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柔情铁汉

　　 这一年的夏季来得特别突然，没几个日升日落，瞬间就到了炎炎夏季。冰糕厂还是去年的那几个人，但是销量却翻倍的增长，我们不得不昼夜不分的抓紧时间生产冰糕。我们只有在生产的间隙才有一点空余的时间打个盹，车间旁有一间放原材料的小屋，没有房门，只放了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算是我们的休息间。
　　 那天天气特别热，我扒在小屋的桌子上睡得正香，恍惚中好像有个蚊子苍蝇什么的在耳边萦绕一样，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挠，却摸到了一个人的头，我吓得尖叫了起来，人也立刻站起来闪开。回过神来，陈罗那五大郎的身体就站在我的面前，他仿佛被我的惊叫声吓破胆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像是在可怜地乞求原谅。林飞和燕闻声跑进来，两双愤怒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陈罗。这么久的朝夕相处，谁是什么性格在想什么大家都能够相互猜得个十之八九。看着惶恐的陈罗，再看看惊慌失措委屈得直流泪的我，林飞和燕当然明白我的叫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桥也紧跟着进屋来， 他马上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桥愤怒得像一只发狂的狮子，紧握的拳头听得见手指关节“咯咯”的声响，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手指头指在陈罗的鼻尖上，牙齿咬的发出“吱吱”的声音，他用力压抑住一贯的冲动，转身指着大门外：“滚！”突然猛地一拳打在木门上，“嘣”的一声响，门的一块木板立即成为两段。
　　 桥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拉住我争扎着的手，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为我拭去脸上不断滚落的眼泪。人在极为脆弱的时候，会感觉到自己有多渺小。特别是女人，这个时候任何一丁点的靠山对于我还说都是那么强大的依靠，何况是霸气十足的桥！我在他坚实的怀里渐渐没有了争扎的勇气。我想我不是一个好女孩，但是我真的没有我表面上的那么坚强和勇敢。
　　 冰糕还得继续生产，而我 整个下午都坐在材料间的小屋一动也不动。陈罗走了，就只有林飞和燕，显然，他们根本忙不过来。幸好今天有桥在，根本在车间呆不住的他一下午都在车间里忙碌，不说一句话，时不时传来他摔东西的声音，只有林飞和燕在偶尔空闲时间来陪我一下。
　　 我不知道如果是平在这里他会怎样对待陈罗，但是我想他一定会像桥搂我入怀，会给我全部的呵护，让我感觉到在他怀里的安全，会安慰我 ，甚至，他会要了陈罗的命！可是，平，你现在在哪里啊？
　　 阿姨出去发冰糕很晚才回家，听林姑爷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急急忙忙的赶来安慰了我几句就煮饭去了。晚上大家都到隔壁林姑爷家的客厅里吃饭了，我根本没有胃口，不想吃，就留下来在车间看着机器。阿姨给我把饭菜送过来，安慰我说：“人是铁饭是钢，你多少要吃一点。陈罗那不是个东西，今下午被你姑爷赶走了。不过，在这里他也不敢干出什么过份的事情来的，他也给我说过他喜欢你，我当时就骂了他。”她把饭菜放在里屋的桌子上，叫我趁热吃，然后就走了。阿姨一天到晚忙里忙外，也够辛苦的，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我。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在休息间的木桌上慢慢地变凉。
　　 桥说他今天也没胃口，干脆我们两个到外面去吃。我不去，让他自己去吃，他说干脆他也不吃了。
　　 人年轻，什么烦恼的事情都忘得快，再加上工作挺忙的，没过几天，我就把这些烦恼全部都抛到脑后去了。
　　 盛夏，炎热的太阳把大地炙烤得像快要燃烧起来，冰糕销量日渐增长。自从陈罗走了后，桥几乎每天都过来帮忙，后来干脆晚上都不回去了，和我们一起轮换着生产冰糕。
