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算个铁杆彩民了，每期都要买几注，大奖从来没有得过，小奖倒是间隔不断。可要是算算账，肯定是投资大于赢利。为了这事儿，老伴儿余大嫂没少和他拌嘴。可又能怎么样？自从退休以后，老余头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叼着一根烟袋锅子，蹲在哪个犄角旮旯吞云吐雾？就是端着小酒盅，抓着个酒瓶子，喝得醉眼惺忪。
　　 幸好那天老两口发现小区门口的小商业街上新开了一家福利彩票投注站……
　　
　　 那是个星期天，老余头两口子从闺女家回来，一路走一路拌嘴。
　　 “你这个死老头子，整天喊着闷，叫你去闺女家散散心。你倒好，女婿和你说个话，爱答不理，就知道砸吧你那个烟袋锅子。抽抽，总有一天抽死算啦。”
　　 “嗨嗨，你这个老婆子。你到说说，这小子当了厂长，也不知道照顾我这个师傅兼老丈人，哪怕再让我多干半年？为什么非逼着我马上退休？”
　　 “老头子，你傻啊？女婿让你回家享清福啊。”
　　 “享清福？我享不了。整天没事儿干，没盼头、没念头，难受。”
　　 ……
　　 “哎，老头子，你看这新开的店是个卖啥的？怎么连个柜台也没有？”老伴儿拉着老余头，指着小街上一家新开张的福彩投注站。
　　 老余头抬起头朝里面张望：还真是没有柜台，就是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台机器。屋子中间摆着几张小圆桌，不少的椅子和小板凳。几面墙上都贴着图表，还有些数字。老余头从来没有玩过彩票，上班的时候一门心思工作，连听也没听说过。那时候玩彩票的人也少，老余头这样的也不算孤陋寡闻。老余头看见这家店里，站着自己熟悉的两个老头，老王和老陈也在里面看热闹，便走进去。
　　 老余头好奇地问：“这是卖啥的？”
　　 老王得意地说：“老余头，这回你不知道了吧？我还真以为你是《万宝全书》，没有不知道的事儿。”
　　
　　 老余头在一群老人中算个见识广博的，仗着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比别人多，又是有些文化知识的人，平常在小区和这些老头老太闲聊，常常给大家解释些疑难问题，很是受到一些老伙伴推崇。尤其那些老太太们，更是对这个曾经是大厂长的老余头，佩服得奉若神明。这样一来，自然也会有人嫉妒，便给老余头送了个绰号“万宝全书”。
　　 老余头倒也不生气疑惑地指着“中国福利彩票”几个字，问：“彩票是啥玩意儿？是不是和旧社会上海跑马场赛马，买的马票差不多？”
　　 坐在机器后面梳着两根长辫子的小姑娘走了出来，笑盈盈地解释：“老人家，这是国家民政部发行的中国福利彩票，国家发行这种彩票的宗旨是‘扶老、助残、救孤、济困’，一注彩票只要两元钱，其中一元就是拿出来做奖金的；另外一元进入国家的福利基金。这笔福利基金就用来扶助老人、帮助残疾人、救住孤儿和救济困难户。其实买彩票就是做善事，当然也是买个希望。因为这种彩票还有很高的中奖机会，大奖虽然不易中，小奖还是挺容易的。几位可以买一注试试运气，买个希望。”
　　 小姑娘和蔼可亲的态度，生动形象的讲述，特别是关于福彩的用途，打动了一屋子热心肠的老头老太太。大家议论纷纷。
　　 “好事啊。国家是想着咱们这些老人。”
　　 “原来买彩票就是行善积德。”
　　 “试试运气，买个希望。好兆头。来姑娘，给我买5注。”
　　 “姑娘，我也来几注。可这么多号码，我可怎么选？”
　　 小姑娘开始热情指导大家选号投注。
　　 老余头和老王、老陈每个人都买了5注。
　　 回家的路上，老余头手里拿着彩票，脸上一直乐呵呵的唠叨这一句话“试试运气、买个希望。”
　　 老伴儿突然发现，他似乎忘记了那根烟袋锅子？这半天都没有拿出来抽过一口。老太太乐了，原来买彩票还有这功能。
　　 当天福彩开奖节目开始的时候，老余头早早就在电视剧前面坐下来，调好频道了。老伴儿这个时间段的电视剧也看不成了，只好唠唠叨叨地让在一边。等奖号一个一个摇出来，老余头居然真的中奖了！20元的小奖，可把老余头得意坏了，因为这注号码是他自己选的。5注号码就是这组，老余头想自己选号试试看，结果竟然就是这注彩票中奖了。
　　 老余头的彩票生涯就此拉开序幕，从此一发不可收。
　　
