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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2)

作品名称:太阳每天都在升起      作者:罗安谋      发布时间:2014-08-30 20:56:36      字数:35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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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上讲台不到一个星期,袁泉发现,他能很快和学生共同进入角色,能做到张弛有度。他发现了自己在教书这个行业上的潜能。父母生下我,可能天生就是个教书的料。他记起了李清瑞老师和学生们交谈时说过的话:站在心理学的角度,每个人都潜藏着至少一个领域的活跃的基因,如果能及早发现自己在某一方面的潜能并为之努力,十有八九能成功;站在教育学的角度,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爱好和专长,如果当教师的能及早发现学生的专长,并为学生创造适合的环境,这个学生十有八九能成才;站在社会学的角度,一个人能否成才,社会环境往往起决定作用;生活的实践告诉我们,有的人读书不行,摆弄机器却轻车熟路;人类历史告诉我们,人的天性发挥有早有晚,有的人英年早发,有的人中年得志,有的人大器晚成。李清瑞老师还给学生打了这么一个比喻:一个箍马桶的匠人面对着栋梁之材,只会把它锯成箍马桶的小木板。学校生活离开快二十年了,李清瑞老师的这番话还声声在耳,他觉得这是真理。当了近二十年的农民,他至今不知道什么季节该下什么种,什么季节该收割,只知道队长派他去下种,哦,好,去下种。只知道看见田里稻子黄了,哦,要收割了。至于哪些禾苗需要什么肥,哪几种作物可以间种套种,稻田里什么时候要深水什么时候要浅水,什么时候要晒田,治什么虫用什么药,等等等等,他心里全是空白,只知道照队长的吩咐去做。现在,驾驭课堂的能力天天都有新长进,学生们的称赞不断地传到了杜校长耳里,家长们的欢心让陈乐涛的脸上放光。
  袁泉大脑中数理化和研究天体地理的因子已几近僵化,学校分配的教学任务使他也无法在这些领域涉足,只好专教语文。他发现,他大脑中的文学因子渐渐复活了,并开始产生裂变。你看,在课堂上,他已经做到了得心应手,他解决教材问题的能力似乎达到了水到渠成的程度。并且,他向知识的深度和广度的探讨似乎已经是心有灵犀。他兴奋不已、激动不已,他以更加忘我的姿态把自己的全部心力一齐扎进了书海中……
  学校的资料太少,他去荆港图书馆,又去县图书馆,要找的书还凑不齐,他又利用一次寒假的机会,跑到省图书馆,终于和世界级的教育家们见面了:陶行知、叶圣陶,还有杜威、格伦,还有马卡连柯、苏霍姆林斯……书太多,他读不完,想买,没有钱,只好向姐姐求助。姐姐给了他几百块钱,除了留足路费,他倾其所有,全部买了书。
  他又开始头悬梁了。他知道,白天没有了苦力,肚子也能填饱了,这种情况下的悬梁不会让身体虚脱。
  他知道,老师应该有满桶水,他要让他的这个桶大点,再大点。于是,哲学、政治经济学,乃至天文的、地理的……他要一个一个去攻克。
  他更知道,老师给学生上课犹如演员给观众表演,必须先让自己进入角色,然后才能让学生进入角色。
  渐渐地,他自己有了新发现:他的知识面越来越宽了,知识的层次越来越深了,在课堂上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他教了好几次公开课,每一次公开课,他都发现自己的表情、动作和语言中有孔子、陶行知、杜威以及马卡连柯的影子。乡联校长对全体老师说,课就要像袁老师这么个教法。他的一次又一次示范课获得了县教育局的嘉奖。
  每个学期学生考试后都要排队,袁泉教的班每次都是前几名。
  袁泉的大脑不安分了,他又试着想写散文、写诗。但教学任务重,教材教法还要继续往深处探讨。当年搞文学创作是为了给自己找出路,现在已经有了出路,况且,写诗、写散文势必耽误时间,就会让钻研教材教法分心。一个人的精力究竟是有限的。
  乡办高中要调进袁泉,乡联校同意。可是,民办教师不能进入高中,这是政策。乡办高中的校长求贤若渴,专门向教育局长商谈,希望县局网开一面。局长同意。但是,一查袁泉的档案:初中毕业。这与教高中差别太大,只好罢了。
  农村里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袁泉是个民办老师,户口还在队里,他也分了田,他没法回去种田。分给他的责任田只能让殷佳执帮他种,他的心好不安。没法,只好每天上完课后回家流一身汗。搞了几回,殷佳执不让了,说,尽管是课余时间帮她卖力,但会干扰他的正常思维。只许他星期日回家帮一把。他说:“田里地里缺人手搞,产量赶不上别人怎么办?”殷佳执毫不含糊地说:“赶不上就赶不上,少用点吃差点穿差点就过去了,只要你能有用武之地。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星期一到星期六,袁泉是老师,是他向学生传授知识,探讨教学方法,研究报刊上教学论文的日子。星期日,袁泉是农民,是他拼了命在家里侍弄庄稼的日子。两个角色他都要,他只求老天爷开恩,星期日千万不要下雨。
  殷佳执看见袁泉这般劳累,心痛极了。袁泉笑笑:“没什么,和以前受冤受气相比,现在的苦是乐!”笑罢,他想,要是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多好啊!
