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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咎由自取

作品名称:与你同行(下)      作者:之秋      发布时间:2015-01-11 15:16:01      字数:5698

  马支书喝醉了,喝得酩町大醉。可是,他说什么也没忘了要钱这个茬口,撂下酒杯,右手一拍桌子,左手按在闫主任肩膀上说:“我说老闫,闫主任,咱哥们差啥?”
  “哦,咱哥们,隔个脑袋差个姓,剩下的,啥也不差。”老闫也醉醺醺地说。
  “不差,呵呵,不差。把正事儿,”马支书眼睛横愣着瞅着闫主任,老半天又说:“办了。”
  “啥正事儿啊?瞅你一天到黑,老脸绷绷着,哪来那些正事儿?”严主任说。
  “别跟我打马虎眼好吗?”接着,马支书又转过脸冲着刘会计说:“小刘,闫主任喝醉了,哈哈。”
  “你才喝醉了呢。”闫主任一立睖眼睛冲着马支书说。
  “嘿嘿,我就知道你没醉,没醉?给钱!”马支书笑着说。
  “啥钱,我多咱该过你钱?”
  “你倒是不该我钱,货场该我钱,这都他妈揭不开锅了,不到十二分我才懒得张嘴呢,还惹你不乐意。”
  闫主任冲着刘会计说:“刘会计,你写张收据,五万。”接着,闫主任又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多咱说不乐意来着?”
  “五万不行,至少得十万,你想啊,工人都俩月没开资了,火药,坑木,哪儿不得钱啊?别别别,刘会计,十万。”马支书一听说给五万,急忙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刘会计跟前,一边说着,一边把刘会计正在写的那张收据给按住了。
  “闫主任,这。”刘会计瞅着闫主任的脸儿说。
  “新鲜,你拢共才三千五百吨煤,二十块零两毛一吨,按百分之七十,给你五万还少啊?”严主任说。
  “我知道不少,可它不够我花的,你想啊?我这。”
  “想个屁我想?那是话吗?不够花?有多少够花?”马支书没等说完,让闫主任连忙就给搥回去了。
  “嘿嘿嘿,也是的啊,有多少够花?但是,你可知道,管你们要俩钱该有多难?这他妈好容易见俩钱,还不跟苍蝇见血似的?再说,我那煤堆上还有煤,你可以接着拉嘛。”马支书看着闫主任在那儿不说话直卡巴眼睛,觉得话说的有点儿陡然,于是又说:“就算哥求你了,再给五万,好么?”
  “七万。”
  “别,八万。”
  “就七万。”
  “八万,就八万,你哪儿差那么一万?”
  “真拿你没办法,行,八万就八万吧,跟别人不许胡咧咧哦。”闫主任说完,拿过刘会计写好的收据,在上面签了字,递给马支书。
  “放心吧,不会的,不会的。喏,王主任,小葛,去。”马支书一回头笑着冲着王主任和小葛会计一拱嘴儿,示意他俩赶紧跟着刘会计到办公室去找出纳拿钱。
  “怎么样,王主任,我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吧?喝酒,就是工作,喝得好与坏,直接影响到咱们的经济效益。当然,喝酒也是一门艺术,也就是说,要有个适当的度,不能瞎乱喝,要让它恰到好处。自己不醉,也别把别人整得啥也不是,让他似醉非醉,才能发挥出惊人的效果。别他妈一上桌别人没咋的,自己先倒了,像他妈红桃三似的,自己在家喝酒还他妈喝得跟头把式地。”回家的路上,马支书跟王主任、小葛会计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看起来,马支书今儿没醉。”小葛会计笑着说。
  “你不醉也得装醉,因为,只有醉了,才啥话都敢搂呢。不过,老闫今儿还算够意思。别忘了,这两天必须把老闫的事儿给办好。”
  马支书没醉,但是,也接乎上潮乎土了,离着醉也没多远了。在小葛会计和王主任的搀扶下,踉跄着终于算回到了家。
  老婆打开门,看着丈夫里倒外斜地进了屋,就生气地说:“瞅你那死出,这又搁哪儿灌得尿烧酒?”
