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征文】军恋
我的手很小,所以小洪的大手可以直接把它牢牢包紧。我们俩就这么十指交握,慢慢走在公园的林荫道下。
格尔木的阳光只要一露脸,永远是那么刺眼。我必须戴着那顶棒球帽,依靠帽檐的保护来让双眼不那么难受。
阳光之下,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映在了地上。
本来以为小洪进连队报到后就出不来了,谁知道他下午成功批到了假条出来看我,因为明天我就要离开格尔木,搭顺风车往拉萨去。
“你说当时在火车上,你有没有想到我们现在是这种关系?”小洪忽然侧头看着我,一丝有些狡猾的笑容出现在了那张黝黑的面孔上。
高原上强烈的光线,他的脸上已经开始干裂。
“拜托,我们又不是预言家,谁能看得见未来啊,傻瓜?”我抬起头,同样狡猾一笑。就像《阿甘正传》的那句经典台词:“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
初恋这件小事儿,在不经意间就来了。
一、初遇这件小事
火车到了蚌埠站以后,原本拥挤不堪的车厢忽然间空闲了不少。在这个站,下了许多人。本来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年轻姐姐还有一位大妈,都下车了。
可是相应的,也上来了许多人。
三个看上去像是90年左右的男生,个头高大,全都理着整齐的平头。由于我坐的座位一排是只有两个硬座,并且我身边坐了位中年妇女,所以他们三个人中,有个人是站着。
在蚌埠站没有停多久,火车就开动了。
“83号在哪里啊?”
“我座位83啊,在另一头啊,这样怎么打牌啊?”
“先站着啊!”
“总不能一路站到西宁啊?”
我听到了“西宁”,看来他们和我一样,也是要坐到这班火车的终点站。
我侧过头,呆呆看着窗外不断从眼前闪过的大平原,耳边不时传来他们仨人的交谈声。我静静看着这有些单调了的景致,有如他们三个人不存在。
“欸,欸,姐姐。”可能是因为没怎么好好休息,我有点小小的走神,愣是呆了几秒钟后才有些木讷地转过头。
对我说话的,是那个坐在我斜对面的男生。
他看上去像是个大四的学长,有些浓眉大眼的,可是他刚才是真真切切喊了我一声“姐姐”。
“姐姐,能不能跟他换个位置?”
“怎么换啊?”我淡淡地问道,心里却有点窝火了,凭什么让我一个女生来给男生换座?
“你换到83号。”这个浓眉大眼的男孩说道,可那口气却有点不像是征求意见,而是有点下命令的感觉。
那怎么行呢?和我同行的楠楠坐在我的后面,我要是去了83号,我们俩彼此还怎么照应?何况这个车厢人挤人挤死人,走廊里,不少没有座位的人都坐在了自己的行李上。车厢还散发着火车上那特有的,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恶心味道。
“不行啊,我后面还有一个小伙伴呢。”我没一点商量的余地,我不信他还能硬硬把我给逼走。
他没说什么,就看了眼正站着的那位男生,说:“她后头有个作伴的。”
他们开始吆三喝四地打牌,手起手落,一张张扑克牌“啪啪啪”地如暴风雨般落在桌子上,而我只是偶尔转过头来瞄上几眼,就一直看着窗外的太阳慢慢向西而去。很快,刚才那少许的不快,也随着远方的斜阳一点点消失。
“你他妈的一定是我亲爹!”在打出一张好牌后,我听到了刚刚问我换座的男孩发出了这么声吆喝。
时不时的回头观望,我却从他们三个人干脆利落的甩扑克牌和吆喝声中,闻到了一股有别于校园里那些白面书生的气息,好像是霸气,还有当今许许多多男生极其缺少的阳刚之气。
瞧他们的样子,像是学生,可是又没有那种书生的文雅。
看了会TED演讲集,又看了会英剧,车窗外的天色也黑了。坐得太久没有起来,我感觉脚好像开始要发麻了,于是我起身,去了趟厕所。
“我跟你说喔,刚刚坐在我斜对面的那个男生居然能喊我姐姐。”我走到小楠身边,对她低声耳语。
“啊?”小楠的眉头似乎都能皱成一个问号,“他这看着明显比你大啊,要不要这么装嫩啊?”
