿着那首歌经常去奈何桥。在那里,她等待了一个三年,又等待了一个三年,再等待了一个三年。三个三年的等待和期待,盼来的却只有失望与绝望。后来女人才渐渐懂得了无望的冷酷,也懂得了什么是有可奈何和无可奈何——除了把一腔痴情永久地埋在心里外,她只能把自己的一切寄托给另外一个男人……
女人打扮了一番就上路了。女人是踏着黑色去的。男人没有送她。男人有男人的心事。
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女人来到了奈何桥。
奈何桥是座石桥,很有些年代了。但桥身依旧,桥梁还是那样拱着,像永远也不会变形的脊梁。桥头的石狮子总是那么笑口常开,永远也不曾发愁。桥上有轻风微吹,桥下有清水缓流。
这时那个男人来了。
男人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男孩。一切都变了。他戴着礼帽和墨镜,肚子挺得像个球。一身西服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同男人来的,还有一位挺年轻的女人,穿一身粉红色的时装,透明得可以看见白皙的皮肉。还有满身的珠光宝气。
见到他们,女人的头一下子就大了,心底升起一股透凉。她立即意识到,自己与他们之间的悬殊。
虽然来之前她还是有所打扮,一身的确凉衣裤是新买的,脸上还刻意摸了些香粉,但和他们比起来,实在是有些现丑。女人不敢再往前挪半步了。
还是那个男人显得主动而狂热。他没有女人的心理负担,也没有因女人的寒碜而却步。也许,他确实是为了寻梦而来的。他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冲上奈何桥,大喊了一声女人的名字,就毫不犹豫地将女人拥在怀里,还像往日一样,用嘴在她脸上“啵”过不停。弄得身后那个年轻女人也呆不住了,一阵叽哩哇啦地怪叫。
那一刻,女人醉到了心里,既像几十年前那个燃烧的梦,也像几十年来沉在心底的梦。女人幸福极了。
接下来,男人请女人进了镇上一家最好的馆子,和那个年轻女人陪她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还陪着她喝了很高档的外国酒。酒,把女人灌得有些醉意,也把女人的春色凸现出来了,心上的春色也更加嫩绿。男人对她的眼色就更加不一样了。
要不是后来的事,女人也许真的会有别的想法。因为男人说,他这一生真正爱的女人只有她一个。他是来接她的。女人当时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了。
可是,后来女人的心突然定了格——七加八等于一十五。那是他们有了一段对话以后。
女人是借着酒劲突然问男人的。
女人问:“这个女人是你什么人?女儿么?”
“不。”男人摇了摇变成紫色的脑袋,“她是我……妻子。”
“这么年轻?她可能比我女儿还小呢?”女人很惊讶,又有一丝儿难过。
“……”男人没有回答,眼里闪烁着捉摸不透的光。
“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直到如今才结婚?”女人说这话时又有些感动。
“不,”男人吱唔了一下说,“她是我……第十一任妻子。”
“那你以前的妻子呢?”
“都……都因精神病——死的死了,没死的进了精神病院。”
女人一听,倒抽了口冷气。
她的酒醒了。
女人拒绝了男人的一再挽留,没有留在镇上陪同他们过夜。
女人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黑了。她的男人一直站在村口望着,等待着她回来。
男人问女人:“见到没有?”
“见到了。”女人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还好吗?”
“还……好。”
见女人很疲倦,一点谈兴都没有,男人没再问什么。男人忙进屋为女人弄吃的。虽然还是往日的粗茶淡饭,但女人吃得很香。
那天夜里,女人做了恶梦。在梦中,女人总是不停地叫喊:“……我怕,我不是精神病……”
男人惊醒了。男人伸出胳膊,怜惜地将女人搂在怀里,把脸紧紧地贴在她脸上。
女人满脸都是泪水。女人的泪水为最真的爱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