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黑白记忆(散文)
一
国庆前夜,所住小区的梧桐树、柿子树、桃树上悬挂着一盏盏红灯笼。入夜,灯笼闪烁着红彤彤、朦朦胧胧的光芒,向人们传递着节日里红红火火的气氛。
居民们聚集在中央广场,大人们的目光聚焦在银幕上,小孩子在大人脚下窜来窜去,心思永远是不着边际。放映员正在放映经典老电影——《英雄儿女》。黑白画面上,爆炸声此起彼伏,王诚手握爆破筒屹立在阵地前沿,高声呐喊:为了阵地,为了祖国,向我开炮!……
这一幕,让我刻骨铭心。
此时,一个问号在脑海里盘旋,忧思爬上眉心:面对英雄牺牲的场景,还会有小孩子们哭得不可收拾,甚至生病吗?
记得那年,才上一年级没几天,我便和同学们排着队,唱着歌儿,到父亲工厂的电影院观看电影《英雄儿女》,因为是第一次,好奇、激动的心情不言而喻。我们的眼球捕捉着银幕人物,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人很快进入了角色,情感随着故事情节发展起伏,当看到王诚高喊:为了阵地,为了祖国,向我开炮!手持爆破筒与美军同归于尽时,我和几个女同学失声痛哭,接着哭声一片。无奈老师再三解释:同学们,这是电影,别当真啊!可是,我们固执地哽咽许久。
电影结束,我的情绪也很难平复,单纯地想:王诚叔叔怎么就死了?路上,我沉默不语。到家,便躺在炕上,足足病了三天,心里还在念叨:王诚叔叔太可惜了。父亲知道了我的心事,摸着我的头,和蔼地说:“丫头,这是电影,王诚不是一个人,是所有英雄的影子!有战争军人就会牺牲!”父亲的话,让我明白了许多,也走出了“王诚”牺牲的阴影,才知道电影人物是综合形象,是时代精神的象征,军人就意味着为祖国献身。
如今,同学们提起此事,还会嘲笑彼此的傻气,也感恩那段澄澈的黑白记忆。
那时,眼睛是澄澈的,而黑白纯色,让人的心跟着澄明,也是那个时代人的专属。
二
命运的大潮,把我和母亲席卷到乡下,电影院是奢望,露天电影也不是易事。在乡村看电影如过年,四邻八村奔走相告,男女老少都不想错过精彩。
仲夏的晚上,天气闷热。同学小梅带来一股清凉的风,如蝴蝶般飞进我家,红扑扑的脸,眼睛闪着亮光,说晚上邻村放映电影,让我赶紧晚饭。话音未落,小梅便没了踪影。唉!她哪知我的愁,父亲一向晚上不许我出门,更不用说黑咕隆咚的夜晚,去10里以外的邻村。我没滋没味地喝着玉米粥,以往会风卷残云,可今晚食之无味,脸上愁云密布。这时,二奶奶高声大气,打破了沉寂:“丫头,今晚和二奶奶看电影去,快点吃饭!”嘻嘻,救星来了。我难掩心中的喜悦,赶紧喝完粥,怯生生等着一旁的母亲发话,大概母亲冲着二奶奶的面子,不太情愿地点点头。我和小梅、二奶奶坐上马车,二叔熟练地甩着马鞭子,马车在乡间土路上快速奔跑,马蹄哒哒声听起来悦耳动听。
到了邻村,我们淹没在露天电影茫茫人海中。
电影是《小兵张嘎》,无疑这是人们开心的时刻,质朴的乡亲们随着故事情节,或忧伤或欢喜。看到嘎子奶奶被小鬼子杀害,有的人悄悄抹着眼泪,有的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而看到嘎子堵胖墩儿家烟囱那场戏时,人群里笑声朗朗,为顽皮又可爱的嘎子动容着、喜欢着。情感随着他的命运跌宕起伏,也体会着人生。
回家路上,二奶奶仍余味未尽:这嘎小子,真让人喜欢!哈哈!……
这部电影通过表现少年小英雄张嘎子,勇敢、顽皮、智慧、可爱的形象,反映了战争年代孩子们在艰难的年代所遭遇的苦难、磨砺,最终成长的心路历程;张嘎子的扮演者,很好演绎了一个鲜活的少年英雄植根人心的形象。
很长一段课余时间,同学们会情不自禁哼唱:“老乡们,老乡们,都去参加八路军……”接着便是合唱响起。更搞笑的是,顽皮男生拿着木头手枪,突然抵住男同学的后腰断喝:”不许动,打死你这个狗汉奸!“那个男生竟然很配合,扶扶眼镜,一副猥琐的表情:”好,好,我投降……“教室里顿时欢腾,笑声悠扬,班主任老师闻听进来,也不禁抿嘴笑着扬长而去。
那部电影深入人心,有谁不知道“张嘎子”呢?