“我也觉得啊!”我抬起头偷偷一瞄,结果发现那个男生,也就是小洪居然直接趁着我起身时坐到了我的位置上!而他们那位站着的小伙伴,已经坐到了原先小洪的位置上,现在正打牌打得不亦乐乎。
好吧,这是在逗我还是在耍我?我无奈地看着,可是也只能忍了。好不容易穿越了重重的人墙从厕所回来后,我刚刚走到小楠身边,小洪正巧转过头了。
“你坐吧,你坐吧!”他上半身刚刚抬起来,我便马上摇了摇是头,“没事儿你先坐吧,我站一会。”
其实我心里又在想:“这人真的是让我无语到家了。”可是我也真的想站一会,如果一直坐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静脉曲张了。
第一天,就在这般无聊与小小的不爽,还有夜间在硬座上的难以入眠中度过,偶尔的迷糊间,还能听到那个精力充沛的汉子们打牌。
他们的打牌,似乎是要像圆周率一样无限循环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二、自行车上的怦然心动
“我们宿舍是四个人,全都是光棍。”我一边说着,一边和小洪骑着山地自行车,肩并着肩,缓缓骑在了青海湖边。
青海湖,在藏语里叫“措温布”,意为“青色的湖”。这位身着宝蓝色衣裙的少女,就这么静静卧在了蓝天与白云下。
就在这条蓝色的丝绸裙边,油菜花正如向日葵一般拥抱着阳光。这个名叫“措温布”的姑娘,就这么静静在这片金黄色的花田中小憩。
这里,是藏地史上的传奇喇嘛与诗人,罗桑仁钦.仓央嘉措故去的地方,当时,他不过二十四岁,正如蓝天下正两位少男少女般正直年少。
我刹住了车,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拍摄这一幕,就像是在为一位文艺女青年拍摄着文艺而小清新的照片。
“只要你想,今天这种局面就可以结束了。”小洪接了下去。
我看了他一眼,嘴里冒出来的是,“那我想想喽。”
而后,我又望着那片梦幻般的蓝。我望向天边,却望不到尽头,蓝色的波纹轻轻拍着岸边,我的心湖也是这般,有层层波浪。
高原上的阳光永远是那么强烈,我没有涂任何防晒霜,就这么穿着蝙蝠衫短袖,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开始有了一种隐隐的烧灼感。
我看着小洪的大眼睛,黝黑黝黑的,看不到底,可是我能看到他的坚定。
他踏起正步的时候,每次喊“报告”,每次喊“是”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般坚定呢?
我的嘴唇上,还有他嘴唇残余的温度,温温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酸味。
就在刚刚去借自行车时,在那个车库里,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然后他的双唇在那么猝不及防的时候紧紧压住了我的唇。
在那个刹那,我能感觉到呼吸困难,矮小的自己被高大的他紧紧抱着,身子在不住地发抖。
我能感觉到脑子像被灌进了好多好多的浆糊,晕乎乎的,然后一片空白,我能感觉到他的大手牢牢扣着我的后背,不让我离开他的怀抱。
在火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小洪说上话的,我只知道当他两个战友都睡着时,他醒着,我也醒着。
然后,两个很无聊的人,开始说着很无聊的话,交谈中,我知道了他是个年轻的军人。
当我们发现都是要去青海湖,都是要去格尔木并且时间差不多时,小洪让我和楠楠一起跟他们混吧。
本来的计划是从西宁搭车到格尔木,可是小洪曾经在青藏公路上开过军车执行任务,他告诉我,这段路非常非常难搭,反正他们去格尔木报到前要在西宁玩几天,我们俩跟着他们吧,再说他们三个都是解放军,绝对能把我们俩平平安安送到格尔木。
最后,我和楠楠跟着他们一起了。
小洪看着是像大四的学长,其实比我小了一岁多,他一直喊我“姐姐”。
我们俩继续向前骑着,他的战友,酸菜和小楠已经被我们俩远远甩在了身后。
我没给答案,一道到我膝盖的铁丝网忽然出现了,阻隔了往前的道路。
“卧槽!”小洪大喊一声,跟在后头的酸菜看到了这一幕,又一句“卧槽”也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这铁丝网生锈得厉害,爬满了尖利的铁刺,它高到了我的膝盖,我如果要跨过去,很容易就把裤子给划破了。
小洪二话不说,一手抓着自行车座椅,一手抓住后轮车轴,把自己的那辆山地自行车抬到铁丝网对面,又把我的自行车以同样的方式抬了过去。
“小楠,你绕过铁丝网过去!”酸菜对楠楠喊道,而后把自己和楠楠的车子也一同抬了过去,楠楠顺着铁丝网,走到了低矮的地方跨了过去。
“你别过去了,我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忽然整个身子就离开了地面,躺到了一个结实的臂弯里。
