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范姐威武

　　
　　朱康远吃了睡睡了吃的好生活持续了一个星期，总算休息过来了，他开始感觉到无聊。范小溪在的时候还好，家里空无一人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感觉范小溪似乎在有意无意躲着他，回来给他熬粥、做饭也是自己忙自己的，不看他也不太说话。他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极了，想不出来自己有得罪她的地方。这不，两个人吃饭呢，她埋头研究碗里的米饭，他使劲找话题她也爱答不理的，以前她可不这样。实在憋急了他就直通通的问她：“你是不是还记当年的仇啊？要不这两天我得罪你了？你面对我干嘛跟上坟似的？”
　　沉重吗？范小溪迷惑地瞪着他。没有了，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天很多事情在她心里翻搅，她有点欠淡定，需要独自理顺心绪而已。他已经走过了万水千山，一直在原地打转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笑笑说：“没有啦，店里事情多，觉得有点烦。”
　　“我能做什么吗？反正我闲着，有点事情做也不无聊。”朱康远跟到厨房看她洗完碗切水果。“噢，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开了个什么店呢。”他记得那时候范小溪考上了某个偏远地方的公务员来着。
　　四年前他们分手之后她恨恨地说要考到一个偏远安静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不见他。如愿考上，她却没有走马上任。她最终还是留在了这个与他拥有无数回忆的小城。不久他合同期满，没有打个招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虽然那时候他们是分开的状态，他蛮可以想走就走，但她还是一个人对着护城河呆呆坐了一天。
　　“也就随便开了一个店混饭吃。你要真没事干，一会儿我带你去店里转转吧。”
　　他们坐上他的破车，由范小溪指挥着出发了。操纵着他的爱车，朱康远很坦然地笑着说：“比起你的坐骑来可差远了吧？我看你天天皇冠接送啊。”范小溪答那是朋友的。朱康远撇撇嘴，笑道：“不是一般朋友吧？跟哥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天我都看到了。”
　　“哈，你说阿德？”范小溪笑了，“你忘啦？就是那个陈瑞德嘛。”
　　“想起来了，以前的情敌嘛。我说看着眼熟呢。”朱康远哈哈笑。以前的范小溪年轻快乐，三句话就会和别人交上朋友。她像是田野里清新活泼的小鹿，吸引了很多爱慕的目光，这个陈瑞德只是其中之一。和朱康远在一起了之后她和之前的异性朋友还是很要好，他吃过几回醋，甚至发生过高分贝级别的争吵，她渐渐不再和他们来往。现在想来，那时候并不懂得尊重和爱护，觉得爱情就必须是一对一的，揉不得半颗砂，幼稚又狭隘。
　　“哎，靠边停吧。”范小溪指着前面装修成竹屋子式样的门脸让朱康远停车。正在店门口擦车的一个小帅哥殷勤地跑过来开车门：“范姐你怎么没叫我去接啊，我一早上就等着你电话了。”范小溪笑道：“没事，今天你就在店里帮忙吧，我不用车，今天新请了保镖。”她指了指朱康远。小帅哥跑过来，热情地鞠躬：“大哥好！我是阿栋。”朱康远随和地拍拍小伙子的肩膀，随范小溪走进店里。
　　四五个姑娘在店里忙着打扫、摆货，看到范小溪走进来，马上整齐地站好，笑嘻嘻地一鞠躬：“范姐早！”范小溪也一鞠躬笑着回：“早上好。”对朱康远说：“你随便转转，我一会儿就忙完。”转头对姑娘们说：“给你们联系的营养师马教授十点钟过来，你们赶紧忙完了准备上课，中午饭你们陪她吃，还去月满斋吧，马教授口味淡。阿栋，下午四点之前你记得把杨主任单位定的中秋礼盒送过去，单独给他加送两盒。”
　　“好嘞！一共一百二十四份，已经配好啦，中午装车了就可以送过去。”阿栋麻利地应着，把手里一叠单子交给范小溪：“范姐这周的发货单子你签一下吧。”范小溪接过来伏在桌上一张一张地核对、签字，不时提问几句。
