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半支烟(小说)
每个人都会有一种花儿开在心底,只不过是开的什么花儿和何种色彩而已;就像有的人心底会开出一片火红的玫瑰花,有的人心底会开出一片纯白的栀子花,有的人心底会开出一片紫色的忘忧草。而在欧阳康均的心里,他很清楚自己的心底开着的是一束狗尾巴草,因为他知道自己就像是狗尾巴草的花语那样默默无闻。
是的,欧阳康均一直到如今仍然是默默无闻的。但生活的磨砺让他有了一颗坚忍的心,因为他深知人生不会永远是一帆风顺的,所以,平凡的欧阳康均在现实之中仍然坚守着他内心之中的一种正义和一份良知,冥顽不化地在自己的人生路途上执行着有所为、有所不为。
其实,连欧阳康均的爱人诸葛小慧也绝对想不到,狗尾巴草那样平凡无比的欧阳康均,在金钱和尊严的面前,却始终没有放弃他心灵深处那粒高贵的种子。
欧阳康均有一手拿得起的泥工活儿,砌墙既平又齐且快,贴瓷砖仿佛让人看着就是把一整片的瓷砖给切割了开来那样的平滑。原本欧阳康均想着会日复一日地做他自己的活儿,打工赚钱,养家糊口,但那一天包工头赵尅波的一番话终究是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
那一天,欧阳康均正站在架子上面砌着墙,包工头赵尅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现场,只见他用手一摸泥灰,抬起头看着欧阳康均,那张本就长得像猴子一样的脸一下子拉得更长了。
欧阳康均仍然顾自砌着砖墙,没有去理睬赵尅波,这让赵尅波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两人仿佛是战场上对阵似的,欧阳康均心里想的是,我一个打工的,哪里不是干活赚钱?而包工头赵尅波心里想的是,你欧阳康均在我手下干活,你难道不懂得我是头儿吗?
过了一会,终于,还是赵尅波沉不住气了,他双眼盯着架子上面仍然是在顾自砌着墙的欧阳康均吼道:“欧阳康均,你干嘛把水泥放得这么多?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我还不喝西北风去?”
欧阳康均转过头,看了看包工头赵尅波,斩钉截铁地回答着:“我干活按照的是自己的标准,水泥放少了,这墙还会牢固吗?”
“你自己的标准?真的笑话了,你给我想清楚,这里可不是你家,这里是我说了算,你给我全部重新加沙子进去,拌淡后再砌。”赵尅波大声嚷嚷着,一副你不拌我来拌的架势。
欧阳康均听着赵尅波这样说就一骨碌爬下架子,手上仍然拿着一把砌墙的砖刀,站在赵尅波的面前,也提高了分贝说道:“水泥放少了,墙如果倒了的话,谁不会说我欧阳康均砌的墙不牢?还有,换个位置想一想,假如按照你说的那样做,这个房子如果是卖给你,你住着会安心吗?要赚钱谁不想?可是,赚钱也不能一味地昧着良心的。”
欧阳康均的一番话顿时让赵尅波本就阴沉着的那张猴脸变得更加的阴沉,此刻,和欧阳康均一块儿干活和泥灰的人也是七嘴八舌地说道着,让包工头赵尅波更是下不来台,这时候,只见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们都给我听着,想要在我手下再干活,就必须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今天就给我滚蛋。从现在起,水泥给我按照质监标准再降低30%,钢筋给我少放20%。”
听着包工头赵尅波这样说,有的人走了开去,但是,欧阳康均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行为,绝不走开去重新拌和过,那份狗尾巴草一样的个性始终如一地展露在他的脸上。
“赵尅波,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迟早会出事的。你连钢筋也要少放20%,你也太大胆了,你这样子昧着良心赚钱,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会害死多少人,你想过没有?”欧阳康均双眼紧盯着赵尅波大声地吼道,然后,转过头去,向已经走到了一边的那几个人说着:“还有你们,如果你们真的按照赵尅波那样去做的话,到时候有你们悔之不及的时候。”
“良心?你竟然和我说良心?那我问你,现在的社会,良心值几个钱?良心有钱重要吗?我告诉你,欧阳康均,现在的时代,钱才是第一。”包工头赵尅波说完就哈哈大笑着。
“姓赵的,你要降低30%的水泥标准,到时候出了事情,还是我的份,我也不同意你那样做,大不了我也滚蛋好了。欧阳康均,我支持你,姓赵的这样子昧着良心赚钱,我们绝不和他同流合污。”和泥灰的胡大胜在听完欧阳康均的一番话后,心里考虑了一会厉害关系,然后,果断地走到了欧阳康均的身边,声情并茂地说着。
“赵尅波,给老子结了工资,老子今天就不干了,免得到时候陪着你死。”欧阳康均举起了手中的那把砌墙的砖刀,高声说着。
其实,欧阳康均也知道,这里不干活了,又要去换地方找活儿,会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毕竟离家出来打工真的是来赚钱的。但他更清楚,做人,不能缺失了做人应有的标准。
看着欧阳康均手中的砖刀,赵尅波很干脆,当场就让欧阳康均和胡大胜去办公室结清余下的工钱,让他们下午就离开工地。
“胡大胜,连累你也要换地方了哦。”欧阳康均在工地的办公室门口看着还在数钱的胡大胜幽幽地说着。
胡大胜抬起头,停下了数钱的动作,没有一丝顾虑地看着欧阳康均说道:“欧阳康均,你去哪了我也和你一起呗,我们一块儿去找下家,我想,只要肯吃苦,哪儿会没有工作?”
