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妈妈，我不知道
　　 为什么，在春天的很多个夜晚
　　 我总是做着类似的梦
　　 不停地梦见河流，土地，炊烟升起
　　 还有，行走在庄稼深处的你
　　
　　 风一阵阵地吹过来，你的身影
　　 起起伏伏，碎花的衣衫，苍老的容颜
　　 在青青草色之上，影像般浮现
　　 我停止了奔跑，泪水突然流了下来
　　
　　 妈妈，不是风吹的，不是土迷的
　　 妈妈，是我听见你唤我的名字了
　　 是这久违的阳光，抢在你之前
　　 把我的眼睛全部刺伤，快捷而匆忙
　　
　　 妈妈，这样的情境
　　 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又想你了
　　 黑夜那样漫长，我多么希望
　　 能够借一种事物，装进女儿所有的温柔，
　　 把深切的思念和美好的祝愿
　　 送回故乡，送进你也想我的梦里
　　
　　 二
　　 妈妈，我无法看到你的过去
　　 因而无法知道，在此之前
　　 在你花样的年华里，有着怎样娇美的容颜
　　 可我深信，在村庄所有的鲜花里
　　 你一定像出水的芳荷，是最漂亮的一朵
　　
　　 许多年之后，我才长大
　　 才能站在你的高度
　　 正视乡土的贫瘠，和隔季断水的河流
　　 但是我始终无法想象
　　 你内心的坚忍，如何在落后之地扎根
　　 又经过怎样的过程，种出饱满的大豆和高粱
　　
　　 妈妈，是不是我的存在
　　 成为你终极的幸福，也是你辛苦的根源
　　 风霜总是不定时的袭击
　　 你弯下身躯，替我遮挡严寒
　　 把疼痛交给流水，把希望交给明天
　　
　　 妈妈，我要和你替换
　　 以后的生活中，把苦难交给我，把安乐交给你
　　 我会用内心的火焰，为你点亮幸福的灯盏，岁岁年年
　　
　　 三
　　 妈妈，从小到大
　　 我和你，都与水相关，都是水中开出的花朵
　　 有着水一样的秉性，柔和，却不惧风雨
　　 把艰辛的岁月，默默地走过
　　
　　 想起你在河边，为我浣洗衣裳
　　 长长的辫子垂在水中
　　 撩起水波，多么美的景象
　　 以至多年之后，在丢失了河流的城市里
　　 还令我深深地怀念，并且向往
　　
　　 妈妈，可能你不知道
　　 我的诗歌也一样，容易被泪水濡湿
　　 在想你的夜里，没有一阙小令
　　 可以容我安身，而你在水边
　　 传给我的古老童谣
　　 却飘在耳边，把我引向安静的睡眠
　　
　　 妈妈，如果可以
　　 我愿意，在水边建造一所房子
　　 陪着你在余下的日子里，幸福地终老
　　
　　 四
　　 妈妈，你就听我一次吧
　　 放下手中的活计，好好歇一歇
　　 无情的岁月，已经染白了你的头发
　　 而你干瘦的手里，仍然紧握着黎明和黄昏
　　
　　 我想出很多的理由
　　 试图让你忘记豆苗，棉花，织布机
　　 哪怕只是暂时的，可你总是不依
　　 你说你把一生交给了土地
　　 你不能跟它生疏，不能跟它有一点点的距离
　　
　　 所以，我只能求你
　　 给我些时间，让我为你
　　 洗洗疲惫的脚，擦擦苍白的脸
　　 再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斟一杯家酿的酒，敬上感激和祝福
　　
　　 妈妈，我多想沿着你的掌纹
　　 向上回溯，为你彻底抚平心灵的沧桑
　　 替你扳回，逝去的青春，和不老的爱情
　　
　　 五
　　 妈妈，在没有你的异乡
　　 我一个人，孤单地奔走在城市里
　　 像一叶失水已久的仙人掌
　　 内心脆弱，外表坚强
　　 没有人知道，故乡的亲人
　　 是我，最虚弱的关节和硬伤
　　
　　 妈妈，我一直把你
　　 放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虽然城市中，早已失却了农历
　　 但我牢记每一个节气
　　 就像你，牢记我开学的日子
　　
　　 妈妈，你是我
　　 心灵深处最坚实的依*
　　 和我一起接近世界
　　 想起你，再多的暗伤都是徒劳
　　 我不会在别人面前哭泣
　　 那些含泪的词语，我只呈现给你
　　
　　 六
　　 妈妈，请原谅我
　　 只能在千山万水之外想你
　　
　　 妈妈，你也知道
　　 对于事业，我并没有什么野心
　　 我只想安静地陪着你，过简单的生活
　　 可是妈妈，我不要看你
　　 满头白发的时候，还住着漏雨的草房子
　　
　　 为此，我离开家乡
　　 四处打拼，奔波在钢筋水泥的从林里
　　 用双脚丈量苦难，用双手编织梦想
　　 面对那些纷繁芜杂的事物
　　 我倔强地不肯低头，更不肯屈服
　　
　　 妈妈，我是你的女儿
　　 我一定要坚守住，你传给我的美好品质
　　 坚毅，勇敢，不怕吃苦，不轻易认输
　　 我要用干净的汗水，重建一个温暖的家，让你幸福
　　
　　 七
　　 妈妈，很多人都说
　　 我是一个从唐诗宋词里走出来的女子
　　 可我知道，我并没有那么诗情画意
　　 我只是来自北方大地的孩子
　　 是你，最朴素的女儿
　　
　　 妈妈，你看我，是不是很乖
　　 即便在繁华的大都市里
　　 我也不化妆，不喝酒，不跳舞
　　 对这些所谓的时尚，始终保持着距离
　　
　　 我只喜欢，安守一个人的世界
　　 在夜晚，读书，绘画，写诗
　　 板着手指，数下一个回家的日子
　　
　　 妈妈，我很怕有些突然之事
　　 让我来不及，回去看你
　　 这飞逝的岁月，翻覆的春光
　　 常常让我心事重重，夜不能寐
　　
　　
　　 八
　　 妈妈，这个春天又过了
　　 而传说中的桃花汛还没有来
　　 我只希望你不要担心
　　 走过苦难，我已经学会照顾自己
　　
　　 妈妈，一生的时光那么长
　　 我可以慢慢地等，安静地等
　　 等一个命定的缘份，一个可以同甘共苦的人
　　 对于他，我没有设定太多条件
　　 但有一个前提，他必须，像我这样的爱你
　　
　　 九
　　 妈妈，在他们眼里
　　 对于我，文字俯首即拾
　　 它们在我的笔下，自由组合
　　 就可以，排列出一首首诗歌来
　　 意向丰富，生动而自然，古典而浪漫
　　
　　 妈妈，他们并不知道
　　 你就是，我赖以歌唱的唯一伤口
　　 每当我写到你的时候
　　 所有优雅的字词，都会黯然失语
　　 我找不到原因，这么多年
　　 在你面前，我都像个哑孩子，唱不出一首美丽的歌
　　
　　 就像此刻，我仍然
　　 只能用白话一样的诉说
　　 写成这首诗，作为最微薄的礼物
　　 托付清风明月，献给你
　　 而后，在今夜想你的梦里，与你相拥
　　
　　 2007-5-12深夜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