　　这是一家名曰“小日子”的养生店，门口处安放了一张操作台，一溜排着四个电砂锅，排气孔往外冒着热气，香气吸引着路过的人。这些砂锅里每天煮不同的粥汤供路人免费品尝，算是一种廉价而相当见效的宣传手段。店里摆满了各种五谷杂粮和煲汤素材，墙上贴满健康之道、养生食谱、饮食搭配、粥汤窍门之类的知识宣传画。一道拱形门通到旁边一间更宽大的屋子，摆了桌椅，桌上铺着素净的桌布，放一个插着花的玻璃杯，靠墙一排书柜，整齐地码着书刊，凑近了一看，全是健康之道、饮食调养、营养搭配、烹饪技艺之类的书籍，靠另一边墙则错落有致地安排了一些熬粥煮汤的器皿，显然是又卖产品又卖知识。两间屋子的进门处、墙上、柜顶、角落等位置都高低错落地摆放了一些绿色植物，整个店显得清新健康，让进门的人心生清凉。
　　朱康远饶有兴致地看着，觉得那边正安排事情的女人和以前他所熟知的范小溪有些不一样。
　　他转到进门处的操作台，揭开其中一个锅盖，里面正煮着一锅不知什么汤，乳白色，略略带一点中药的苦香。守着砂锅的小姑娘马上给他盛了一小碗，他尝了一口，嗯，入口甘润，回味苦凉，抚慰了跟着身体操劳的肠胃。
　　“这个是健体养颜汤，主要适合您这个岁数的人食用。这个年龄段的人社会压力大、饭局多，男人血压血脂高，女人则内分泌失调，需要润肺去燥。这个汤主要是以鸡汤为底料，加小米一把，当归、桃仁、甘草、桔梗等中药若干，精心熬制，每周食用一两次，能够起到很好的清毒、健体功效。”小姑娘面带微笑，训练有素地给他介绍，看来功课学得不错。“不错嘛，小小年纪懂不少。”朱康远夸道。
　　小姑娘笑了笑，说：“您过奖了。我们范姐才厉害呢，这些方子都是她研究配制出来，教给我们的。”脸上是对范小溪的敬仰。
　　小姑娘打开另一个砂锅，里面一锅雪白的粥，也盛了一小碗递给他，介绍说：“这个是用安泉寺的泉水熬的白米粥，这是我们店里最简单的粥。范姐说，最朴实无华的味道，才是美味的极致和生活的本真。”以小姑娘的年龄和历练，未必能够参得透这句话，可她仍然很认真。“我们店里每天都要熬这个粥。”
　　忙完走出店铺，范小溪不好意思地冲他笑：“把你一个人晾着久等真是过意不去啊。”朱康远笑道：“我一个闲人，有的是时间，你忙你的就行。”
　　朱康远按着范小溪的指点，送她去几家单位送了发票收了账，就快十二点了。范小溪说：“早上只喝了点粥，你都饿了吧？我带你去尝尝老味道。”
　　朱康远离开的这四年，小城还是有很多改变的，房子多了，楼高了，街道宽了，很多地方看着熟悉又陌生。她带着他拐到一条沿河的小巷子，巷子深处藏着一家看起来就像寻常百姓家庭的小店，不留意的话很难发现。当门一块实木雕刻的招牌，写着“私房小菜”几个大字，字体浑圆可爱。进了门，长廊迂回，屏风静立，青藤缠绕，小桥流水，古曲铮铮。四围二十几个包间，地板、桌椅、墙壁全木装潢，四壁挂着仿古山水花鸟画和木雕，透着乡气和古朴。
　　范小溪熟门熟路地带他上了楼，拣了靠里一间雅座，窗外就是微风里翻着波浪的护城河，岸边的柳树齐窗高，随风扬着枝叶。朱康远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地方！”
　　菜上来了，酸汤蹄子、五花肉烤豆腐、柠檬鸡块、茄汁蒸鱼、土豆浓汤，中西合璧。菜是小溪点的，全是朱康远爱吃的。他被美食感动了，味道还是记忆中的味道，甚至因为隔了岁月，更显回味悠长。
　　范小溪吃得很少，很自然地给他续茶，递纸巾，一如当年，只是不再给他夹菜。那是情侣或主客之间做的事，现在，他们只不过是曾经很熟悉、现在只是连朋友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的人而已。一定是秋天的风太多愁了，她看着窗外的柳枝，心里泛起一丝伤感。
　　吃完饭，朱康远很自然地叫服务员过来结帐，这种事情当然是男的来。跑堂的大姐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听过老板在自己店里吃饭还给钱的，哈哈！”朱康远回头惊讶地瞪着范小溪：“这个店也是你开的？”她含笑点头。
　　他挑着眉道：“范小溪，大排场呀！”
　　“这里安静，主要是方便招待生意场上的朋友。”她淡淡地笑着说：“两点多了，你是回家休息呢还是继续当苦力陪我跑？”朱康远说回去也没事干，也不好意思白吃这么一顿美餐，索性苦力到底吧。他滑稽地跑上前，毕恭毕敬地替她打开车门，一本正经地问道：“范总，您看下一站咱们去哪？”逗得范小溪莞尔。
　　这回他们去的是城东一家健身中心。楼前的场子上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孩在打篮球，健身中心门口立着巨大的不锈钢雕塑，是一个奔跑着的男子，肌肉和线条充满阳刚，配着背后占地面积很大的浅灰色楼房，楼顶上的“康乐馆”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气派极了。
