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秋声】一株孤芳自赏的葡萄(散文)
我是一株葡萄,一株无以伦比的光芒万丈的璀璨葡萄;我是一株葡萄,一株独一无二的无人可比的美丽葡萄。
春天的时候,我栖息的葡萄树发了芽,然后,我就跟随着其他一群葡萄,蜂拥而出,一起开始摇曳生长。
我落脚的那棵树上,葡萄可真是不少。这些葡萄们,常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说些悄悄话,然后为着这些让人脸红的悄悄话,他们时常在风儿的帮助下,笑的前仰后合,笑的个个像个傻瓜。
实话说,我瞧不起他们。在我看来,他们庸俗、普通,个个活得浑浑噩噩。我记得人类之间有一句话,叫做“我思故我在”。我认为即使生为一株葡萄,也一样要有自己对葡萄一生的思量。
在我的左面,也驻扎着一株葡萄。他比我长的高大,身形看起来也更加俊俏。他是很好的一株热心葡萄,常常帮助我。每当有人来到葡萄庄园,主人总爱将他们带到这珠葡萄下,让他们欣赏、赞叹甚至拍照。而这珠葡萄,每逢这时候,就使劲挺起他那健美的腰板,总是尽可能地,将自己更加美轮美奂的一面,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主人总是以他为荣,我亲眼看见,主人的微博、微信还有电脑的桌面里,那个引人注目的头像图片,用的就正是这珠葡萄。
告诉你吧,我其实看不起他。我看不起他对主人的那副讨好,我看不起他为了他所钟爱的主人,每天勤勤恳恳地努力生长,只知道吃、只知道长,而没有思想的他,在我看来,真是白来这世上一遭。
所以,每天早上,当他对着我热情地说:“快,太阳出来了,赶紧抬起头来,吸收点阳光吧”的时候,我准会别过脸去,甩给他一个冷屁股。心想:“呸,瞧你那样,活得没有一点骨气,一点傲气,每天只知道傻吃、傻喝、傻长,真跟地上可怜的那群猪一样。”
在我身体的右面,同样有一株葡萄,而我,一样瞧不上。可能是先天不足,她的身体,如花儿般娇弱,你还没跟她聊两句呢,可就喘的不行。我不是慈善家,所以没有一副菩萨心肠,而且,我也不懂怜香惜玉,故而常常,也就懒得多瞅她一眼。
我是一株葡萄,但我有思想。不但有思想,好多时候,我认为我比那些人类们的思想还要深刻。为什么这样说呢?套用人们常说的一句话“站得高看得远”呀,而站在葡萄树上的我,显然比人类们要高出一截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见得站的高的东西他一定就都能看得远,你比如我身旁公路上的那颗毛白杨,他虽然个头很高,但是,依我看,他顶多也就只是个傻大个。对于这样的他,自然,我更加的瞧不上。而再说那些跟我同样站在葡萄树上的一群,除了我,也没有发现还有谁能够看得更远些。
所以说,思前想后,一切的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实是一株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与众不同的葡萄。
有时候,站在人类的角度,为了使他们便于形象地理解我的左邻右舍,我要说,我的左邻,很像《水浒》里的鲁智深,有勇无谋,而我的右邻,则酷似《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多愁善感。至于路边的那颗毛白杨,切,在我看来,跟村庄里的二傻子差不多。
总之,我常常东张西望、环顾四野,这样的时候,我总是自我感觉良好。以至于有时我也感觉纳罕,不知道上帝他老人家,为什么将我建造的如此优秀、如此完美、如此独特?偶尔,我也会觉得孤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够让我瞧得上的人或者葡萄?
我始终坚信,我是一颗金子般宝贵的会思考的葡萄,我更加坚信,全世界的人,都理应对我刮目相看、顶礼膜拜。
你如果要说我自视甚高,那么恭喜你,说对了;你如果认为我自命不凡,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出色呢?
听说多年以前,人类里面曾经出现过一个伟人,叫做尼采。他说他是太阳。我不认识他,但我其实也认为,我是葡萄中的太阳。
看过我前面的诉说,你也大概就知道,我看不起我身边的葡萄,也不喜欢我附近的毛白杨,而对于那个赋予我生命的主人,你一定很关心我对他的看法吧。
哎,怎么说呢?说起他,也就是那个整天只知道在地里顶着个草帽忙活的傻小伙,我也同样会表示失望。在我看来,他整天就知道浇水、松土、除虫,而不知道人生最重要的问题是在于思考,这样的他,跟地洞里那群忙忙碌碌的蚂蚁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跟鲁智深和林黛玉,在树上所处的地理位置类似个小三角。我们距离不远,但也并不常常亲密接触,只是每次当风儿起来的时候,我们可能才会有机会耳鬓厮磨。
有一次,起风了,我看见鲁智深借着风力,很明显地向着黛玉的方向,努力蹭去。而且,从好搬弄是非的风儿的嘴里,我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一些窃窃私语,“眼高手低”“自以为是”“可笑之极”“好高骛远”……
那时节,我抬头四顾,发现只有我自己,是孤零零的。而其他的葡萄们,早已枝枝蔓蔓地纠缠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兴高采烈地打着滚、撒着欢、吹着口哨,并且……等等,先让我擦把眼镜再仔细瞧瞧,啊,没错,他们一起朝着我的方向,使劲啐唾沫。有的,还甚至朝着我,做了一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动作。
突然之间,我感到一阵晕眩,然后又一阵风儿袭来,我打了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就一头从葡萄架上栽了下来,结束了我孤独而悲催的一生。
栽进地里的我,还剩最后的一口气,而我,提起这最后的一口气,简单回顾了我一生中的一些镜头:
记得,春天刚来的时候,我的主人,在地头望眼欲穿,盼望着我的诞生;
记得,我刚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鲁智深,第一个给我送上了温暖的笑容;
记得,有一次我病了,林黛玉,曾经端水递药、整夜整夜地陪着我;
记得,夏天的我,快被太阳烤坏身子骨的时候,是身边的毛白杨,用它的宽阔枝叶为我挡住了炙热;
记得,我的那些葡萄兄弟姐妹们,曾经很多次,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地想要靠近我;
记得,当我成熟以后,有好几次,也曾有人类来到我的身旁,登门拜访甚至给我暗送秋波。
我依稀想起,曾经有好多次的机会,我是可以摆脱孤独的。我也曾经有大把的时机,可以造福人类。可是,因为自以为是、自命清高,一切的机会,最终都与我擦肩而过。
听说鲁智深,被请进科研机构,成了下一波优良种子的选手,而那娇弱的林黛玉,通过后天努力,也已经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人类餐桌的美丽红地毯,而我,却只能和着这悲惨而绵延不绝的阴冷秋雨,沦落成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葡萄,最终腐烂在这凄凉的秋风里。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一边想着,脑袋一边无力的向一旁垂了下去。这时,又有一帮摘果子的人类大步流星地从葡萄树下走过,经过嘴眼歪斜的我的身旁的时候,无人多看一眼,而我这珠有着过人才华、深邃思想的世界上最最优越的葡萄,就这样,成了一枚稀里糊涂的落果……
我调动全身的神经和细胞,使出吃奶的劲,想对人类们喊出一声“嗨”,想让他们能够注意到我这株优秀的会思考的葡萄,可惜,我的身子已经瘫软,很快,我就化作了一滩水,和一堆烂泥混在了一起……
我清高一生、聪明一世,难道,这就是我孤芳自赏的最终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