　　 有了桥的加入，我倒是轻松了很多。他安排我们轮流休息，还不忘给我们点上蚊香驱蚊子，而他自己，却像一台机器一样不分白天黑夜地不停的运转，我自然是轻松了很多。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两三天过去，桥终于累倒了。
　　 眼看着这样下去不行了，林姑爷不得不和阿姨商量再请几个工人。可是工人倒是请了好几个 ，都是没做两天就走了。当然，这样没日没夜的干活，暂且工资不说，关键是没有几个人能吃得消。那天吃午饭的时候林姑爷感叹到，“还是离城市远些的农村孩子吃得苦啊。”然后对我说:“女儿啊，你干脆明天回去，给我找几个人来吧。” 我答应了林姑爷，回老家招兵买马。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老家了，一样的没有平的影子，也没有平的消息。他的那棵老梨树挂满了快要成熟的梨子，把整棵树的树枝都压得弯弯的垂了下来。一整风吹过，淡淡的梨香迎面而来，沁人心肺。不知道平是否已经摘下过梨子尝尝，反正我是只能远远的看一下，闻一闻。
　　　　 时间很紧，我终于不负所望找到了我的同学小菊。她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动作麻利还能吃苦。
　　　林姑爷和阿姨对小菊很满意，于是小菊也就留了下来并很快的投入到工作里了。 桥的身体也慢慢的恢复了，又回到车间和我们一起工作。
　 由于天气过于的炎热，加上又没有休息好，我的身体严重透支。那天晚饭后，我头一阵眩晕，同时肚子里刚吃下的东西翻江倒海的一个劲的往上涌，眼前突然一黑 晕倒在地上。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我和燕子的都已经好多天都没有睡过的卧室的床上。头眩晕得厉害，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我本来算是坚强的了，可还是难受得忍不住眼泪一个劲的滚出眼眶，滑过眼角，流到头发林里然后又打湿了枕头，实在是难受啊！阿姨和林桥守在我的床前。看到我醒来，阿姨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大声地喊着隔壁躺着的林姑爷：“老林，她醒......醒了！” 她人一激动 ，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醒了就好！给她弄点白糖开水，稳心。”隔壁林姑爷大声的吩咐着，然后又自言自语道：“这女儿，总算是醒过了。唉！”
　　　只有桥不说话，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好像他只要眨一下眼睛就会看不到了我一样。他轻轻的用手撩开我嘴角的头发 ，不停地给我拭去流出的眼泪。这个凶神恶煞的天霸此时温柔得像一直羔羊的妈妈。
阿姨端来了白糖开水：“来，小毛，喝点。” 她轻轻的给我吹着碗里的开水，“我才烧的，可能有点烫。”
“她这么难受，怎么喝呀？” 然后站起来转了个身，坐在我的床头，把我扶起来靠在他的身上。这样一个坐姿倒是很舒服，也好喝水，但是令我很不自在。我摇着头，使出浑身力气想挣开他，这个时候，我只想好好躺一下，睡一觉。

　　 “ 别动！”桥完全是命令的口气。他使劲的把我拽起来，两只手紧紧的抱住我，不容我半点挣扎的余地，这样，我整个人就被他完完全全地楼在他的怀里。
阿姨把碗端到我面前：“来，喝点。”她两只眼睛似乎是看到我喉咙里去了一样，撅着嘴巴，像自己在喝水一样，看着我每吞下一口水，她也跟着吞一口，不过，她吞的是自己的口水。
“走，”桥小心地把我扶起来，“我们去医院。”
“她醒了休息一下就没事的，车间还......”阿姨看到桥愤怒的目光，没能把话说完，转身走到隔壁，和林姑爷“嗯嗯啊啊”地商量了几句，一会儿就拿着一叠十块的零钞过来。（那时候我们的工资才一百块钱一个月，那叠钱也可能有一两百块，算是挺多的了。）
“就在外面那诊所看看吧，那医生还可以，离家近，药也便宜。钱用不完回来还给你爸爸就是。”　　
“不够我回来不找你，我直接找我爸拿就是。”
“我不去了，我想睡一会儿。” 听着他们的谈话，在这大热的天我真的感觉有点冷。 唉！我一直以为在这里可以依靠的阿姨！再说，我也是实在不想动弹一下了，只要让我好好的睡一觉就好。但是桥坚决要用他的摩托车带我去医院。那辆在当时很潮的太子摩托，是桥的代步车，人帅、车酷，的确是一对绝配，一道风景。