　　一楼是一个大厅，用钢网隔成网球馆、羽毛球馆、乒乓球馆、电子游乐馆，两边靠墙摆了很多投篮机、跳舞毯什么的，满室的动感音乐，一些学生仔正相互比拼玩得不亦乐乎，最里面的墙角是一个商店，摆着很多球类、网拍、运动装备什么的。范小溪介绍说一楼是全开放的，几块钱就可以玩两三个小时，附近的学生、上班族常来。
　　上了楼立即安静了。二楼被隔成单独的四五个大房间，分别是练功房、舞蹈室、瑜伽屋，还有一个摆满了健身器械的健身厅。每个房间里都有教练带着三五个人训练，范小溪解释说：“二楼是会员专用区，平常时间下午来的人比较少，一般是晚上比较忙，周末人最多，一整天的课程都是满员。”
　　“对这儿挺熟啊。难道我们是要来健身？”朱康远问，她哈哈笑。
　　她带着他走上了三楼。整个三楼显得很明亮，左边是玻璃隔开的操作间，可以看到戴厨师帽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在忙碌。范小溪介绍道：“这里是我们对外开放的餐饮部，有自己的配茶师、餐点师。食品主要以饮品、点心居多，主要是为顾客量身定制的，能够迅速补充体力，但是热量却不高，怕胖的人也可以放心吃。这里的果蔬饮品和现磨咖啡是一绝，你可以尝尝。”
　　中间的空地上摆了很多桌椅，一色铺着海蓝底儿白碎花的桌布，桌子上的玻璃杯里插着一支马蹄莲。大厅里坐了两三桌客人，看上去像是情侣或闺蜜，只点一壶茶坐着，在轻音乐里安静地聊天。
　　范小溪指了指前面：“那边的一排屋子是教练们的休息室，楼上是洗浴中心，顾客出完汗可以上去泡一泡、蒸一蒸。”
　　朱康远看她这么如数家珍的，有些郁闷地说：“这家店不会又是你开的吧？”
　　范小溪嘿嘿一笑：“我只是打杂的啦。你坐坐，我一会儿就处理完了。”他摊了摊手表示不介意，范小溪把他带到一张靠近落地窗的小桌子前，两个人坐了下来。她招了招手，服务生小跑过来。
　　“要一份水果沙拉，加酸奶，一杯咖啡不加糖。”她转头问朱康远：“你呢？”他一向是对那些饮料不感冒，只要了一杯茶，范小溪给他要了一份清淡的南瓜糕。
　　她吩咐服务生：“你让财务室小刘过来一下，带上报表和账单。”
　　“好的，范姐。”服务生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点点头走开了。
　　“你瞧，”范小溪指指身后。“这才是我最喜欢的部分！”朱康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后面一个半开放式的小玻璃屋，里面摆满书架，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书，像是一个小小的图书馆。她得意地介绍：“这里面的书都是我精心挑选安置的，客人们可以到这里借书看，碰到喜欢的也可以买走。这个小图书馆顺便也充当我的休息室。”
　　“一杯茶，一本书，就在窗边消磨一个下午，最好还是晴天，阳光暖暖地晒在脚下的地板上……”范小溪脸上露出幸福陶醉的神色，她深褐色闪着光的瞳孔看起来单纯如孩童。
　　一个年轻男子抱着文件夹走了过来，两个人就在旁边一张桌子上核对报表、签单子。杂七杂八的事情汇报完了之后，小刘一脸犯难的说：“范姐，瑜伽教练李小姐请假了，三天后才能回来，今晚的课我想先播放光碟顶着，但是明天的课程就没办法了……”范小溪沉吟了一下，说知道了到时候我过来吧。小刘收拾好文件礼貌地告退了。
　　呵呵，原来还是多面手啊，能当老板也能客串教员。朱康远想起当年她穿着果绿色吊带衫在床上练瑜伽，呼啦一下就倒立起来。她拖着他一起加入练习，发誓说要把他才三十岁就凸圆的小肚子削平，但朱康远的小肚子坚挺到现在。他打量着正在收拾拎包的范小溪，这个女孩健康自信，处理事务有条不紊，沉稳果敢，柔中带刚，远远不是当年那个爱娇的小丫头了。看来历练和时光让她蜕变，秘密地给她涂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
　　每个月的这几天，小溪就特别忙，上一个月的事情要有一个完结，下个月的工作量要提前规划好，所以要巡视一遍自己的全部工作。从学生时代起，她就是一个有条不紊的人。
　　范小溪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大大地吁一口气，活动活动发僵的脖子，很放松地说：“总算完啦！想吃什么？我请你。”朱康远故作谄媚地接过她的包：“嘿嘿，抱到大粗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