欧阳康均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在心里也是担心着接下来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毕竟歇一天就少挣二百块钱呢,更何况还要吃喝,还不知道今天晚上住哪里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欧阳康均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招呼着胡大胜快去收拾东西,然后去外面吃午餐。
两人去简易的工棚里收拾了一下被褥等物品就走出了工地。此时,已经是快到吃午餐的时候了,太阳照在人的头顶上,热辣辣的。烈日当空,欧阳康均不禁想到了远在家里的妻子诸葛小慧,自己离家来外面打工了,地里的活儿理所当然地都抛给了妻子,想着现在正是玉米开天花的季节,说不定妻子小慧正在玉米地里除草呢,心情就情不自禁地烦躁了起来。
“欧阳,走,去前面的小餐馆里,我们喝一瓶冰啤酒去,庆祝一下今天我们炒了姓赵的鱿鱼。”胡大胜看着突然之间脸上流露出来一副不开心样子的欧阳康均,用手指着工地门口不远处的那个小餐馆,泰然自若地说着,然后就向小餐馆走了过去。
其实,胡大胜还以为欧阳康均是在为工作而烦闷呢。他要是知道欧阳康均此时此刻心里想的是远在家乡的妻子,那么,他自己也会同样的不开心起来,因为,胡大胜来外面打工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让妻儿能够吃得好穿得好,一家老小的重担都压在了妻子张小红的身上,尤其是胡大胜的父母身体都不是怎么的好,所以,胡大胜也总是心疼着在家里照顾父母孩子的妻子。
由于中午很少有人喝酒,所以,小餐馆里面的人也没有几个,如果是吃晚餐的时候就总是需要排队等候的。欧阳康均以前也来过这个小餐馆吃过几次晚餐,他总是让胖乎乎的老板娘给来个炒三丝,然后要一瓶冰啤酒,既简单又省钱,在打发晚上寂寞的同时也放松着一天的劳累而显得疲惫的身子。
后来,欧阳康均从和老板娘的谈话中得知,老板娘也是安徽的,她和自己还是老乡呢。
“唉哟,老乡,咋提着被褥呢?忘不了家里的婆娘要回家去了?”胖乎乎的小餐馆老板娘看着走了进来的欧阳康均笑着问道。
欧阳康均把东西放在门口边的角落,然后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看着胖乎乎的老板娘说道:“老板娘,家里的婆娘当然忘不了呢,这不,今天老子两人把包工头给炒了鱿鱼了。老板娘,先给我们来一个炒三丝、一个醉花生,两瓶冰啤酒,吃了再说,下午我们把东西放在你店里,出去找活儿,否则今晚都不知道会睡在哪里呢。”
“好的,马上来。老乡你也甭着急,一个大老爷们还会被生活给逼死吗?只要肯吃苦,哪里不是天下?”老板娘说着话就向厨房走去。
没多久,菜就上来了。欧阳康均一边和胡大胜吃喝着,一边和不远处胖乎乎的老板娘时不时地聊着话儿。
胖乎乎的老板娘听到欧阳康均说包工头要偷工减料,就不由得胸前两个偌大的球儿气得一鼓一鼓的,一边嘴里骂着包工头会不得好死,一边为欧阳康均他们愤愤不平着。
“下午你们把东西放在这里就去找活儿,如果找不到,晚上就睡在我这个店里好了,二张桌子一拼,将就着睡个一二晚吧。”老板娘干脆地说着,话语之中可以看出她那种直爽的性子。
欧阳康均和胡大胜点点头,两个人都没有拒绝老板娘的好意。真的,如果下午找不到活儿,老板娘的点子无非是给两人雪中送炭。
吃好后,欧阳康均望着外面猛烈的太阳,想着人生真的如同是天空上的云朵,总是变幻莫测。就在这个时候,欧阳康均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妻子诸葛小慧打来的,于是连忙接了起来,手机的听筒里传出诸葛小慧那份柔柔的声音:“欧阳,工地上面很热的,你在外面要多注意身子。”
“小慧,我会注意的,你也多注意身子,别累着了。”
“我在家里哪里会累着呢,地里旱呢,玉米苗的叶儿都卷起来了,草也不用除了。”
“小慧,包工头让我干活偷工减料,我不答应,今天就要另外去找活儿了,说不定这几天都赚不到钱了呢。”
“欧阳,做人要有自己做人的标准,人要活得有尊严,你做得很对,这几天赚不到钱没关系,你也别着急。”
“嗯,小慧,我相信,只要肯吃苦,哪里会没有干活的地方?”
