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秋声】迎秋的玉米收(小说)
虽说是到了立秋,早晚都有了凉意,但中午的阳光却很足,这时候地里的庄稼开始晒米,眼见得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就要秋收。
秋收无疑是所有农家的大事,在东北广袤的平原上,庄稼的收成一年只有一次,所以来不得半点马虎,秋收的工作在挂锄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但是现在,对邱满良来说,还有一件事要抢在秋收之前要办,这件事要办不好,秋收也不踏实。这件事就是要把儿子的婚礼办了。
邱满良有两个孩子,儿子邱实,女儿邱影。
邱实和邻村的一个女孩谈恋爱已经两年了,那女孩叫田迎秋。原本打算开春时候办婚礼,可因为一件事给耽搁了。这件事不是别的,就是迎秋提出的一个条件没有答应,就足足耽误了一春一夏。
要说,不独是邱实对迎秋满意,就是邱满良这个未来的公爹对这个未来的儿媳也很满意。儿子邱实对迎秋的满意主要是迎秋长得漂亮,头脑聪明,是地道的高中生,邱满良满意的是迎秋手脚勤快能干活——要知道,他邱家也算得上是种粮大户,几十垧地的庄稼活,那可不是靠说嘴就能干出来的。而迎秋的能干,也是村子里有名的。她家只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小弟,她家也有不少地,过日子可都是靠她支撑着呢。
还是在正月的时候,两家就商量婚礼的事。农村人商量结婚,绕不开彩礼这一关。对彩礼,邱满良早已准备妥当。他家的日子虽不是大富,但也是说得出的人家——结婚的新房早已盖好,家电家具等一切备品也都置办妥当。就是给娘家的彩礼钱和给新娘子买几金几银的首饰所需要的现金,也已经备好,就等着花出去了。
可是还是出差头了。
其实也不算啥差头,不过是准新娘迎秋对未来的婆家提出了两个建议。
那天,龙抬头刚过,也就是二月初三,邱实的三叔去到迎秋家,代笔邱家和田家商量办婚礼的事。寒暄过后,三叔便问迎秋的娘,还有啥要求。
迎秋的娘说:这事儿,你得问她自己,这丫头,啥事儿都是自己说了算。
于是三叔便问迎秋有啥要求。
迎秋说:我和邱实是自由恋爱,感情好比啥都强,没啥别的要求。
三叔说:这孩子,人家姑娘出门子,都要这个要那个的,你咋啥也不要呢?
迎秋说:我也不缺啥,还要啥?
三叔说:那五金首饰也不要?
迎秋说:我自己有。
三叔说:那彩礼钱呢?亲家母也不要?
迎秋的娘不直接回答,而是看着迎秋说:我倒是想要,人家不让啊!
三叔听了这些话,暗暗替哥哥高兴:这家伙,连彩礼钱都没花,就能娶媳妇,哪儿找这样便宜去?三叔高高兴兴回去把结果和邱满良一说,邱满良却十分不解:这孩子,咋这么和别人不一样呢?你说你结回婚,婆家的东西你啥也捞不着,这不是诚心让人笑话咱家穷是咋地?
三叔一撇嘴:真是搞不懂!亲家母不要彩礼钱,不要金不要银,这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好事,给你省多少钱啊?你还不愿意了!再说了,你不是早就掂掇着要买收割机吗?大侄子这回办事,直接就给你省下个收割机钱!
邱满良摇着头:不,不!这是两回事!我是想买玉米收割机,可宁可晚一年买,也得把彩礼钱给人家,人家说不要,是人家高姿态,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咱家虽不是大富大贵,日子也过得不错!人家越不说,咱越得给!我可不想在这上给媳妇留话吧!我自己个儿也面上无光!这么着,你再跑一趟,告诉她家,该给的钱和东西,我一样都不少!
三叔又跑了一趟。这回给邱满良带回来的消息是,迎秋有两个建议。
第一个建议是,不用婆家买首饰,而是把买首饰的钱,连同彩礼钱一起凑五万就行!但这钱都要直接给自己。邱满良说:这小丫头够尖(聪明之意)的,一个农村女孩,比不得城里的女人不干活,成天带着首饰满处招摇。可见这姑娘是个过日子的人。何况钱都给她,过了门还得带回来,不像别的人家,彩礼钱都让亲家母揣兜里。因此他对这个建议很赞成。邱实也觉得挺好。
可对第二个建议,不独邱满良不同意,就是邱实,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因为这个建议是要求邱家把现有的大门扒了重建,要换门垛,换大门。迎秋还拿出了她自己画的设计图,说就照这个样子换。按照她的设计,新大门比原来宽两米,门垛高一米。
邱满良的眉头拧出了疙瘩:这算啥事嘛?还没过门呢,就要先拆门?这不是要改换门庭了吗?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我们换她家的姓啊?邱实虽说也不理解,不过他是个心中有大局的人,他和老爸说:换就换吧,咱家的门是小了点。再说了,换了不也还是咱家的门么?还能安到她家的院墙上?
