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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少年秋游

作品名称:柔软      作者:简蓝      发布时间:2014-09-29 21:01:17      字数:5988

  走之前苗珂忧心忡忡地说:“我知道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还得看你自己,你懂的。”范小溪拍拍她的脸,正视她的眼睛,发誓一般说:“我知道。真的。”两个人深情拥抱过后又分开各自作呕,范小溪冲着枣红车子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一个人在阳光下站了好久。
  朱康远一个人在家里沙发上躺着,散完步回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抓过手机给一个多星期没有出现的范小溪打电话。占线。
  朱康远忽然就有点发愣,他发现自己毫不犹豫拨出去的号码,是范小溪四年前的号码。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个号码是不是还打得通就拨通了,而他自己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回。
  正在愣神,范小溪回电话了。她对着这个陌生的号码,很客气地说:“您好,您找我吗?”
  朱康远一时有些别扭:“是我。”
  哦,哦!范小溪小心肝扑扑乱跳起来。真意外。
  两边都有些尴尬。朱康远说:“你一直没有换号码吗?”
  四年多了,范小溪一直就在等这么一天,等一个曾经的人拨通这个曾经的号码。她手机里还存着当年他的号码,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已经不再用。很多个无法成眠的夜晚,她握着手机,呆呆的看着几个刻在骨血里的数字组合,期待着哪一天这个号码会在手机屏幕上显示,即使心里早已经明白这几乎不可能。现在那个曾经的人真的拨了她的电话,可是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串陌生的数字,不变的就只有自己吗?她愣愣地站着,当年的他确实松开了她的手,远远地走了。即使现在又回来,也已经带着万水千山的风尘,不再是那个会把她背在背上圈在怀中的人了。
  朱康远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范小溪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加速了,他这口气,好像她就是出门买个菜,而他们从来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一样。
  可以理解为,他也有些关注和在乎她吗?
  啊,最近总是会有这样的胡思乱想,老这么多愁善感可不行,还是要一如既往地淡然,切不可毁了多年修来的古井无波。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回答他:“最近有点忙,忙完就过去。”挂了电话,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家里闷得很无聊,在这种四五线的小城市也没有什么朋友,自然就只能想起她了,所以这个电话不代表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雀跃,踩着秋天落叶的脚步就有些轻快。
  晚上八点多,范小溪回到朱家小院,照例带了吃的。看着他狼吞虎咽,她开玩笑:“怎么搞得跟几天没吃似的,不是让你去私家小菜馆吃吗。”他嘴里咬着食物,含混地说:“去吃了好几顿,总不好意思把那里当自家厨房啊。”
  一周没来,原本整洁的家显得零乱。他本来就是一个不会收拾打扫不会做饭洗衣的人,真不知道这几年他一个人怎么过的。范小溪动手收拾屋子,鞋子擦干净放入鞋柜,杂志和画报收拾整齐放书柜里,泡面碗、一次性饭盒、果皮扔掉,脏衣服收到洗衣机里翻搅,拖地擦家具……里里外外忙了好一阵,家里才又变得窗明几净。
  看着范小溪一个人忙活,吃饱喝足的朱康远帮不上忙,站在门边,冲她抱歉地自嘲:“不知道怎么的,多干净的地方,让我住上一段时间也会变成狗窝……”范小溪宽容地笑笑,也许这是男人的通病。
  劳动之后身上出了些薄汗,她拿了衣服去洗澡。浴室的绳上晾着朱康远的一双白色运动袜,三条平角内裤,暗红色的,浅灰色的,墨蓝色的。好吧,他好歹会自己洗内裤和袜子。
