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兄弟（十四）

　　二娃匆匆瞧了一眼父母就又返回了单位。途中换车时，他给三娃打了个电话：“老三呀，我是二哥，你多久没回家了？”“哎呀，二哥呀，你在哪呀？我单位事多，有两三个月没回家了，脱不开身呀。”三娃惊喜着哥哥的电话，也在为自己开脱着。“老三，我告诉你，你离妈妈比我近，你必须一个月回去一次，老妈都生气了，我刚从家里出来，你就当替我多看看爸妈了。”二娃命令着三娃。“瞧瞧，瞧瞧，这家伙还给我下命令了？告诉你我可不是你部队的人。真的忙，二哥，但我一定常回家看看，二哥，你还好吧……”三娃嘴上挺硬的，但还是很听二哥话的。
　　此后，每个月总是有个娃回家看父母。张嫂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可嘴上却说：“总往家跑啥？工作这么忙，还是好好干工作吧，老回来也烦人。”有时哥四个凑到一起时，听到这话四娃就会冲母亲撇下嘴说：“妈，你不是总嫌我们回来的少吗？现在经常回来看你，你还烦了？”张嫂挥起了长满老人斑的手说：“你个死小子，以后你给我少回来一个试试？没良心的，你敢不回来……”
　　说完了老四，张嫂又回头又对二娃说：“老二呀，你大哥孩子都快一岁了，我的大孙子都满地爬了，你啥意思？”二娃眨着眼睛看着母亲：“妈，什么啥意思？”“你别给我装糊涂哇，你的个人问题什么时候解决呀？”张嫂有些生气了。二娃嘿嘿一笑说：“噢，这事呀，不急，我也不大呀，再说这部队提倡晚婚的，结婚早了人家不批的。”张嫂急了：“你不急妈急呀，一个单身汉在外浪来浪去的，妈能不担心吗？”二娃调皮地说：“妈，我在山沟，离城市又远，哪个姑娘肯嫁给我呀？”大哥急了，没等张嫂说话，涨红了脸抢着说：“谁说二弟不好找对象？人家可是军官，这事咱不愁，二弟好好挑哇，你可比哥强多了，一定找个好的。”“听你大哥的没错，但也不能太晚了呀，妈可等着抱孙女呢。”
张嫂的话题始终没有离开对象的事。
二娃关切地说：“妈，你看你一辈子也没享受着，现在条件好了，你就少操点心呗，找儿媳妇的事让我们自己做主。”张嫂把手中的线板往炕上一扔，很生气地样子：“我就是该你们的呀，你们不成家立业，我这心永远也操不完的。唉！还是老话说得好哇，啥时候没了啥时候才不操心了……”
　　张嫂是等着盼着这一天的，其实她不等不盼，这一天也终于会到来的。没几年，二娃、三娃、四娃就陆续成了家，并接连有了自己的孩子。大娃和四娃各自有了一个儿子，二娃和三娃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张大哥和张嫂有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看着又一代人长起来了，张家儿孙满堂，张大哥、张嫂心里跟吃了蜜一下。张嫂干活都有劲，还不时哼哼几句小曲……
　　每逢年节凑到一起，四个儿子带着四个儿媳妇，领着四个孙子孙女一齐挤进了小家中。张大哥的老房子也早已不是昔日的小土房了，盖上了明亮的砖瓦房，冬暖夏凉的小日子让老两口很是知足。
　　四个小家伙围着张大哥、张嫂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地叫着，老两口更了乐得不行了。三娃的孩子小，还不会说话，但看着可爱的小模样，张嫂的脸上乐开了花。一会儿拿点这个好吃的给大孙子，一会弄点那个好东西给小孙女，老太太一下子就好像年轻了十岁。三娃也不失时机地逗着母亲：“妈，多亏了我生的是女儿，如果生个儿子那可就惨了呀。”张嫂不解地看着三娃问：“老三，咋回事？”三娃对妈妈说：“妈，你想想，如果我再生个儿子，那不就排行老三了吗？成了‘三孙子’，那可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呀，哈哈。”“你个死小子，三孙子咋了？我还想要四孙子、五孙子呢。”张嫂一本正经地说，逗得满屋子的人都大笑不止。
　　笑声一过，张嫂说：“你看看你大哥，你们说他虎不虎啊？劈柴禾能把眼睛打坏了，多笨呀。”大娃斜眼睛看着母亲，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什么来。二娃说：“大哥是有点虎劲，有时候竟做拿着鸡蛋碰石头的事，大哥，你得改一改了。”大哥瞅瞅二娃还是动动嘴唇没吭声。张嫂又说：“还有更生气的事呢，前几天给我送鸡蛋，几句话没说明白，他一生气把一筐的鸡蛋全给我摔在院子里了，我这是又气又心痛呀。”“大哥，你咋又气妈了？”三娃瞪着眼睛审问着大哥。大哥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不是那…那么回事……”二娃接茬道：“大哥，别管咋回事，千万不要惹妈生气，你离妈最近，付出的最多，会做好事咋就不会做好人呢？”三个弟弟一通的“教育”，大哥只是脸憋得通红地坐在墙角的凳子上，头都快浸到了裤裆里……
