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玩笑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天后王菲唱的这首歌，比邓丽君演绎得好。歌声中顿挫、回传得当，咬字有轻重缓急，更能体现千年之前一代天才苏东坡这首诗的韵味。
　　又是一年仲秋节，又是一轮明月挂天空，不知天下此时有多少有情人，能“明月千里寄相思”，能“千里共婵娟”？……
　　
　　我在记忆库里，拼命搜寻1982年的春节，大年初一，我身上穿的是什么，因为在颜的小屋里，颜说我今天穿的很好看。这是她第一次夸奖我的穿着，也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
　　每年过春节，母亲都会给我们哥俩事先买好一套新衣服，大年三十晚上才拿出来给我们。连鞋，带上衣和裤子都是全新的。我哥，方头宽肩，身材很标准，穿衣服能穿出样来。我就不行，身材瘦削，还溜肩，衣服除非量身定做，否则穿在身上就显得撑不起来似的。在我记忆中，有很多我母亲看到我们哥俩穿上新衣服之后，对我哥赞不绝口，对我则摇头叹气的场景。
　　就是到现在，我在商场里买成品衣服，180尺码的，穿在身上哪都很合适，就是胳膊袖子和裤子都长那么一点儿，而换成尺码175的，袖子和裤长合适了，其它地方就又显小了。唉，……
　　我上了初中，母亲开始改变策略：我哥的衣服靠买，我的衣服靠做。春节前，母亲买好了布料，专门带我找了一个裁缝师傅，给我仔细量了身。所以，这年春节，我的衣服第一次特别合身。
　　颜是多年以后才知道我这个特点的，所以她给我买衣服，都是买夏天穿的，如短袖体恤、运动或者休闲短裤之类的。
　　颜那天穿的也很好看。冬天，油田暖气烧得很足，家里很暖和，颜在家里上身穿了件圆领红毛衣，领子是一圈金黄色，下身穿了一个粉红裤子，在小腿处还各绣了两朵花。在我进门前，颜刚洗漱好，她的头发还盘在头上没有放下。
　　这身打扮再配上颜的脸白如玉，真是靓丽逼人，光彩夺目。我靠在她小屋的窗台上，一时看呆了。
　　我不知道颜是不是注意到了我在观察她，她自顾自地对着桌上的镜子，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问我怎么起这么早，从哪里来。
　　老天，这还早呢？！刚才在她家客厅，我看到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到了“九”！
　　颜是女孩，不像我们这帮男孩要闹早，昨夜看央视春晚，睡的比较迟，今天早上起床晚，也是正常的。
　　我开始得意地给她描述我这一早上的经历，还掏出口袋里装的拜年收到的一把糖，挑出其中两块大白兔奶糖炫耀式地给她看。
　　在那个时候，这种上海产的奶糖在我们油田被传的神乎其神：三颗大白兔奶糖，就可以冲一杯甜甜香香的牛奶！
　　她笑眯眯地听着我的叙述，头发也放下来了，用一根红头绳扎起来，成了一个马尾巴辫，垂在肩上。
　　她的动作熟练优雅，我像欣赏一幅画似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嘴上仍然流水账般地说着那些陈糠烂谷子，心却飞了。
　　昨晚分手的时候，颜对我说，让我抱她，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她对我如此示爱，是我根本没有想到的，面对着一件近乎奇迹的机遇，我只是卡巴了一下眼睛。怎么？怎么就溜走了呢？
　　昨夜，我其实一点儿都没睡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颜笑盈盈的俏脸，如水的双眸……
　　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那样的机遇，我发誓一定不会犹豫！我发誓！
　　“小新，趁现在拜年的人少，出来抓紧吃早饭吧。”此时，颜的母亲在客厅喊道……
　　颜家年初一的早饭居然有两样：汤圆和饺子！看着桌上的一盆汤圆和一盘饺子，我挺惊讶：大年初一早上，不是都吃饺子的吗？汤圆应该是正月十五才吃的吧？
　　早上在家里已经吃过饺子，所以我说不吃。但颜的母亲非要让我再吃点儿，说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的快，要多吃点儿。颜在一旁，也不说话，默默地拿过一个碗，一双筷子，放在我面前。
　　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馋上了那盆汤圆。这个东西平时是吃不到的，只有在正月十五那天早上，母亲才下上几个，我和我哥吃得狼吞虎咽。
　　但是怎么好意思第一次来颜家就吃人家的东西呢？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就故意岔开话题，问颜的母亲：“阿姨，颜叔叔怎么不在家？”
　　颜母答道：“啊，他一早去单位组织团拜了，估计中午才能回来。”说完，问我：“小眉，你吃什么？汤圆还是饺子？”
　　“我，我，……”我结巴起来，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大年初一，在别人家吃饭，好像是不符合规矩的。