  这都是她一样一样挑选、清洗、晾晒、叠好放在衣橱里的。范小溪看得有些出神,伸手去摸了摸,脑海里就出现了他穿着它们的样子,不禁有些脸红,她给了自己一嘴巴,悄声骂自己不要脸。
  她洗得很慢,水流冲刷着骚乱,平息得差不多了,才擦干身体穿好蜡笔小新图案的睡衣裤走出浴室。他在看电影,好莱坞动作片,一样了无新意的故事情节,一样刺激夸张的打斗场景,一样的眼神深邃的男主人公和丰胸细腰的金发美人。记得以前他看纪实片、科技节目、建筑专业网站之类比较多,现在居然看起好莱坞商业片来,可见无聊得够可以。
  她坐在远一些的沙发上,用一块毛巾擦着湿发说:“前两天干爹干妈打过电话,他们在老家挺好的。遵你的嘱咐,我没告诉他们你回来了。这个是他们在乡下的号码。”她递给他一张纸片。山里交通不便,满目的青山绿树,生活是很不方便的,但是人老了就是念旧,老是想回到曾经生活和劳作过的地方。“干妈说趁着还能走动要赶紧回去看看,以后机会就越来越少了。那天送他们回去,看到以前的老朋友老邻居,很是开心。”范小溪说。
  他捏着那张小纸头,有点难受,“父母在不远游”,他不但频频远游,还四年未归,父母确实是一天天老了,他们那些未完成的心愿,也顾不上去探问,更不要说帮助实现。他认真地说:“谢谢。”
  她笑笑,有什么好谢的呢,她也只是偶尔过来看看,缺什么就置办,要做什么就代劳,就跟他们相恋那两年差不多。她在这里也有家的感觉,她在他们身上也体会到来自长辈的爱,而且这样的感情少了以爱为名的干涉和一些莫名的压力,反而让她感觉轻松自由。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他的家,一物一景皆有他的气息,在她感到疲倦和沮丧的时候,来他的气息里徜徉片刻就会找回力量和信心。这个家和自己的家是不一样的,但在心灵上它们都不可或缺。
  第二天一早,朱康远在一片暖融融的晨光里醒来,听到阳台那边传来低低的音乐声。范小溪正背对他单腿站在阳台空地上,随着音乐练瑜珈,动作轻曼舒缓,晨风将她随意用猴皮筋捆在脑后的头发扬起来,好看极了。他感觉心情很好,咧着嘴嘿嘿笑了。范小溪回头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阵势,擦擦薄汗说:“起床了,粥好吧。”
  两个人喝了粥,范小溪说:“大马在市三中念高一,我去看他,你去不去?”
  开车来到三中大门口。朱康远泊好车,跟在范小溪身后,看她熟练地和门卫打招呼,填写入校单,带着他穿过校园里两边种满了花草树木的小径,走到一排排的宿舍楼前。她说:“这小子不回家的话,周六早晨一般在打球。”果然看到操场那边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孩子向他们跑过来:“姐!”他笑容阳光,神情腼腆,浓眉下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朱康远看,意外地叫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长高了!”朱康远怕怕他的肩膀,大马对着他敛了敛笑容,转头笑嘻嘻的接过范小溪给他带的早餐和一箱牛奶:“姐怎么又买牛奶,上回送来的还没喝完呢。”“你正长身体,多喝奶好。”范小溪从包里掏出手帕递给他:“瞧你一头的汗。跟你说好多回啦,要吃早饭。”
  朱康远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仿佛范小溪和他才是亲戚,他倒像是个外人。范小溪对朱康远说:“大马是校篮球队员呢,打的什么位置来着?”“中锋,姚明的位置!”大马咬着蔬菜饼嘿嘿笑。范小溪道:“不许骄傲啊,好好练习。对了,今天练球吗?去不去石山公园?”大马眼睛亮亮的:“去!正好今天教练出差让我们自由练习!”范小溪拍拍他的背:“那你去拿外衣,把牛奶送回宿舍。老规矩。”大马像一匹小马一样跑开了。
  朱康远有些嫉妒地问:“你们还有老规矩呢?是什么规矩?”范小溪笑道:“没什么,就是带上他想带的同学一块儿去。我老了嘛,多和年轻人玩,感觉自己也年轻点儿。”“我说你怎么搬那么多吃的放车上呢。”两个人沿着来路走到校外等候。
  大马和他的另外两个同学欢歌笑语地爬山,在草地上相互追逐,比赛谁能跳起来拽到头顶的树枝,捡拾五彩缤纷的落叶送给范小溪,她把它们小心地垫了吸水纸巾夹在厚厚的本子里,用笔端端正正地写上“某年某月某日,加拿大红枫,石山公园采摘”这样的字眼。
  想当年自己也是一匹青口马一样奔跑不知疲倦,如今只是看看他们跑就累得想喘。朱康远站在湖边,拈了小石子认真地打水漂。大马蹭到他身边来,两个人比赛着打了一阵水漂玩儿,大马问:“你好几年没有回来了吧?”朱康远点点头:“对,我记得走的那年,你只有我肩膀这么高。”现在都比自己高一个头了。他腼腆地笑笑,好奇地问:“那你去了哪里呢?”