  “什么?那叫工作,知道么,我那是工作,你说对吧?王主任。来,来,王主任,小葛你们坐……”马支书坐在炕沿上,一只手还拍打着炕沿让王主任和小葛坐呢,一头便栽倒在炕上睡了过去。
  马支书一觉闷到晚上九点,被一连串的钟声敲醒。醒来觉得口干舌燥,喊了声:“伙计,给我整点儿水喝。”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回头瞅瞅老婆,人家早已经睡下了。于是,翻身坐起又下地趿拉着鞋,来到水缸旁,操起水瓢?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够。定了定神,觉得还是有点儿头重脚轻,似乎还没醒酒,刚想回屋再睡,就听外面“咣,咣……”有人敲大门。
  “谁呀?”马支书开了房门冲着大门口喊了一声。
  “我呀,马哥,给我开门。”外面的人说。
  “不是说了吗?让你找——”马支书说了个半截话,原以为又是金生来找他提离婚那事儿,可听口气不像是金生,于是,急忙打住,又问:“哦,你是?”
  “我是老单。”单矿长在门外说。
  “这么晚了,有急事儿?”马支书一边开门一边说。
  “这儿不好说话,屋里说。”单矿长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张张地往屋里走。
  “啥事儿不好说?”马支书在心里寻思着,跟着单矿长进了屋。
  “矿里出事儿了?”
  “啊,出事儿了?多大个事儿?”
  “大事儿,非常大的事儿。”
  “非常大有多大?”
  “刘永田这小子电死了?”
  “唉呀妈呀,老单哪,咋整的
  呀,咋给我捅出这么大的漏子啊,这不是塌天大祸吗?”
  “手握一杆钢枪,身披万道霞光,我守卫在祖国的边防线上,为我们伟大的祖国站岗,……”
  收音机里正在播送青年歌手李双江的歌曲。工交办主任贾文新贾大下巴坐在椅子上,后背使劲往后一仰,椅子的两条前腿悬空着,椅子背就紧紧地抵在墙上,丫字腿儿一扭就把两只脚放在办公桌上,脚尖跟着音乐的节奏左右晃动打着拍子,左手将夹着的牡丹牌香烟送到嘴边使劲地吸了一口,大下巴往上一翘,慢得逍遥地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圈儿,感觉着烟头快要烧着手了,便将右手伸进衣兜摸索着从烟盒里抠取出一支对着火儿,再把烟蒂按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
  “咚咚咚”有人敲门。
  “请进!”
  门开处,是西郊大队企业主任木耳都站在门口。
  “进来呀?”贾文新见木耳都站着不动又接着说:“直目愣眼瞅啥?有啥事儿?”
  “不好!出,出,出事了!”木耳都结结巴巴地说。
  “多大事儿,也得进来说呀?”看着木耳都往门口一站那德行,又听他说出事了,估摸事儿不小,贾文新急忙站了起来,看着木耳都进了屋,赶忙给让座。
  “妈的,小煤矿出事了,电,电死了一个……”木耳都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啥,电死了一个人?”贾文新结结巴巴地说。
  “是哦,井下照明点蜡既浪费又耽误事,我们几个寻思着把它换成电灯照明,可这三十六伏变压器就一直没买着,于是,我们就用三十六伏灯泡串联在二百二十伏的电源上使用。用得好好的,谁知它咋就能出事呢?”木耳都说。
  “咋就能出事?就因为它不是安全电压,它才出事,你懂吗?”贾文新说。
  “其实,我们用串联的方式,不是也把电压降到三十六伏以下了,不也是安全电压吗?”
  “扯犊子!那灯泡亮着的时候,电源在每个灯泡上的电压是三十六伏,而总的电压仍然是二百二十伏。当电流一旦短路,和负极构不成回路时,那根火线就是一根纯导体,其终端电压仍然是二百二十伏,照样是危险电压!”
  “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不改了,干脆就点蜡算了。”
  “你知不知道?大队办煤窑,上边是根本就没有政策的。”
  “那我哪能不知道呢?为这事,马支书还有咱宋书记的腿都跑细了。”
  “若不是顶着公社的名义,你们还想办煤窑?门都没有。这若是捅出去,关了你们的煤窑不算,我和宋书记还不都得跟你们一块儿受处分?”贾文新用拳头敲着桌子说。
  “啥也别说了,都怪我,不能给领导争光道喜,反倒给你们添懊糟。”木耳都说。
  “公社领导也都不在家。王主任去了大寨参观,一时半晌也回不来;杨书记在郊区开三级干部会议,要明天才能回来。”贾主任说着话顺手把电话操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木耳都问。
  “往郊区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让杨书记先回来一趟啊?”贾主任说。
  “别别,别!你这一打电话,整个七台河不是全知道了吗?”
