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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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隔好多日子，阳近江回单位了，听说是因为他和一个大走资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他回单位理清这一团乱麻。袁泉的堂兄袁克勋也走了，他不是回原单位，而是一个水利工程的一些技术上的事儿需要他去立功赎罪。
　　从堂兄的身上袁泉发现了一丝微薄的光：看起来一个人只要有了一点本事，社会还是需要利用的。他尽管戴着镣铐，还是要咬着牙根跳舞！
　　甄春兰已经偷偷给他带回了好几本书，，特别是有了几本古诗文作品选，这就够他啃的了。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读歌德和耶鲁达的诗。哎，算了吧！
　　他发现在腹中构思文章修改文章还真有一点效果，他还发现他的诗思在开始活跃，他要试一试。他知道他不能写发泄心中愤怒的诗，写什么呢？写谁呢？哦，彭幺爹！对！他是个生产能手，对生产队的事尽职尽责。好，就以他为模特。也真奇怪，只熬了三个夜就写成了。题目：老社员，开头的一节是这样写的：
　　粗喉大嗓，银须白发，
　　屈指一算，年过花甲，
　　眼里闪着稻麦的浪啊，
　　好一个种田的老行家。
　　殷佳执对诗中的几句好感兴趣：你撒下一把谷种，心里千万顷稻穗扬花。还有最后的一节：
　　想到共产主义美景，
　　何惧风吹雨打，
　　想到全人类的解放事业，
　　我要再活一个花甲！
　　和殷佳执商量着又修改了几次，认为达到了发表水平，袁泉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寄！”寄到哪里呢？省报！他知道他的通讯的封锁线已经织了三道密网，为防止有人拦截，为了掩人耳目，信封上不写汕湾大队，信，由殷佳执托她的朋友到荆港市邮局寄。
　　当殷佳执的朋友偷偷摸摸地寄了信回来后，长出了一口气：“天啦，你们是歌颂新人新事，为什么像当年送鸡毛信？”
　　当时的大队会计是个同情袁泉的青年，大队会计的职责是在大队部守电话。那天，他接到省报编辑部打来的长途电话，问这个大队是不是有一个叫袁泉的人，会计回答后，编辑部的同志说，袁泉给报社寄了几首诗，我们准备发表一首，你们同不同意。会计说：当然同意，这是我们大队的光荣。当会计把这件事向甄凡舟汇报后，甄凡舟立即暴跳如雷：“这样的大事你竟敢独自做主？怎能让袁泉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大队支部已经经过研究决定，要赶快让曾美和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为贫下中农出一口气，压倒袁泉这个反革命分子。你倒好，竟敢长袁泉的志气！”责令会计立即给报社打电话，把袁泉的名字改为曾美和。可是电话无奈怎么也打不通。甄凡舟专程跑到县里，请求上级照他说的办。县里的几个同志望着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叫他回去，把革命抓好，生产搞好。
　　两天后，刊有《老社员》诗的、署名袁泉的省报来了，那个会计因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从大队会计室回到生产队依然拿锄头去了。
　　袁泉叹道：“我真对不起他啊。”
　　文化大革命真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革命，这一场大革命运动中还夹着一个又一个小运动。这不，“一打三反”又开始了。一打是打击反革命，三反是反资、反修、反封。老百姓们好像无所谓了，反正是一个战役接着一个战役，随他怎么打怎么反吧。
　　这天早晨，突然吹响了基干民兵的紧急集合号，因为发现了阶级敌人的新动向。全大队的基干民兵今天要对几个重点怀疑的对象家里又来一次彻底搜查。
　　片刻功夫，一伙人拿着锹和挖锄来到袁泉的家里，拉出了袁泉和殷佳执，还拉出了袁泉的父亲和弟妹：“接上级指示，为了配合‘一打三反’，你的家要彻底搜查！”
　　屋里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传出了噗噗的挖土声，可怜的袁泉的家里，大的小的粗的细的，连锅盘碗盏一齐掀到了地下，房里、堂屋和屋前屋后的地面挖了个通透！
　　袁泉的一家人站在外面，惊心动魄地面对着旷世未有的大洗劫。
　　“喝，这是什么？他娘的袁泉又在写诗！”他们翻出了殷佳执为袁泉深藏的几首诗。这可是辉煌的战果！进一步说明袁泉贼心不死！
　　袁泉终于有了新罪证，又关进了公社的牢房。
　　殷佳执嘿了一声：“黑色的汕湾！”
　　公社没有对这一批关押的人开大型的斗争大会，被强制洗心革面了几回后，就干起了抬石头的劳动改造。袁泉在抬石头的第五天上午，不小心摔了一跤，石头不偏不倚碰到了他的右膝盖，未痊愈的伤口又撕裂了，他只“呀”了一声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