　　 时间一长，老伴儿不乐意了。这玩彩票每天不是往里扔钱吗？别说大奖中不着，就是小奖，也不能每回都中不是？而且就是中一回奖，也架不住你加倍继续买吧？就拿头一回来说吧，中了20元，是赚了10元，可老余头去兑奖当下，居然又加了10元，买了30元的彩票。结果一分钱奖金也没有了，把头一回赢的20又赔进去不算，还多扔了10元进去。结果花了20元钱，就算听了一回响。等老余头一个月彩票玩下来，老伴儿给他算了一笔账：一共花了400元钱买彩票，中了100元奖金，赔了整整300元进去。
　　 老伴儿问他：“你这300元图个啥？”
　　 老余头却乐呵呵回答老伴儿：“你的账算法不对。”
　　 老伴儿纳闷了，反问：“咋不对了？你算给我听。”
　　 老余头说：“400元彩票中，200元是我老余头给福利事业做的贡献。国家又奖励给我100元。其实，我只赔了100。”
　　 老伴儿被他气得肚子痛，说：“我不会算你这本账。你要玩彩票也成，答应我两个条件。”
　　 老余头笑着问：“说说看，啥条件？”
　　 老伴儿指着他手上的烟袋锅子，说：“把你这整天不离嘴的烟袋锅子扔了，从此戒烟。”
　　 老余头想了想，居然真的两只手“咔吧”一声，把烟袋锅子给撅断了。
　　 这可是跟了老余头多半辈子的烟袋锅子，一个铜烟袋锅，早就被磨得雪亮，那根竹烟管也已经染成暗红色。就是下面坠着的烟袋，早就被烟熏黑了。那可是老伴儿当年送给年轻的老余头定情的礼物，拴烟袋口的丝线上还挂着个小玉坠儿。
　　 老伴儿愣住了，她真没有想到老头子有这个决心。先是对这个定情物，就这么给毁了有点伤感，再一想，这东西整天倒是不离身，可早被烟油子熏得不成样了。毁就毁了吧，老头子就此把抽了一辈子的旱烟戒了比什么都强。
　　 老 伴儿笑着给老余头鼓掌，说：“决心不小。你的烟袋锅子是不能用了，不过我给你收着，是个念想。”
　　 老伴儿从老余头手里拿过烟袋锅子。
　　 老余头又问：“还有个啥条件？”
　　 老伴儿指着边上橱柜上一瓶酒，说：“酒也不能这么喝。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不许喝。”
　　 老余头居然也答应了。
　　 老伴儿算了一笔账，老余头往日一个月抽烟，虽然是烟丝，也起码要花一百多，再加喝酒，起码也不止400这个数儿。现在老头子用这400元，买个希望，换个健康，值了。于是老两口正式达成一个协议：老余头把烟酒戒了，老伴儿批准他一个月花400元买彩票。
　　 这样一来，老余头算是大大方方走进了职业彩民的行列。别说变化挺大，再也不觉得无所事事了，反而弄得挺忙。每天一早，老余头出门先散步，在外面走一大圈，回到小区前面的商业街上，在早点铺子里买根油条，提着水杯就进了彩票投注站。找个位置坐下，一边吃油条，一边看着前一天的开奖号码，对着走势图和几个彩民聊开了彩经。也会对前一天因为最后放弃的号码，结果居然出现在开奖号码里而后悔莫及、叫苦不迭。
　　 “老王，你看看，我说08和29两个号码会出吧。你非说不好，结果怎么样？我这注要换上这两个号码就是三等奖了。”
　　 “老余头，我又没有拉着你手？还是怪你自己立场不坚定。”
　　 争吵归争吵，他们还是一样要好。议论一阵子前一天的开奖号码之后，各种对着墙上的走势图，开始苦思冥想，要从几十个号码中选出几个实属不易。若是这时候，有个彩民站在走势图前面，一边摆弄那些贴在墙上的磁球，一面高谈阔论，必定会引起一屋子彩民参加讨论。也会有自己没有什么主意的彩民，走来要几个心仪的号码拿去参考。
　　
　　 投注站就像一个小休息站，给大家提供了一个休闲聊天的场所。这里不仅提供免费茶水和座位，而且还有报纸和杂志。小区的中老年喜欢集中在这里，聊聊张家长李家短，谈谈天气，议议国家大事，当然主要还是彩经。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老余头拿着一叠写着各种号码的纸条回家了。就像前几年上班的时候一样，回到家里，老两口面对面吃午饭。闺女自打和老余头的爱徒结婚后，就搬了出去，虽然都在一个城市，因为忙很少回家。平常家里只有老余头老两口吃饭。