  “噢,去的地方就多了,地州上啊外省啊,到处跑。”“外面很好吗?”他有些羡慕。不等朱康远回答,就自己说:“一定很好了,不然你也不会这么久不回来。”
  他们在岸堤上的草地上坐下来,微风把一池清水吹得波光粼粼。
  “等你再长大一点,也是要走出去的,也许走的比我远。”“也许吧。”大马嘴里咬着一根草,看着远处的山峦。
  朱康远注视着不远处追逐嬉闹玩得正欢的少年,里面有一个穿着红色套头毛衣的小姑娘,扎马尾。他笑嘻嘻的用下巴指指:“你女朋友?”
  大马脸都窘红了:“不是啦,我们只是好朋友,她是我们班学习委员呢,女朋友……我们还太小了吧。”
  朱康远不以为然:“不小了呀,别只顾着学习啊,还是要多看看身边的女孩子们,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有女孩子写了纸条请求交朋友了。”
  大马嘿嘿地笑着说:“暂不考虑。我想考体育大学呢,小溪姐觉得我蛮能考上。要是我能进CBA就太好了。”
  朱康远看着秋天蔚蓝的天空微笑了。年少,梦想,这些都是很美好的事情。他看看大马年轻的脸庞和少年们灵动的身影,觉得自己三十四岁的心已满是褶皱。
  一直玩到太阳落山,六个人才回到朱康远家。
  上周范小溪买了菜放冰箱里,没想到朱康远有本事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她把那些菜划拉出来,快熟烂的西红柿和鸡蛋煮了汤,缺乏水分的西芹炒了肉丝,土豆和排骨只好酱烧了一下,冻硬了的鸡脯炒了宫保鸡丁,干瘪的西兰花焯水凉拌,唯一新鲜的是路边刚买的水果,切块做沙拉。
  范小溪给每人发了一罐啤酒:“只能喝一罐哦,要不你们舍管大爷又该骂我带坏青少年啦。”上次她带几个小盆友出去大吃一顿,喝了一瓶红酒,送孩子们回学校的时候,舍管大爷把几个喝了酒的孩子一顿臭骂,让写检讨,范小溪求了半天情,把原本让他们带回宿舍吃的水果送给了他,大爷才开了恩说下不为例。想起那次的窘态,大家伸伸舌头哈哈笑了半天。
  吃了饭,范小溪又给他们找了部电影看,自己跑到书房加班去了。电影是美版《歌舞青春》,正适合这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看,几个脑袋围着电脑,看得津津有味。
  这书房以前是放杂物用的,书架上放的基本都是朱康远和弟弟康德从小到大上学用过的课本什么的,现在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贴了风景画报,添了一张浅蓝色的书桌,原本摇摇晃晃的旧书架经过了加固,新添的原木书架挨着它靠墙立着,角落里安放了小圆桌和旧沙发,靠另一边墙放了张小床,大马周末就在这间屋子睡觉、学习。
  朱康远对这些年轻孩子爱看的东西不感兴趣,范小溪又埋头赶商业促销活动计划书,一个人在阳台上的摇椅里坐着,品一杯红酒,听一两声远处传来的喧嚣,抬头还能看到有星星的夜空,灯光从屋子里透出来,阳台上的花木在夜风里摇晃枝叶,空气里夹着一股清新的香气。不得不承认,在他缺位的四年里,这个家发生了很多美好的变化,添了很多温软的生活气息。也许这些都是因为范小溪的存在。
  不知什么时候,大马也来到了阳台,坐在摇椅旁边的花台上。这小子小时候很崇拜他,那时候朱康远已经结束学业一个人在外闯荡了,他还是脚上随便挂着双烂拖鞋爬树下河的毛孩子。他是整个大家庭里第一个不从地里刨食的男子,是所有亲戚里第一个走过那么多地方的人,也是至今为止所有亲戚家里学问最高、走得最远的人,家族里几乎所有和大马一般大的男孩子都对他着迷。他稳稳地笑着,给他们讲述他修过的每一条路,每一座桥,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他能和大人们一本正经地商量事情,也会跟他们这些半大小子在田野里疯玩下河里摸虾,在大马他们眼里,大哥几乎是一个金光灿灿的偶像。
  大马看着微光里怡然自得的大哥,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他在心里悄悄地想,原来大哥也没有那么高大嘛,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他也没有那么俊气,胖墩墩的,胡子拉碴,眼睛倒还是那么黑亮。他现在一点朝气也看不出来了,就那么心满意足地窝在摇椅里,就着一碟杏仁干,享受着小溪姐酿的葡萄酒,跟个老头子一样了。这么想着,心里不禁有点浅浅的失望。
  “喝吗?”朱康远问他。大马摇摇头。他张了几次口,终于问出来:“大哥,你和小溪姐……现在你们是恋人吗?”