  “那咋?丑媳妇还总也不见公婆了?”
  “你的办法多,咱俩再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这样,先把这事压下,等领导回来,再向领导汇报也不晚。”
  沉默了好一会儿,贾主任一边挠着头皮一边说:“不过,这事儿嘛,说大就大,说小也能小。”这话好像是说给木耳都听,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木耳都一听这话,感觉有门儿,于是就说:“那,大怎么大?”
  “大怎么大?逐级追查责任,给死者以抚恤,煤窑关掉。”贾主任把眼睛一瞪很干脆地说。
  “那,追查责任,又是咋个追法儿?”
  “党纪、政纪处分,构成犯罪的,给予刑事处罚。无论是哪一级,哪个部门哪个人!”
  “党纪政纪处分,就是蹲笆篱子都行,可这小煤窑说啥也不能关掉,那可是大队的经济动脉啊。这才刚刚起个头儿,刚见了点儿回头钱,投资还没收回来,一旦关掉,大队的经济可就垮了。”木耳都说这话像是在哭。
  “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就是说,小怎么小?”
  “这个,我还没想好,让我想想。”
  隔了一会儿,贾文新趴在木耳都耳朵上耳语了一阵子,接着一摆手大声说:“就这样,这事儿权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着……”
  生产队正值秋收大忙季节,社员们谁也没出工,听说刘永田出事了,一大清早就都来了。
  “永田啊,你咋死得这样惨哪?你就那么狠心,扔下我们娘们就不管了?呜呜……当初,我就说不上煤窑去干,就是不听我的话,农业社里有啥不好?咱挣来干的吃干的,挣来稀的吃稀的,一家人泰泰和和的有多好啊,咋就不听我的呢?”
  刘永田媳妇跪在刘永田的身边,扯住刘永田的手数数叨叨哭得死去活来。四岁的小儿子头上戴着孝帽子,腰中扎着白布孝带,不知道出了啥事儿,看到妈妈在哭,扯起妈妈的衣襟也在大哭不止。女人们过来劝也劝不动,拉也拉不起来。
  刘老大娘在众人的搀扶下一路踉跄地从外面进来,看到儿子躺在搭好的排子上,一下子扑到儿子的身上泣不成声。
  老队长马德友过来,拉起刘老大娘说:“老嫂子,人已经没了,哭也哭不回来。您老的身子骨不好,自己还要多保重啊。”
  “老天爷啊,我这是哪辈子做下的孽呀?咋不让我去死啊?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呜,呜……”
  看着这凄惨的场景,人们不免为之动容。妇女们一边劝着黄老大娘和刘永田媳妇一边陪着掉泪。
  “忑,忑,忑……”听着是拖拉机的马达声,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送到大门口。
  拖拉机刚好就停在大门口,企业主任木耳都、大队治保主任李国泰和单矿长下了车,三个人径直往上屋走去。
  “来来来,领导到,屋里请,屋里请。”老队长马德友迎到大门口,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安排家人迎客。
  一个上午,刘老爷子就一直呆坐在灵棚外面木头墩子上。那布满沧桑的脸上一丁点儿表情都没有。老伴儿和儿媳妇的哭声以及院子里人们嘈杂的说话声他就像是没听见,低着头一袋紧接着一袋地抽着闷烟。听说大队干部们都来了,抬头向大门外瞅了瞅。当他一眼瞅见是木耳都和李国泰,并没见到马支书,腮帮子的肉使劲地抽搐了一下,霎那,便恢复了正常。此时此刻,如果你不细心观察,还真看不出老爷子的异样表情。他把老旱烟袋往鞋底子上使劲磕了磕,站起来,看木耳都们走过来,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然后,也跟着进了屋。
  “看看,家里出点儿事,把领导们都折腾来了,真不好意思。”刘老爷子说。
  听刘老爷子寒暄过后,大家谁也没吱声。