　　我还在矜持，颜却一把拿过我面前的碗，什么话也没说，也不问我，直接就给我盛了一碗汤圆，放在我眼前，然后她自己也盛了一碗，吃了起来。
　　唉，她，她，她真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吃着香喷喷的汤圆，我问颜母，为什么初一吃汤圆。颜的母亲告诉我，她们老家四川广元，初一早上，不兴吃饺子，就兴吃汤圆，到了北方，入乡随俗，颜的父亲是北方人，吃饺子，所以她一般都做两样，谁爱吃啥就吃啥。
　　汤圆好像入口就化，花生馅的，真是好吃！颜母的手艺没的说。那时候，没有超市，没有饭店，汤圆和饺子一样，都是各家自己买了糯米粉自己做，我母亲是北方人，不大会做这个东西，都是我父亲搓汤圆，那个味道比起颜母做的，就差远了。
　　快吃完的时候，颜家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颜母赶紧迎出去，我匆匆地把碗里剩下的几个汤圆胡拉到嘴里，然后站起身透过阳台玻璃往外瞅。
　　颜吃的比较慢，她碗里的汤圆还有不少，但是，拜年的人都已经进院了，她总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吧。所以她招呼我一声，我和她忙不迭地把吃的都端进厨房。
　　刚放好，就听到客厅里人声喧闹，其中有个女生在大声喊着颜的名字。颜听了，高兴地对我说了句：“是我们班同学！”，然后跑了出去。
　　我站在她家厨房里，一时有点尴尬。算了，还是不出去了吧，等那帮人走了再说。
　　客厅里传来热闹的动静，有拜年的问好，有亲热的嬉闹，一时嘈嘈杂杂，听不清楚。我走到厨房窗户边，看着窗外。
　　地上的红色碎纸不多，看来颜家这一块的职工放炮不如我们那块儿热闹：昨晚加今早，我父亲放了5串响鞭，而我的那点儿鞭炮，几乎全部放光。今后的几天，我只能眼馋地看着我哥、岳**那帮家伙们手里拿着香头，点东点西啦。
　　嗯，颜家院子里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地上有多少红纸屑，看来，应该是没怎么放炮，因为按照习俗，初一是不兴扫地的。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颜母走了进来。她是个脾气温和的人，说话带着浓厚的四川口音，慢悠悠的，和韩的母亲风格正好相反。
　　“你啷个不出去啊，小眉？”她好奇地问我。
　　我转过身，看着颜母，挠挠头，为难地说“她们都是颜的同班同学，我和她们不熟。”
　　“呵呵……”颜母笑了，“你们都是一般大小的孩子，又都在一所学校，怕啥难为情呦！”
　　“嗯……”我咬咬嘴唇，想想是这么个理，而且，她们班也有几个我小学时的同学。
　　但是，好像还是有点儿不自然，放不开，毕竟不是一个班的，平时朝夕相处的。我沉吟着。
　　“方振眉，出来！你躲什么？！”厨房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小女生，两手叉腰，瞪着我喊道。
　　嚯！她是路松，我俩小学5年都是一个班的……
　　在客厅，颜的同学大约来了8、9个，都是女生，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听她们说话的意思，是来拽着颜和她们一起去老师家拜年。颜跟她们说了，我也在这儿，所以路松二话不说，跑到厨房，把我拉了出来。
　　元旦新年的时候，我在她们班吹过口琴，唱过歌，所以她们都认识我。我一进客厅，她们吵吵的就更凶了。一个胖圆圆脸的女生对我竖起大拇指，说：“方振眉，你现在名头很大呢！不光琴吹得好，听说你还是你们班的第一名！”
　　我那个时候皮薄（要搁现在就不会了，呵呵），听她这样夸我，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
　　“考了多少分？多少分？”另一个女生急急地问。
　　“497分。”我说道。
　　话音刚落，颜在一旁顾上接口大声说：“什么啊？！是497.5！他少说了0.5！”说完，还不满地白了我一眼。
　　“哎呀，这么厉害啊！和我们班第一名顾楠的分数一样高！”她们好几个都挺吃惊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置信。
　　“嗯？怎么？难道我看起来哪点儿比那个小子差吗？”我看到她们的表情，得意之余，心里又不免有点儿愤愤然。
　　路松说：“方振眉，在小学没觉得你这么厉害啊！现在连颜**都考不过你！你是咋学的？”
　　她这么问，我像终于捡到一块发泄的砖头似的，心里很爽，嘴上却故意卖了个关子，说：“我也没咋学啊！随便一考，就是第一，都连续两回了。”
　　“你说说，具体点！我最怕英语、政治和地理这些需要死记硬背的，老记不住！”另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急乎乎的问道。
　　颜此时不说话，坐在刚才吃饭的桌旁，两手托腮看着我，美丽白净的脸上写满了笑意。
　　哦，我的女神啊女神，黑色的头发，湖水般的眼睛……
　　看着颜如魇的笑脸，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两天刚看的电影《三笑》，心想，干脆，借着这个场合，给她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