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我在鲁甸(散文)
一
我辗转了几个城市才到达鲁甸震中的龙头山镇。
八月二十三日我从昆明抵达了六盘水,而后从六盘水抵达了四川成都,最后从成都抵达了四川的简阳。最后我又从简阳买了直达昭通的火车票。幸运的是我买到了卧铺票。连续的奔波和劳累,让我们已疲惫不堪,无法继续接下来的行程。
抵达昭通是晚上的九点半左右,随便在汽车站找了一家旅社住下后便联系已经在鲁甸等着我的小刘。小刘是一个热心的公益人士,从很远的江苏过来。
抵达鲁甸县城是八月二十五日十点左右,小刘已经在车站等待着我。我们的物资同时在车站,我们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只能找车送,结果几番寻找后发现运输的费用都很高。我和小刘商议后买了一辆旧的摩托车,价值1000元人民币。有了车我们就什么都不怕哟,可以翻山越岭、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驰骋在青山绿水的鲁甸土地上,我拍着小刘的肩膀说:“咱们现在也算是有车一族了。”
走进龙头山,看见许多房屋倒塌,我的内心很难受,不经潸然泪下。
这一刻我明白,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很苍白,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所能及,用行动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抵达龙头山中学,我和小刘放下物资,骑上了我们的车去了翠屏村,地震后一个月,这里略显苍白之外,一切都恢复井然有序,整条街都保持原有的赶街风貌,买卖正常交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微微的淡笑。
遇到小黄是在去往翠屏村的半山腰的坡坡上,摩托车无法带两个人上去,所以我只能徒步。虽漫天灰尘,走在这里,却显得格外有力量。小黄背着一个孩子,估计是半岁左右。小黄微微朝我笑。说“你去哪里?”
我说我去翠屏村。小黄说她就是翠屏村的。我说你家里怎么样呢?她说家倒塌了,家人没有事情,都安好。我说,家里人都好好的,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好的。因为只有人在,生命鲜活地生存着,一切就会有希望,栩栩如生,阳光灿烂。
小黄说自己年幼时母亲因为病魔早早离去,父亲也因为身体的状况无法供养自己读书,所以小黄选择了早早嫁人。如今自己十八岁,孩子也有两个,大的一个孩子现已2岁多,丈夫今年二十四岁,两人一直都在外面打工。地震发生后两人赶回鲁甸翠屏村的家里,家没有了,家里的亲人都安好。我说,活着比什么都好,好好生活吧。
临离别时,小黄总喊我和小刘去家里玩。她说:“家虽然没有了,但政府部门把我们都安置的很好,悬着的心也慢慢恢复了,生活也逐步步入正常。”
我留下了小黄的电话,依依不舍离开,她抱着她最小的孩子坐在她丈夫的摩托车后面,一直向我微笑挥手。而我一直站在半山坡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回眸时眼眶湿润了。
站在高高的山岗,看着山坡下面的山坳里那些残缺不全的房屋,突然觉得无力。生命的脆弱、渺小,而我能做的寥寥无几,突然觉得很惭愧。
行走在这片热土上,内心感慨万千。晚上回到帐篷内,相遇了失去大儿子及婆婆的刘姐,我们一起坐在坝子的一角,倾听着她的故事和内心的痛楚。而我一直只是倾听着。
这天的鲁甸龙头山天气格外的好,晚霞也很美。远处执勤归来的武警同志们正向我们走来,我和刘姐相似而笑,我望了望远方山头,感觉到了黎明的曙光。
夜晚,帐篷之内,我抓了大把苦丁茶泡上,这一次不是品茶,是真的睡不着。躺在帐篷的木板床上一直发呆,久久没有睡意,直至清晨应急广播响起。
二
提笔时,也是八月二十六日晚十点二十五分,帐篷外面下起大雨,帐篷里面全部是淹积水,除了床是干的外。今天鲁甸的阳光依旧很好,温暖、柔软、柔和……
早晨我又去了刘姐的家里,看望她受伤的女儿,又一次聊了很多,我依旧只是听众,静静地听着刘姐讲述她与不幸遇难的大儿子之间的故事和那些年自己刚嫁进来与婆婆的点点滴滴。时光荏苒,一切都物是人非,那颗疼痛的眼泪一直含在刘姐的眼角边,她几次试图转身擦拭,而眉宇间一直饱含微笑。
看着刘姐,我能做的似乎只能这样静静地陪伴着。
今早八点左右,小王就打电话叫我们今天去他姐姐家里吃饭。小王是龙头山人,如今也是一名军人,同时也是参与了这场灾难的救援。他昨天得知我们很晚都没有吃饭时,便联系了他二姨。最后我和伙伴小刘顺利地吃上了在龙头山的第一顿饭。
不忍心打扰小王及他的亲人,我委婉地拒绝了。小王是一个很热心的小伙子,特别的热情,他一直都在紧张地救援中。年龄很小的他有着一颗善良温暖的心,不禁感动着我也感动着这片热土的每一个人,我相信只要大家一起努力,一切都会过去的。
吃完午饭后,我和小刘骑着我们的摩托车开往翠屏村。这辆摩托车虽然陈旧,动力很好,坡坡坎坎都能应付。不过我们都没有把它当做摩托车开,一直当坦克来开。