  马德友把三个人让到屋里,一边吆喝人给领导倒水,一边和木耳都主动搭讪说:“荆主任,李主任,单矿长,来来,大家先喝口水。”
  “老马,别忙了,去把刘婶和永田媳妇叫过来,说几句话我们就走,不耽误家里办事。”木耳都说。
  “我说两句。”瞅着人已到齐,木耳都开始说话了:“都是一个屯住着,乡里乡亲的,当属父一辈子一辈,我说得对与不对,请大家见谅。这起事故发生后,咱们大队党支部和革委会及时上报了公社党委和革委会,是由公社民兵指挥部派人进行了现场勘查。根据现场堪查,刘永田是由于扭灯泡导致触电身亡。然而,我们又根据证人林太行证言判定,本起事故系刘永田于工作时间以外私自扭灯泡触电身亡,说白了,就是偷灯泡,本不属于工亡。因此,大队革委会决定,不给予任何工亡待遇,事故的后果由死者家属自行负责。”
  “什么?自行负责?我们的人是在干活的时候死在你们煤矿里,让我们自行负责?”刘永田媳妇第一个炸了锅,跳起来喊着说。
  “什么,人死了就这么白死了?大小那也叫个煤矿吧。”刘永田的舅舅殷福和说。
  “这就是大队革委会的决定?”刘老太太冲着木耳都问。
  “当然,大队革委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一定依据的。首先,咱们农业社本就没有任何工伤待遇,我们办矿之初和社员们也是有约在先,没有任何工伤待遇;其二是,根据林太行证言,昨天晚上那道密集已经收完,据说是密集外还有几棵支柱,可收可不收。按着常理儿,两个人就应当收拾工具上井,可这刘永田非要到下巷找灯泡,说是要把剩余的支柱收下来,结果,没等找来灯泡,工作面顶板就已经垮落。说白了,刘永田就是想扭个灯泡拿回家;其三,既然工作面密集已经收完,也就是说已经下了班,他一个人私自跑到下巷去扭灯泡,当属不在工作时间内;其四是,这些天自打换上电灯,井下每天都要丢灯泡,小李电工每天两兜子灯泡都不够,前边安,后边扭,出了几麻袋煤,还不够灯泡钱。可以断定,刘永田是偷灯泡,既然是偷,他就触犯了法律,当是咎由自取。”
  “话再说回来,考虑到都是一个屯住着,乡里乡亲的,看着刘哥刘嫂都那么大岁数了,侄儿媳妇领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也实在是太难,所以,临来之前,大队马支书和王主任都说了,刘永田出殡一应事宜费用包括棺材、衣服、吃吃喝喝等均由大队负责,另外,由三队负责给予五百斤苞米作为困难补助。”木耳都说完站了起来,顺兜里掏出三个五元钱的票子,回身对正在写礼账的刘老师说:“来,给我写上五元,这个是马支书的,这个是王主任的。”
  看着木耳都写完了礼,李国泰和老单每人也写上五元钱的礼。
  “看看我说两句。”刘老太爷自打进屋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在旁听,看着木耳都写完了礼似乎有要走的意思,急忙站起来说:“人死了,是死在咱们大队煤矿里,不给抚恤金,可以不要。我们老黄家祖祖辈辈就住在这个村,从没说偷过谁的拿过谁的。六一年挨饿,生产队的苞米地就在房后,也没说掰下一棒来吃。算是本分人家吧?就说你那灯泡,三十六伏,拿回家能用吗?那要六七个串在一起才能亮,你看哪家住户点灯用串联灯泡?退一步说,你们说他不是在工作时间内出的事故,最起码他还没出那个井口吧?再退一步说,就算永田是偷灯泡,也不至于违法到‘咎由自取’这种程度吧?”
  “农业社是集体经济,没有工伤待遇,这我知道,可我们并不是干着农业社的活啊,那好孬也是煤矿吧?没有钱,我们可以不要,更没想要为这事追究哪一级领导的责任,更不想把煤矿整黄,因为,那是咱社员的饭碗子,全大队三千多口人要靠他吃饭。所以,我决定,任何补助我们都不要。人虽然死的不是时候,可买棺材的钱我们还是有的。要的是,大队党支部、革委会必须给一个正确说法,我们的人死在地下也能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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