“是的,欧阳,你别着急,我们不能昧着良心的。”
夫妻两人说了几句就挂断了。欧阳康均坐在餐馆里沉思着。而他根本想不到,远在家里的妻子诸葛小慧并没有为他少赚钱而着急,反而正在为他的为人品质而高兴着。
因为诸葛小慧深信,每个人心灵的天空不会总是阴霾笼罩的,赚钱虽然是男人养家的责任,但是,在诸葛小慧看来,做人绝对不能没有尊严,更不能去合着别人昧着良心挣钱。
听到欧阳康均的妻子给他打来的电话,一边的胡大胜也想起了家里的妻子张小红,心情一下子就落寞了起来。毕竟背井离乡外出是来挣钱的,更何况家里父母的身体真的需要钱呢,否则胡大胜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愿意抛妻别儿来外面打工。
欧阳康均转过头看到胡大胜的神情,还以为他在愁闷活儿呢,于是就站起身,看着胡大胜说道:“胡大胜,现在我们就一起去找活儿吧,我也不会一个人去干活儿的,要找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的。”
胡大胜点点头,站起身,于是,两个人头顶着烈日,就在附近的工地上面开始找活儿了。
要人干活的地方很多,一天的工钱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但是,两个人考虑到包工头会不会也是像赵尅波那样昧着良心赚钱,所以就犹豫着始终没有决定下来最后在哪里干活。其实,两个人的心里一直都是在考虑着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工钱发得是不是及时,另一方面是会不会又碰到像赵尅波那样的包工头。
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两个人经过对包工头第一印象的比较,才终于一致决定在离原来的工地有二里多路的一个工地上面干活。于是乎,两人麻利地在新的工地上面办好手续,答应着明天就干活,然后回到小餐馆里去拿东西。
胖乎乎的老板娘看到两人来拿东西,不用问也知道两人是找着了活儿,于是笑呵呵地看着欧阳康均说道:“老乡,晚餐我请你们简单地吃点吧,就当是给你们庆祝一下。”
欧阳康均没有拒绝,点着头说不客气了。于是,两个人仍然是坐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边,等着老板娘炒菜上来。
老板娘别看她胖乎乎的,手脚麻利着呢,不一会儿就给两人炒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和一个炒三丝,顺便给两人开了两瓶冰啤酒。
尽管酒菜的钱不多,可是在欧阳康均来说,这是一份浓浓的乡情,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不能说是酒足饭饱,但是对于欧阳康均和胡大胜来说,每天可以吃到这样的晚餐就心满意足了。人应该知足,知足才会常乐,这个,对于他们两个在工地上面劳作的人来说,是深有体会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夜幕就慢慢地合拢了起来。唉,又是一天过去了。欧阳康均坐在新的工地门口的一块水泥板上面,看着渐渐黑暗下来的天幕,落寞地喃喃自语着。此时此刻,欧阳康均又一次地想着家里的妻子诸葛小慧,其实,每当他心情落寞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想着小慧。而一想着小慧,他的心里就反而会涌起一种甜蜜的味道。
欧阳康均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想着,仿佛把自己已经融入到了那份夜色的静美之中而陶醉着。
夜很静。夜色更浓了。远处的工棚里偶尔有一阵子笑闹声传到欧阳康均的耳朵里,他知道,工地上面干活的人经过一天的劳累,每当看到夜色,心里就会变得十分的舒服和欣慰。就像自己也是那样,每当夜色笼罩着工地上面的时候,就会把这一天里所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全部遗忘,心里只会想着一些快乐而高兴的事,只会想着远在家里的小慧。
现实是残酷的,生活的磨砺总是会让人记忆犹新。欧阳康均想着自己自从离开小慧外出打工,想着自己的人生,尽管一天又一天,葱茏的岁月慢慢地老去,但只要一如既往地遵循着自己做人的原则,那么,自己的人生肯定会是花香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