  几年后,教育格局经过调整,高中一律集中到几所县办中学,各乡原来的高中改为初中,各村只办小学。乡中学校长以袁泉是高师函授学员为由,硬是把袁泉调进了中学,把毕业班的重任交给了他。
  冬修年年搞,水利任务也分到了户。殷佳执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虎妞。1998年的洪水给各级政府敲了警钟,第二年,冬修的任务比以往都要大。殷佳执无能如何也完成不了全家的任务了,生产队长专门跑到学校催袁老师去挑土。或者,花钱请人完成,不然,拖了全村的后腿,要罚款。
  中学校长向乡党委请示:中学里,仅袁泉一个人是民办教师,能否作为特殊情况予以照顾?乡党委理解袁泉的特殊性,但冬修水利不允许有特殊,全乡民办老师多,照顾不过来。
  这次水利任务是加修大堤,各个村给各家各户都在大堤上用线牵了一个框框,每一户填满了自己的框才算完成任务。
  殷佳执每天都要去挑土填自家的这个框,袁泉的星期日更是黑汗水流的在填这个框。无奈势单力薄,眼看着别人的框都先先后后一个一个填满了,唯有分给他们家的这个框还陷在别人的框里,成了一个大窟窿,十分扎眼。
  大堤验收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村里不光上门催,还几次到学校要袁泉去挑土,不然,拖了全乡的后腿可不是闹着玩的。
  殷佳执急了,袁泉也急了。
  好在这次任务离家近,袁泉每天放学后,扛了扁担土筐和挖锄,飞快地跑到堤脚下就着夜色挖土挑土。
  几天过去了,分给他的这个窟窿还是个窟窿。只是极不情愿的在慢慢变小。
  明天是完成填满窟窿的最后日子,他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把窟窿填满。
  下完课,把肚子填实后,一溜烟来到了堤脚下。殷佳执早就来了,女儿双彤也来了。双彤没力气挑土,她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早出生几年,为什么不多长点力。
  太阳没下山,他恨不得用绳子把太阳系牢在树上。
  他要殷佳执专给他上土,殷佳执不干,她也要挑。
  他装了满满的一担土,挑起来,一步一步往堤坡上爬,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爬上了堤顶,把土倒进他的这个窟窿里。他估计了一下,这个窟窿大约还有三个立方,一个立方大约要四十担土,今天晚上,他一定要把这一百二十担土全部拿下。明天乡政府要组织检查,若没有完成,要通报批评,还要罚款。他不能给村里抹黑,他也付不起罚款。他估摸了一下,从堤脚到堤顶是25公尺,相当于七层楼,就是说,他每一担必须把一百多斤的土从一楼爬到七楼。一个立方的土,他要爬四十个七层楼。如果上下一次需要10分钟,那……一个立方……三个立方,要爬多少个七层楼呀?要多少个10分钟呀!他吓了一跳,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完不成啊!那就这样,争取三十担土挑一个立方,可是,仍没法完成啊!怎么办?难道……他不去想了,越想越吓人了,干脆一个劲儿地挑得了。挑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万一要罚款也是没法的。他脱去了棉袄,脱去了毛线衣,脱去了绒裤秋裤,他的身上,只剩下背心裤衩了。
  一辆摩托车从远处驶来,它亮出的强光照到了袁泉。摩托车戛然刹住,骑车人一声“袁泉!”从摩托车上跳下,径直走到袁泉面前。袁泉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同学常绍华。常绍华惊问:“你当老师还来挑土?”袁泉简单地介绍了情况。常绍华说:“我家也有任务,把钱一交,马上有人代我挑!老同学,教他娘的番书,跟我去搞生意,怎么样?三年保你大发!”袁泉挑土心切,没时间唠叨,常绍华给他递过了一张名片,说了声“有事找我”,一溜烟地走了。
  月亮升上来了,圆圆的。几团游云想遮住它的光,月亮不干,和游云在空隙里捉迷藏,它要把光完全彻底地洒下来,它要为在河滩上挥汗如雨的两夫妻洒下一片光明。一艘机帆船“嘎嘎嘎”喘息着驶过河滩,船上的人发现了月光下有趣的一幕,禁不住鸣了一声汽笛,笑了起来:“看那两个人要钱不要命啰!”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齐刷刷的呐喊:“袁老师——你在哪——”
  袁泉好生奇怪,谁呀?像是有好多人。喊声再次传来,哦,是一群学生。他们来干什么呀?只见几十个男女学生人人背着土筐扁担,小跑着来到河滩,领头的一个孩子说:“袁老师,我们帮你挑土!”说罢,手一招,“干啦!”
  “啊呀,我的孩子们啦!”
  连续几天,学生们看着他们的袁老师夜以继日地卖命,急在心上,便有了今天的行动。
  河滩上沸腾了,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扁担儿悠悠,脚步儿颤颤,几十个学生帮着袁老师一趟又一趟地爬完了这个七层楼。堤上的窟窿终于填平了,学生们又齐刷刷地叽喳嘻哈着与老师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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