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的回忆
第一次看见旗袍,是我在水口中学读初中的时候。那是八十年代初,我们的穿着就象头上天空的颜色一样枯燥,一身蓝、一身白就对付过去了,当然,不排除里面有穿得花绿胡哨的,但晾衣服得偷偷摸摸,不敢放在大庭广众公开亮相,谁有勇气展视这种当时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的小情调呢?然而有一次,我在运动场上看蓝球赛,有刚调来不久的英语老师,她长得年轻,天真烂漫,穿着一件旗袍从旁边经过。这在当时穿裙子也觉得新鲜的校园里,立刻吸引了许多目光,观察上面的装饰(其实是普通布料,没有任何花纹),欣赏旗袍对女性的宠爱,相当真实地把一些高低起伏的轮廓、一些转弯抹角的地方用动感的线条勾勒出来。那时候有人把一部什么战斗片看得滚瓜烂熟,洗澡和做梦也经常说电影台词,原因是里面有个穿旗袍的女特务引诱我地下党员,而且旗袍叉位高于膝盖。相比之下,女老师的唯一不足就是叉开太低,走路步子也细,远远起不到电影里女特务的效果,但是,她轻轻一走,就象走在舞台上,使一场原来精采的蓝球赛变得缺人喝采,淡然无味。
但是,那次之后,在校园里却没见到她再穿旗袍了,而且,穿起来衣服尽量拣平淡的穿,显不出半点曲线和美感,为什么要把那旗袍服装束之高阁,压于箱底呢?原来学校正大张旗鼓地反对穿奇装异服,在人们的眼中,旗袍会不会是“秋风扫落叶”的对象呢?那时候除了足部示人,女性大腿部分还是不习惯在公共场所露出蛛丝马迹。
1985年元宵节,高州市举办盛大的庆祝活动。在潘州公园的表演舞台上,那个女角唱得如泣如诉,情意绵绵,但在我印象中难以磨灭的还是那件旗袍,穿在她的身上,增之一分会太多,减之一分又太少,恰到好处地把丰满而苗条的身材烘托出来,上面龙凤呈祥之类的图案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女角一举手一投足都在光影里灿然闪亮,出尽了风头,展尽了风骚,晃得人的眼发花。她的迷人程度,一定不会比电影中的女特务逊色。她要是换了其它衣服,肯定没这样动人心弦,引起旁边观众的慨叹:这件衫(旗袍),要不要十担谷?
进入九十年代,比旗袍抢人眼目的各种新潮服装汹涌上场,不少还使人眼花缭乱,浮想连翩。去年我到香港工作,走在香港的澜街上,那是著名的娱乐地方,不时有些露背现腿的女人扭身而行,那简洁到不应再简洁的衣服只系于一线,会不会突然掉下来,真让人捏把汗,女性特征哪儿还需要旗袍的渲染?椰子本来是长在树上的,却跑到了女人的胸脯上,小心“地雷”:她们经过制造的东西一隆再隆,随时都可以给你弹出来的,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肯给钱,每个钟368元,港币,加钟可以打折。旗袍对于她们,纯属多余。
旗袍,似乎是土得掉灰的过时衣物。旗袍是不是已经死亡?
不,旗袍还有大展鸿图的时候,哪儿开业了,就会出现色彩缤纷的旗袍,平添不少喜庆气氛,特别是上档次的酒店里,门口必然会有旗袍招摇晃动,不过,那些旗袍都开叉很高,风一吹,大腿时隐时现,走起路来,春光乍现。遇上两间酒店抢客的话,迎宾小姐会把手伸进旗袍里的大腿处,抓痒或赶蚊子,还用带勾的目光到处飞,比电影中的女特务还特务,使人想二、四十年代上海滩那些以男人为生的妓女,在那一瞬间,旗袍的含蓄和美感在我的眼前支离破碎了,荡然无存。
此刻,唯有剩下以前的一点点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