  记得朱康远第一次带范小溪回老家,很多亲戚跑来看,小孩子们也围着她叽叽喳喳,把范小溪闹了个大红脸。大马那时候是个大孩子了,他腼腆而有些冷漠地站在人群外,帮大人们干些端盆递碗的活儿,看到小溪求救的目光,他走过去把小孩子们踢散了:“去去,一边玩去!”小溪看到他的一双手正生着冻疮,红肿得像是十根胡萝卜,自己倒不觉得疼痛,但是范小溪很心疼地捧着他的手,取出自己的面霜来给他涂上。回城之后,她买了冻疮药托人带回来,写了小纸条说一定要抹哦。一转眼都六七年了,当年的大孩子也长成了小伙子。
  他这么问让朱康远有点惊讶,但他还是笑嘻嘻地说:“曾经是的,现在不是啦。”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你没有带着女朋友回来,小溪姐也一直没有男朋友。”“噢,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分开了四年,很多东西没有那么简单的。”他尽量认真地回答大马。
  “那时候你为什么和她分开了呢?她不好吗?”他瞪着一双黑眼睛问。
  大马已经是开始懂感情这回事儿的年纪了,朱康远试图把他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回答这个问题就不能像是哄小孩子那样了。
  他喝了一口酒。“其实那时候也没有多大的问题,她很好的。”范小溪酿的葡萄酒醇厚甘芳,好喝极了,这一点倒是没得说。在此前及后来,他都再没有遇到一个能够把葡萄变成那么美好的液体的女孩。“但是我们在一起会吵架。总是吵架的人在一起生活不是会很累吗?”
  大马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也是。”他转念又说:“我看啊,多数时候是你不好吧,惹她不高兴,所以才会吵架。她就从来没对我们发过脾气。”
  “是嘛?”朱康远问道:“她对你们很好吗?”
  “是。”大马认真地回答。“她有时候回这儿来,帮姨妈他们把米粮什么的备齐,帮他们洗衣服打扫卫生,带他们走亲戚。我瞧啊,小溪姐对姨爹姨妈,比你和二哥哥可好多了。”
  朱康远无言以对。老二朱康德四年前就结了婚,和妻子住在省城,一年能回来一两次就算不错,有了家之后压力更大,时间更少,能回家的时候更少。至于他朱康远,那是没有资格指责弟弟的,一走就是四年多。虽然哥俩儿时常汇钱回家,但是父母年纪愈大,孩子不在身边,有再多的钱心里也始终是不快乐的。想起来他打电话回家,父母多唠叨两句心里就不耐烦,内疚像是一朵沉重的云压在他心上,有点隐痛。
  “四年来这个家就一直是她在管吗?”朱康远问。
  “是啊。”大马抓了抓头,出其不意的说:“要是我找女朋友,一定找一个小溪姐这样的。”朱康远惊讶地看着他,他红着脸嘿嘿笑。孩子们要回学校了,范小溪在屋子那边打电话叫自己的司机过来一趟。
  大马说:“我们要回学校去了,每次溪姐都叫阿栋哥送我们回去。”朱康远点点头。
  范小溪往大马的书包里塞了几本书:“喏,书给你放进去啦。多读书是好事,记得和同学分享。”她把他们送到巷子口,看着他们坐上车走了,在路灯下挥挥手。
  直到范小溪回到家里来,吧嗒一声扣上门,把客厅里收拾干净,朱康远还赖在摇椅里一动不动。他的耳朵里还回想着大马说的那句话。他闹不准这孩子是随口那么一说还是他情窦初开的对象居然是范小溪?
  范小溪走出来叫他:“回来吧,夜风凉。”他走进屋子。她说:“去泡脚吧,给你熬了中药。我看你面色发黄,指甲发灰。”
  他走到木桶旁边,蹭了拖鞋,把脚没入热腾腾的中药汁里。他舒服地呻吟了一嗓子,怎么说呢,范小溪确实是一个特别让人觉得舒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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