抵达翠屏村是下午三点,一位熟悉的文友,也是我的好弟弟小戚,他是土生土长的翠屏村人,此次地震他家里的房子倒塌了,庆幸的是家里人都安好。他来到了翠屏村的村口接我们,也骑了一辆摩托车。许久不见,他略显沧桑,摩托车布满泥土,可见跑了不少路程。地震发生后他一直参与救援,见证了许多场景,内心一定很煎熬。彼此招呼过后。他说我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我们一起去吃碗米线吧,和小戚在翠屏村的街上吃了米线后,我们就往三尖角社赶。小刘觉得山路骑车很吃力,我便乘坐小戚的摩托车。一路颠簸,虽然好几次都觉得会被颠簸摔下来,但想到杨姐,那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最小的才十二岁时,即便再远我也要去看看。我很难想象一个女人,身无寸铁的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是怎么生活的。
见到杨姐,她正躺在床上,因为天气变化而感冒。她12岁的小女儿照顾着她,其他的孩子都去地里干一些简单的农活了。
看着杨姐,看着她家那栋摇摇欲坠的房子,我又一次沉默了,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开裂的土墙,散落凌乱的瓦片,一草一木,呼吸着沉重的空气发呆。
离开杨姐,带着一丝沉重又牵挂的心情离开了。我和小刘内心都被杨姐的力量所感动,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力量很微弱。准备返回,在半路遇到了十五岁的小熊,他是八宝村人,去探望在鲁甸洗车店打工的哥哥后回家。坐车到了龙头山便想着走路回到八宝村。我说,需要走多久。他说大概三小时左右。我和小刘听着震惊了。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那双坚定却有着很多忧郁的眼睛,不善言辞的他脸上显露了这块土地上独有的那种淳朴和情怀。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如果走路三小时,回到家不就是八点半了?我和小刘当即决定用我们的旧摩托车送他回家。可小刘技术不行加之山路根本不能带三个人。最后小刘决定留我于这个半山腰中,送回小熊后来带着我回龙头山帐篷中。
小刘是外地人,又是山路,此刻时间已经很晚,我担心半路出点什么事情。正商量对策时,好心人小卢(发生地震后一直免费带人到各个角落)恰好路过,愿意和我们一起送小熊回家。小卢的家也靠近八宝村不是很远,地震后,家里的房子四个角落都松垮了,一家人住在了帐篷中,家里四个姊妹,两位哥哥包括小卢自己都在外面打工,都没有结婚。父亲和母亲都是农民,十二岁的妹妹还在读书,母亲常年躺在病榻上。我想每一个人都一个很长的故事,包括我和小卢。抵达小卢家时,他的父母正在吃晚饭。桌子上面有三碗不同的辣椒和一碗炒好的洋芋,旁边是一锅煮好带皮整个的洋芋。这个是我小时候一直吃的食物,如今漂泊在外,很久都吃不到了,所以我一口气吃了两个,蘸了许多辣椒,辣的很过瘾。洋芋是我们滇东北最喜欢最熟悉最普通的食物。此刻我感慨万千,一边吃一边看着小卢的母亲,也同时想起了我的母亲。眼泪便情不自禁地滚落。
小熊家里一共五姊妹,最大的哥哥也就十七岁,小的妹妹才五岁。爸爸有点精神恍惚,分不清好与坏,家里的负担就靠小熊及弟弟妹妹。小熊的母亲在外地打工,每月邮寄一千多元来维持小熊姊妹五个的学费及开销。本来一贫如洗的家,地震后唯一的家当,那所陈旧的土墙房子也不能住了。一家人住在拥挤的帐篷内,小熊除了照顾弟弟妹妹外,还要煮两头猪的猪食和一头牛。小熊即将开学了,他担心爸爸照顾不好年幼的妹妹。
看着小熊那双深沉的眼睛,我找遍了他全身,找不到一丝和童年挂钩的味道。在小熊家的帐篷里坐了几分钟,彼此留了电话。他很腼腆地说,何姐以后我可以经常打电话和你聊天吗?如果可以我还想写信。我说,当然可以。离开小熊也是晚上七点了,天黑暗了下来。我和小刘骑着摩托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熊,离开了这个让人牵挂的村庄。
一路上,我和小刘都沉默着,我想我们都有太多想说的,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路上坑洼太多,颠簸着,难受着,愈来愈黑暗,我心里有了一丝的凉意。走到陡坡处,小刘摔跤了,连车带人摔了。而且在漫天的灰尘里行走着。送物资的宋师傅停下了车叫住了我,我随宋师傅坐货车抵达了龙头山中学,小刘不载我骑起来也没有压力。我和小刘抵达龙头山的帐篷里时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十一分。
这天,我们吃完饭回来已经是十点了,帐篷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简单洗漱准备休息时下起了大雨,帐篷里面很快淹积了许多水,无一处幸免。整个夜晚一直下着。
又一次泡了大杯苦丁茶,失眠中写下这些零散文字。雨滴落在帐篷上撞出的声音时,让我一次次想起了那个叫小熊的孩子,那双干净带有忧郁的眼睛一直在我眼前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