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呼啸声撕破了空气，尖锐声刺耳得像扯开了布匹，紧接着一股气浪掀得土崩石飞；一颗炮弹在金锁身边爆炸了。金锁被气浪卷起抛到沟外，一个倒栽葱翻到崖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金锁醒来时，四周静静的，躺在一个火炕上，身上盖着一条破烂被子。炕边坐着一个女人。女人见他醒过来，高兴的说：“你醒啦？”
　　 “你，你是？”金锁问道。
　　 女人告诉他，她叫梅子。是她把他藏在山洞里，后来背回家的，已经昏迷三天了。金锁这才看清她的模样来：大约在三十岁左右，脸庞俊瘦，眼睛有神。她说：国军撤走了，日军顺着山口往南去了。
　　 梅子问：“你是哪哒人？”
　　 “甘肃陇南人，家在西汉水边。那年被抓了壮丁，跟着国军就到了河南，当时，日军包围了师部，我们为了掩护王师长突围，阻击日军，死了好多人，这回多亏你就了我，要不，不是死，就是被野兽害了，不知咋感谢你呢？”金锁动情的说。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梅子给金锁扯了扯被角。
　　 一个月后，金锁能下地行走了。
　　 一天，金锁问：“怎么着，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梅子抬起头来望着远方，眼角流出泪珠来，她悲切的说：
　　 “那年，父亲逃拉壮丁，让人一枪打死了，母亲抓养我长大，给我招了上门女婿，结婚不到三个月，男人也被抓了壮丁，后来保长找到我家几次，说他看上我了，母亲叫我逃走……”梅子一把抓住辫子咬在嘴里。金锁这才发现，梅子辫子上扎的是白头绳。
　　 “后来，母亲遭保长强奸，就悬梁自尽啦。”好一会儿梅子说。
　　 金锁心里难受，不由得想起了他的娘来，他走时家里也只有娘一个人，几年啦，不知是咋过的，眼睛酸酸的，流出泪来。金锁说：“对不住啊，惹你伤心啦，都是苦命的人，我当兵时，家里也只有娘一个人过着，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唉，咱百姓人命都苦啦。喂，你男人他？”
　　 梅子摇摇头，双手摆弄扎着白头绳的辫子，抬起头看了一眼金锁说：“他死了。和他一起去的人都回来了，他们说，他们一起被派到黄河那边去当探子。在河边的山崖上藏了三天，日本人守的紧过不去，他逞能的去了，刚上岸就被抓住了，一刺刀就被捅死了，呜──呜。”边说边嚎哭起来。
　　 金锁一把抓住梅子的手摇晃着，说：“梅子，别哭啦，唉，别哭啦。”梅子慢慢抬起了头，一张泪脸湿淋淋的，一双眼睛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对金锁说：“你说，以后，我们能过上好日子吗？”金锁点点头，把梅子的手握得更紧了。金锁伸手擦着梅子脸上的泪水，梅子就偎依在金锁的怀里。
　　 一天深夜，梅子一觉醒来，睡在的金锁不见了，她推开门发现金锁站在外面，看着月亮发呆，梅子走过去他也没觉察到。梅子吓愣了，哭丧是的说：“金锁，你怎么啦？你说话呀。”
　　 金锁说：“梅子啊，咋说呢，我出门六七年啦，我娘他……”梅子明白了，金锁想娘了，金锁既想娘又放心不下梅子。梅子拉着金锁回到屋里，说：“明天一早，你就回去吧，代我看看婆婆她老人家。”金锁抱住梅子泪水就下来了，一手抚摸着梅子的肚皮，说：“这是我的骨血啊，我咋能走的下场呢？我走后，你一个人乍办呀？我咋能抛舍得下你呢？我还算是个站着尿尿的男人吗？”
　　 “我会照管好自己的，几年了，都过来了，我心里踏实的很，你放心去吧！我不能看着你难受！”梅子偎依在金锁的怀里说：“况且那么远的路，这么大的肚子，没到家，娃娃养在半道上，就越麻烦了，我行！”金锁望着天边的白云出神。
　　 梅子带着金锁来到屋外的一棵树下，让金锁在地下挖。梅子说：下面埋着的是一对瓷瓶，是她娘留下的宝贝，让金锁带上一只，一只留着。
　　 瓷瓶挖出来了。
　　 两只瓷瓶质地散发蓝白乳光，在光线强弱不同的照射下，花釉散射出轻重不同柔和地蓝光。金锁捧在手里转动瓶身，其色泽可出现月白、天青、天蓝等各种颜色来。梅子指着另一只瓷瓶说：“这只，将来让儿子带上，抱上花瓶找大大。”
　　 金锁回到家乡甘肃陇南，娘早已去世，邻居们掩埋了她。金锁跪在坟墓前烧着冥纸，望着火焰里飞出一只只黑蝴蝶，飘上天空，心就像那些黑蝴蝶浮上无边的天空。
　　 不知是金锁负心还是啥原因，金锁就在娘的墓旁搭了一个草棚，一住就是三年。草棚里的石桌上，放着那只瓷瓶，就像是插在香炉里的一炷香一样。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有那么一天的下午，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来找他。怀里搂抱着一只花瓶，不停地说：“抱上花瓶找大大，抱上花瓶找大大。”金锁一把搂住男孩，两人就哭起来了。
　　 原来他是金锁的儿子，梅子郁闷成疾已经死了。临死前，他嘱咐儿子“抱上花瓶找大大。”金锁和儿子跪在地上面向东方，焚纸烧香，祭奠梅子。在娘的墓旁设了一个梅子的墓，把两个花瓶也埋在里面，爷俩望着西汉水守丧三年。
　　 后来，金锁的孙子拿了一只花瓶去鉴宝会，求专家看看。专家拿着放大镜，上下里外看了几遍，说：“它是一只汉武年间的鲁山花瓷瓶，应该有一对，你怎么是一只？”专家推了推眼镜框，说：“这宝贝，应该是宫廷之物，一定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吧，一般人是不会有的。”
　　 她张大嘴巴，很吃惊，她的婆婆怎么与宫廷里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