邱满良还是觉得特别扭,表示不同意。可这迎秋也是个犟姑娘,说这大门要是不换,就不进这院子。邱满良一听这话,倔脾气上来了,说这还没过门呢,就要夺权了,不行就是不行!他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拒绝这个建议,邱实也没了辙。这一下子就把婚事闹僵了。两下没谈拢,这婚事就撂了一春一夏。
眼下秋收在即,邱满良想着娶媳妇的事还得往下进行,争取秋收之前把媳妇娶回来,家里也多个人手。于是这天便跟儿子说:你小子,结婚的事咋不知道着急呢?
邱实嘟着嘴:我急有啥用?你不是抗着吗?
邱满良说:你就不兴和迎秋再商量商量,看咋解决好?
邱实说:商量过,她坚持要改大门。
邱满良挠着脑袋:这丫崽子,咋这么犟呢?
邱实他妈在一旁插话:俺也看了,咱家这大门吧,也是小了点,还是三十年前的呢,进个毛驴车都费劲。不如借这个机会,改了吧。
邱满良瞪了老伴一眼:就你会做人情!也不想想,她这是给咱下马威呢!
正说着,邱实的三叔来了,接话茬说:大哥不是我说你,这多大个事儿?人家迎秋又不要彩礼,又不要首饰,这好孩子上哪儿找去?就按她的意思,改一回大门得了。再说,你不是明年买玉米收割机吗?到那时你的家的大门不改也得改!要不,你把机器搁院子外边?
听了这话,邱满良不做声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邱满良没用别人说,便开始张罗修大门的事。按照迎秋的意思,砌了新门垛子,换了新大门,而且连院墙也一并重新来过。不过几天的光景,换了新大门的邱家门脸成了村里的一景。往来乡亲们见了,个个都挑大拇指,连声夸赞老邱家的大门真壮脸!满屯子里都盖了帽了!邱满良也觉得新大门真是不错,可又想想这是按照迎秋的意思做的,便心里还是有些胳痒——也就是不那么舒服。
到了结婚的正日子。按照习俗,公婆是要坐在在炕头上不下地,和一些长辈们等着新媳妇来给点烟、改嘴的。可估摸着新娘子快到的时候,却见自家的闺女邱影却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连声的叫爸妈出门去看看。邱满良老大不乐意,也不动弹,说别的规矩可以改,这孝敬老人的规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破的!邱影跳着脚说道:我新嫂子开车来了!
邱满良和屋子里的人们都愣住了。邱满良的老伴沉不住气了:咋回事啊?咱家不是预备花车了吗?还自己开车?
邱影道:啥花车啊?人家没用!是自己开着玉米收割机来的!
啥?玉米收割机?这句话像一个炸雷,满院子的人听了这句话,都惊讶的张开了大嘴合不上:天!从没见过新娘子开收割机到婆家的!这也太新鲜了吧?人们忙三火四的往外跑要看个究竟。出了院门一看,果然迎亲的队伍过来了,最前面的真的不是花车,而是红彤彤的玉米收割机!
高大威猛的玉米收获机仿若一个巨人,轰鸣声震得脚下的地都颤巍巍的。人们把大门打开,大门不宽不窄的正合适。迎秋就把玉米收割机直接开进来了。邱满良近前和大家一起围着玉米收割机左看右摸,看得眼里放光,嘴巴流涎了。有人叫道!呀!还是四条垄的!十里八村的,这是头一份呢!
此时邱满良再回头看了看新大门,眨巴了几下眼睛,猛然醒悟:怪不得她要换大门!原来这新大门的尺寸就是照着玉米收的大小定做的!
这时候迎秋下了收获机,叫了声爸妈,说道:您看这玉米收割机,好不好?
邱满良眨巴着眼睛:迎秋,你这是……
迎秋说:这是我的陪嫁啊!
邱满良终于明白了,迎秋要现金,要换大门,原来是为着这个。他可是盼着能买一台收获机可是好久的事了!现在,都让她办到了。邱满良虽然心里明白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迎秋,这玉米收割机是你用彩礼钱和首饰钱买的?
迎秋点头。
邱满良又问:可那点彩礼钱也不够买这大家伙啊!你可不能拿你家的钱往我家贴啊!
迎秋笑了:爸,看你说的!我哪能那么做?这机器是有国家补贴的,此外还给贷款百分之七十,我只把您给我的那五万元交了首付款,这机器就是咱家的了!
邱实在一边说:爸,妈,迎秋说了,有了这台玉米收割机,明年我们就能再多包三十垧地!咱们就是县里数一数二的种粮大户了!往后咱两家的地都不用雇人收割,这台机器就行了。还能租出去挣钱呢!
邱满良笑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不见了。
婚礼开始了,院子的笑声、赞叹声、鞭炮声、机器的轰鸣声,传出了新修的大门,直飘到云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