桥没有把我送到门外的诊所，而是把我送到了县医院挂了点滴。
太阳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洒在病床上，铺了一床的温热。护士姐姐微笑着走进病房，“小妹妹，你醒了？你打了一夜的点滴，你男朋友就守了你一夜，一点瞌睡都没有睡。”
“啊？不......不是......”这个野马一样的男孩，此时双手托起下巴对着我微笑，双眼因为熬夜而布满了血丝，左手轻轻地揉捏着右手的胳膊。
“你手臂怎么啦？”
“你说怎么啦？他的手臂给你垫了一夜的枕头，可能是怕把你吵醒了，动都没敢动一下。”听了护士姐姐的话，此时我的脸一定是涨得通红的，我感觉得到。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扶着摩托的坐垫，不敢再去碰到他的身体。
后来在车间里的时候，很多的事情都被桥抢着做了，我只负责调料之类的比较轻松的事情。有了那一次生病的经历，我很感激桥，同时也尽量的避开他。
我的逃避让桥很郁闷，在一天中午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把我叫住，说要我把下一次的料调好了再走。没办法，谁叫他是老板的儿子，也算是我们的老板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回去，进了调料间。
　桥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一直躲我？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人，抽烟喝酒打架进歌厅舞厅，凡是好人不喜欢的我都干，但是这并不表示我是个坏人！这段时间，我帮着家里做的事比我这二十年做的都还要多。”桥使劲地摇着我的肩膀，“你倒是说句话，为什么要躲我？我懒，我脾气不好我无所事事，我都可以改！”
“放开我！”我扳开桥的手，我承认，我真的有些心痛，有些心痛。“我有男朋友了。”
小菊说我笨，问我为什么要拒绝桥。她说：“人家能够看得起你就已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像我们这种农村女孩，谁不想嫁到城里来啊？人家那一点配不上你，长相？家庭？何况人家还对你这么好！”小菊摇着头，“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我对她说我有男朋友了，就是离她家不远的平。
“啊？不可能！她女朋友是汪书。”小菊是一点都不相信。
我笑，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现在到底还是不是她女朋友。 或许，我早已经不是了吧，他说过要当和尚的，我都没有当成尼姑，他怎么会去当和尚？他有女朋友也是正常的。
“我说不是他吧！” 小菊有些得意她的判断。我摇摇头，笑，很坦然，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此时的心里到底有多苦有多痛有多酸！或许，这就叫失恋吧，一颗心的离开远比一个人的离开要痛苦几百倍！
怀着一种难以言状的苦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强装的笑在脸上也显得那么的僵硬。别人或许觉察不到，可是桥却看得出来，“这几天怎么啦？不想笑就不要笑，为难自己，也笑着难看。” 我摇摇头。桥说： “不想说就算了，但是，有什么事都要给我讲，我会去处理的，知道吗？”
此时，我真想大哭一场，哭出我心里两年来所有的思恋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所有的苦！可是，世界如此之大却没有一处可以供我痛哭的地方。何况，哭过了我心就能平静了吗？就能放下了吗？就可以不想他了吗？没用的！
　 我不再刻意的去躲避桥，不是想在他那里得到安慰，而是我的心已经麻木已经冰冻。爱到底是什么？情究竟值几何？没有情没有爱，或许活得不会那么苦那么累！
没有地方可以供我倾诉。或许，就算有，也没人会听，就算有人听了也不见得有人会同情和怜悯。在所有的空闲时间里，我一头扎进书海，除了看就是写！我把我这两年来所有的心酸委屈和所有的思恋都用日记成捆打包，却无法抹去藏在我心里的伤痛，让我的情重新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