　　人改变不了命，那就得认命，这是张嫂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二娃就信这句话了，老老实实在山沟里尽着义务。可四年后的一天，二娃回家时，父亲从报纸上看到了中苏关系改善的消息，他冲着二娃说：“这回好了，你们部队不用那么紧张了，要不老是天天战备、准备打仗的，这对你们部队来说可是好事呀。”二娃没当回事，也就是听听罢了，以为形势变化可能不会对他的工作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可这次他错了。
　　回到部队没多久，就赶上百万裁军大行动。二娃以为这次肯定被裁了，可能要转业了，他觉得可能结束牛郎织女的生活了。但部队对军校毕业不足一定时间的干部一律保留，这真是“坏”事成了好事。象做梦一样，二娃一下子从山沟飞回到那个曾经的城市。真是天上掉馅饼，而且是正正好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的命运真的在改变着，而且不是一点点在变，是突发式的改变。他佩服父亲，俗话说“葁还是老的辣”这话一点都没错。父亲就能从消息中看到形势，二娃就差了一截子。
　　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家乡，二娃觉得亲切极了。离家近了，离父亲近了，离兄弟近了，这让二娃象打了兴奋剂一样。几乎每个月都带着老婆、孩子去那个小镇看望张大哥、张嫂。甭管带的礼物多和少，反正没有空手的时候，有时候还能顺便“拐”回来一些东西。大部分时间回家时，都是几个兄弟沟通下，力争一起回家。这哥几个一见面，那场面可就不是张大哥、张嫂所能控制的了。哥们之间不但有说有笑，也有揭短亮丑的时候，二娃就被三娃给羞臊了过一回。
　　那一次，二娃、三娃相约回了家。一进门张大哥、张嫂就乐呵呵地接过孩子，脸上露出了满意和得意的笑容。那不仅是因为哥俩回家了，更是因为二娃穿着一身“打眼”的军装回的家。大沿帽、将校尼、金黄的肩章、闪闪的星豆。张大哥就喜欢二娃穿着这身军装回家，这让他觉得脸上太有光了。“二哥，这休息天还穿个军装，得瑟个啥？”三娃带着一股子的讥笑说着二娃，二娃瞅了他一眼没吱声。大娃说：“二弟穿军装就是精神，好看好看，特别是带这些星星豆豆的，更神气。”三娃悄悄凑近大哥的耳边说：“大哥，知道我二哥为什么总穿得这么利索不？”大娃疑惑地瞧了一眼三娃：“怎么回事？”“因为我二哥以前掉过裤子，所以现在特别注意自身形像，嘿嘿。”三娃得意地说，然后偷眼看着二哥。二娃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道：“滚，就你嘴欠。”
　　原来，那还是二娃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成立了文艺宣传队，二娃是其中的一员。有一次宣传队组织排练了“红小兵们捡粪忙”农业学大寨小节目，然后在“八一”建军节到当地驻军部队慰问演出。结果二娃的服装可能是没有整理好，急匆匆上了场。节目一开演可坏了事了，二娃的裤子走两步就往下掉，蹦两下更往下滑，没招只得隔一会儿提一下裤子，边捡粪边提裤子，结果就落了个“快快捡呀提提裤子”的笑柄。今天三娃提起，二娃不但不觉得是什么丢人的事，而且更觉得是一种对往昔的回味。
　　听到哥俩相互挖苦着，张嫂举手要打三娃：“不许说你二哥，妈也喜欢看这身军装，你二哥在山沟吃了不少苦，这刚回来舒服一点，你还这样说？没良心的，你二哥可没少帮你的。”三娃笑嬉嬉地说：“妈，我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和我二哥可是最好的兄弟了，比和四弟关系好。”张嫂嘿嘿一笑说：“什么好不好的？哥四个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都得好好相处。”话是这么说，可张嫂心里明白，孩子大了，相互间虽然是亲兄弟，可还是有远有近的，表面的平静不代表着兄弟之间没有矛盾的。张大哥半天没说话，此时插嘴道：“你老太婆可管不了孩子之间的事喽，人家大了，这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别操那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