三
父亲落实了政策,我随母亲回城。因为不能解决住房,安家在父亲的工厂。这给我和同学带来了福音,放学后,或是星期天、假日里,便打着父亲的旗号,带着同学去看免费电影。
那是中学阶段,一天学校没课。我带着几个女同学去看电影,竟没问是什么片名,懵懂撞进了影院。原来是美国黑白片《蝴蝶梦》。这是我首次看外国电影,也是首次看爱情片。那个年代,“爱情”二字是难以启齿的敏感词汇,可几个黄毛丫头却偷食了“禁果”。起初,我们有些羞涩,看到男女主人公缠绵的镜头,会悄悄低下头,可又有好奇心,想看个究竟,在底下捅捅咕咕,搞着小动作,调皮地打着对方,以缓解有些局促的气氛。
虽然我们不懂爱情的真正含义,但电影中两个女人:一个是男主人公的前妻瑞拜卡(已去世),自始至终未出场的美丽绝伦的女人;一个是纯洁,不谙世事的贫民女子,男主人公的现任妻子。
透过两个人物形象,让我懂得:外表的美丽并不意味着心灵美好,瑞拜卡有着高贵的出身,高雅的气质,貌美出众,可她私生活肮脏龌龊,直到去世前,仍不忘记毁灭丈夫的幸福,是典型的外表是天使,心灵是魔鬼的女人;而另一个,虽然出身贫寒,但清新可人,心底纯洁。最终,这个简单而善良的女子战胜了瑞拜卡那恶魔般的影子—— 女管家丹尼斯,曾是瑞拜卡的侍女,虽然丹尼斯一把火烧掉了豪华的曼德利庄园,但她和男主人公最终收获了真挚的爱情。望着庄园熊熊燃烧的大火,瑞拜卡的阴魂也随之消失,俩人欢快离开了家乡,开始了新的生活。
电影结束,女同学们欢快地和我回家,迎面碰到了父亲。父亲打招呼:“丫头们,看的什么片子,我听说你们去了!”啊??我们尴尬地不知所措,但庆幸,那个叔叔没告诉父亲实情。我支支吾吾地对父亲说:“哦,那个,那个是你爱看的战争片,挺好看的……”父亲听了高兴了,立马说:“好啊,今晚也去看看!”女同学们听了我的谎话,先是捂着嘴巴笑,听了父亲的话,着急地齐声高喊:“叔叔!别,今晚不是那片子了!”父亲轻叹一声,有点小失望摇摇头走了。
我们抱头跑进房间,在床上笑的打着滚,眼泪都出来了……
如今,一幕幕黑白记忆,早已随着时光的脚步远去。但,伴随我们的黑白电影,透过银幕这个窗口,教会了我们认识世界、认识人生。早已嵌入心底的银幕形象,仍历历在目,鲜活在心中,她们(他们)是那个时代人专属的精神财富,他们(她们)让我们成长,也留存了澄明、纯真、殷实的记忆。
定稿于2014年10月3日晚于星河湾
秋实姐散文越来越简短,却越来越能打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