我下意识紧紧抓住了小洪的肩膀,抬头看着蓝天。
一旁的酸菜显然察觉出了什么,忙低声咳嗽了两声。
“欸,我说你之前真的没有女朋友?”重新骑上车子后,我们一同驶上了109国道。
“来,一二三加油!”就在一旁,骑行的大哥朝着我们俩喊着,而后接着前行。
我朝他挥了挥手,报以一个微笑。
这哥们,绝对是要骑去拉萨的,而我们不过是来环湖的。
“我说你真没女朋友?”我侧头问小洪。看着他黝黑的面容,鼻梁直挺,侧面看,竟是有几分古罗马雕像的冷峻,却又丝毫不失俊朗与大男孩的阳光。按理来说,对于女生来说,他的长相说不上是“男神”,可绝对不失阳刚的魅力。
“我来部队四年,四年我没动过一个女的,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小洪把声音压低了。
“女朋友”三个字就这么自然而然从他嘴里滑了出来。
“那你能接受姐弟恋么?虽然我也就比你大了一点。”强烈的阳光下,我的脸开始发烫,可我不知道那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某种莫名的心绪。
其实这个问题,应该是废话吧?如果他不能接受,刚刚那三个字,他也不会说出口了,更不会有在车库里的那一幕。
“我要不能接受我也不会跟你费口水了啊!”小洪稍稍提高了音量,似乎有些急了,“关键看你啊,看你要不要承认我们是姐弟恋。”
他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渴望,那渴望,就像我眼前的那片宝蓝色一样望不到天际。他时不时回头看着我,就像一头紧张的小鹿。
“你让我纠结一下嘛。”我朝他斜了一眼,低下头吐了吐舌头。
三、把自由交给草原的辽阔
“记得我当兵的那一天,爸爸妈妈都来送我……”伴着他手机上的音乐,小洪小声唱起了《当兵的那一天》。
我们俩坐在西宁前往格尔木的大巴上,我静静看着窗外的草原一点点褪去了绿色,最后化为了茫茫戈壁滩。
楠楠和酸菜坐在最前排,就跟我们两个人一样,共用一个耳机,一起听着音乐。
“呵呵,呵呵……”我在心里无数遍地重复着,心想他能五音不全到这个地步也算得上一定境界了。
真的是句句都要直戳我的槽点,可是我又希望他继续唱着,我真的想听。
刚刚在我央求下,他第一次给我唱军歌,我知道对他这个完全五音不全的“乐盲”来说,唱歌真的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其实我更想听他“吼歌”,我想听听他在部队里吼歌时那震天的豪气。
“我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举目望呀望故乡,只看见长江睡后浪推前浪……”
他完全就不在调上,可这略显嘶哑,完全不着调的嗓音,似乎才能唱出军歌里那独有的味道。我知道战士们唱歌,比的根本不是好听不好听,就是比谁唱得更大声,更雄壮。
“欸,我问你个问题,你不要撒谎喔。”我拍了拍他的手臂。
“嗯。”他点了点头,终于那个五音不全的歌声在我耳边消停了。
“你当兵走的那天,有没有哭?”他当兵的时候才十五六,怎么都还是个孩子。
我记得在火车上,小洪说,当兵的人,其实这辈子不知道要哭多少次,当兵的时候哭,送走老兵的时候又要哭惨,退伍的时候哭得厉害。
“没有啊,”小洪毫不躲闪,“我走的时候,我记得我妈妈眼睛是红的。后来进新兵营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时,一听到我妈的声音,眼泪‘哗’就下来,哭得那个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握紧了他的大手,他一个反掌,把我的手紧紧包住了。
我低下头,复而抬起,“其实我每次开学前,要从家里出来时,我不是难过,我是超级无敌各种怨念。”
出来读书两年了,每每要出来前我都要怨天怨地一番。
“我一般要出来前三天就开始很怨念,我就说什么‘啊我不要回南京啊,我要考回福建啊。然后我爸就会说,‘那你就退学啊,复读一下考去厦门大学’。”
“一句话秒杀啊。”小洪轻轻一笑,可那笑容似乎有若隐若现的惆怅。
同样都是离开自己的家,却是不大相同的心情。我学期一结束就能回去,可是小洪不一样,一年能回一次家,已经是奢侈了。
“你今天进去后还出得来么?”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我很平静地问了小洪。
“不大可能。”小洪同样没什么情绪变化,仿佛我们不是今天就要分开。
“好吧。”我耸了耸肩,努力掩饰着脸上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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