　　 吃过饭，老余头端着老伴儿给他换好了茶的杯子，坐在写字台前面，戴上老花镜，开始认真做功课了。这时候，谁也别去招惹他。老余头投入的时候，最怕别人打搅了。老余头有文化，年轻的时候在厂子学徒时就喜欢琢磨事儿，很快成为厂子里的革新能手。如今他把这股子好琢磨的劲儿，用到了玩彩票上。什么和数值，奇偶比，姐妹连，三重球，各种五花八门的技术名词，还心灵手巧地做了一台模拟摇奖机。老余头每天都要反反复复地推算，选出几个号码，在仔仔细细用不同的排列组合，去组成不同的数字组合，一定要忙到投注站还有一小时就要停机了，才会匆匆忙忙再到投注站去，正式下单投注。
　　
　　 福彩中心规定晚上6点停止投注，晚上8点正式开奖。于是每天下午5点开始，到晚上9点左右，是那些彩民们情绪最亢奋的时候。先是要把琢磨了一天的投注号码，拿到投注站去下单投注。所以每天这个时候的彩票投注站，才是最热闹、最繁忙的时候。只有一台投注机，小姑娘忙不停地在上面输入号码，打印彩票。老板则在忙着收钱，实在太忙了，也会把老板娘叫来帮忙收钱，老板去帮着彩民填写投注单。在老年彩民中，有不少没有文化和眼神不好的，往往需要别人帮助下单。
　　 老余头是老彩民，又是个热心人。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到投注站，先把自己准备好的投注单交给小姑娘，把钱付给老板，然后开始帮助其他人选号下单。等投注时间结束以后，那些老彩民还会意犹未尽地在投注站里逗留一阵，相互就今天开奖结果讨论一番，谁的投注会多几分胜算？或者是突然从别人的选号得到启发，捶胸顿足、后悔不迭，直到投注站的小姑娘，开始客客气气请大家先退出去，让她好清扫满地的果皮、瓜子壳，还有堆满烟灰缸的香烟屁股，桌子上一只只茶杯里面的剩茶根。每天都要到这个时候，彩民们才会陆续散去，老余头总是最后一个。他会帮着小姑娘收拾干净，然后离去。那个小姑娘一直很感动地称老余头，“爷爷”，老余头便笑着说，“别叫爷爷，就叫我老余头。”
　　 老余头回到家里吃晚饭。过去吃顿晚饭起码要2小时，老余头独自一人耐着酒杯，抓着烟袋锅子，一边喝一边抽，还要唉声叹气。每次这时候，老伴儿都不敢说他。老余头独自喝闷酒的时候心情最不好，老伴儿不敢招惹他，还要想尽办法做点可口的，和他心意的饭菜。
　　 现如今好了，老余头回到家，急急忙忙吃完饭，就坐到了电视剧前面，等着看开奖了。然后是对号码，再就是拿着红蓝铅笔，在自己画的走势图上面做记录。这些都做完了，老余头又该考虑新一轮投注的号码了。
　　 别说，这样周而复始地过日子，几年下来，老余头精神好了许多，身体也好了许多，常年的哮喘病，也因为烟袋锅子不抽了，烈性的二锅头也不喝了，居然不治而愈了。
　　 这下子老伴儿也乐了，逢人就说玩彩票好，不仅是让老头子有了个念想，有点事儿干了，还居然能有戒烟戒酒治病的功效。
　　
　　 老余头自认是属于技术型彩民，每天都要动足脑筋琢磨那些号码，虽然也确有成效，起码7个号码会被他算准2——3个，可就是从来没有算出过5个以上。这样一来自然是小奖会有，大奖无缘了。当然，这不影响他坚持买彩票。因为对老余头而言，还是那句话“试试运气，买个希望。”
　　 日子过得挺快，投注站的小姑娘，也由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大姑娘又变成了小媳妇，再从小媳妇变成了孩子他娘。老余头的彩经越来越丰富，名气越来越大，可就是没有中过大奖。
　　 老余头每天除去用自己的技术选号，搞优选组合之外，还有一件“秘密武器”。老余头一手好钳工活，他就模仿电视里看到的摇奖机做了一台，而且也是用气泵吹气的那种，里面放进准备好写了号码的乒乓球，可以模拟开奖。老余头每天必有一组号码，是采用的模拟开奖开出来的号码。
　　 老伴儿曾经问过他，干嘛不多来几回？不久省的每天费尽心思琢磨选号码了？老余头笑着回答，那就没有乐趣了嘛。我老余头玩彩票，第一给福利事业做个贡献，第二图个乐趣，第三才是“试试运气，买个希望。”
　　
　　 这天，老余头精心选号，组合了十注号码。然后开动自己的小摇奖机，准备摇出一组双色球号码。
　　 他先摇了一组红色号码：
　　 0716 03 29 15 14
　　 接着拿出红色号码球，换了16个蓝色号码球进去，再一次开动这个模拟摇奖机，摇出了一个蓝色号码09。
　　 然后老余头就去了投注站，把11注号码交给了那个当了娘的小媳妇，习惯性的开始在投注站做起了义工，直到小媳妇开始打扫卫生，他帮完忙之后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