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哥又打来电话，说要来看我。这让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倒不是嫌弃老哥，而是讨厌他每次带来的消息。
　　 老哥年近六十了，已经退出了中学校长的岗位，有的是时间跑路。当然，他来，只要不总是唠叨起春花，我还是欢迎的。只是，在我的记忆里，老哥似乎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他每次来，除了说春花，似乎再没有别的可说。
　　 老哥以往每次来，他总是要带给我有关春花的消息。并且，每次说起春花，又总少不了把我搭上。这让我有些厌烦。
　　 我记得，第一次来，老哥说的话题是：春花结婚了。说她找了一个怎样怎样不起眼的男人，草草将自己嫁了。他还惋惜地说：“嗨，多好的姑娘呀！鲜花插在牛屎上了。你是命差，连牛屎还不如。”
　　 第二次来，老哥说的话题是：春花离婚了。又说那个男人怎样怎样的猥琐与凶残，一朵鲜花活活被他摧残了。并且，转而埋怨起我来：“真的是个好姑娘呀，可惜了。这是你给害的……”
　　 ……
　　 我反感老哥总是对我说起春花，更反感他对我的埋怨。
　　 “她就是这样的人，怎么能怪我呢？”我没好气地说。
　　 “你说她是哪样的人？”老哥很不以为然，“如果她和你结了婚，也许就不是那样的人了吧！”
　　 我不知道老哥说这话的依据是什么？难道，如果春花真的和我结了婚，就不会是那样的人了？我觉得老哥的话很扯淡。
　　 我不想和老哥争论这样的话题，也不想听他的所谓训诫。但又不便强顶。毕竟，老哥对我，比别人家兄弟间有更深一层情谊。老哥大我十五六岁。爹娘都相继过世的时候，我才六岁，是老哥一手将我抚养成人。我读书、参加工作、成家，无不渗透了他的心血和汗水。更何况，用老哥的话说，他全是为了我好。我没有理由让他没台阶可下。
　　 所以，每当他说起春花，我就只好故意把话往别处说，扯些与春花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事儿。这让老哥感到很不快。因此，我们每次见面，都不会有好心情。
　　 我不愿意听老哥说起春花，是有原由的。因为，春花是我小时候家里内定的对象。那时候，我们农村时兴摇窝里定亲。有男孩女孩的家庭，由媒婆牵线，双方父母点个头，男孩家给女孩家送点礼物礼金，再请几桌客，孩子们的终生大事就这样定了。我和春花就是这样被内定的。
　　 我也不得不承认春花的优秀。她小时候就像一朵花，脸蛋长得漂亮，人也活泼，又能歌善舞，读书成绩也不错。可她有自己的个性。因为是家中的独女，父母养得娇，宠得也坏。她性格霸道，爱出风头，敢撒野，比男孩子还“疯”，特别招惹人。
　　 记得从懂事起，我就对春花没有好感。那年读初中，她和一个男生演《天仙配》，演着演着，两人竟演到床上去了。这不知让多少同学“刮”过我的脸，羞得我简直无地自容，差点没钻地缝。她却在我面前还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点廉耻感也没有。这让我很受伤，心就彻底死了。
　　 当时，老哥听说我不认这门亲事后，很是气愤。那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不断追问我，春花到底哪里不好？他还把春花说的完美无缺，说这样的女孩再到哪里去找？还说，那次毕竟只是演戏，演戏不来点真的就演不好，等等。按他的意思，春花那次的出事，算不了什么，就是要算什么，也可以“一俊遮百丑”。而我却完全相反——春花当时的那一丑，可以说把她人生的“百俊”给遮没了。我感觉，女人的品性比任何美貌更重要。我不知道老哥当时是什么心态，但他的话，我始终没能接受。
　　 就这样，我和春花终于没能走到一起。
　　 这让老哥好久也没再理睬我。
　　 后来，老哥又来过几次，每次带来的消息总是，春花又结了，又离了……说起春花离婚的理由，老哥说，春花总觉得对方不是她要找的人。仿佛，他就是春花肚子里的蛔虫。她的所思所想，他都清楚。
　　 按后来老哥来的次数算，春花差不多离过四五次了。
　　 对于此类话题，我耳朵也听出老茧来了。我不知道老哥心里怎么总是放不下她。不过，对于老哥说起春花离婚的理由，我还是多问了一句：“她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人呢？”
　　 老哥很肯定地说：“这还用问？肯定是要找像你这样的人么！”
　　 老哥还说，因为你是她的第一个对象，又是你主动提出不要她的。她心里肯定就一直堵着：非要找一个像你这样的，或者比你更强的。在她没有找到你这样的人之前，离婚是必然的。
　　 我自暗好笑。心想，老哥这不是牵强附会么？我始终认为，春花肯定就是个不专一的女人。怎么会因我抛了她而心里堵上呢？但不管老哥怎么说，我还是很庆幸自己。如果当时我不那样，说不定第一个被春花离的就是我。
　　 我当时是这样认定的。但我没说，只是“唔”了一声。
　　
　　 【二】
　　 老哥这次来，果然又是关于春花的事。除了告诉我春花又离了外，他还带来了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春花捎信给我，说还是想和我一起“白头偕老”。
　　 “她直到如今也没要孩子，就是觉得，如果有朝一日能和你在一起时，免得增加你的心理压力。”说着，老哥劝我道：“就全成她算了吧，你也是孤怜怜一个人，都这个年纪了，也该找个伴了。”
　　 我承认，现在自己确实算孤怜怜的人。前几年，妻子出车祸死了，儿子已经在外地工作，成了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生活起居都只能靠自己。怎么能说不孤怜呢？按说，也确实应该找个伴才行。不过，我还是有些怀疑：难道春花真的是为了她心目中的那个人才要重新找我的？既然如此，她当时为什么要那样伤害我呢？
　　 我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后，很快就被老哥否定了。“你怎么老想以前的事呢？那时你们还是孩子，不懂事嘛！如今，她可是诚心诚意的哩！你那时甩了她，不是也伤害过她么？总不能让她一辈子伤心吧？”
　　 我承认老哥的话有一定道理。既然这么多年来，春花心里都没有放下我，这说明，她确实是对我有好感的。至于过去的事，正如老哥所说，那不过是孩提时不懂事造成的。并且，如今我们双方都是有过婚史的人，再计较过去，也没有必要。翻开人生新的一页，也许是一种好的选择。于是，我只好答应单独和春花面谈。
　　 那天下午，我和春花在一个茶楼里见面。多年没见了，她还是那么讲究，打扮得很妖冶——染成金黄色的头发披着，烫成了大波浪，眼影、口红显得十分得体，全身的衣服熨烫得有棱有角，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是滴溜儿转。见到我时，她莞尔一笑，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仿佛让我找到了从前的影子……
　　 问过好，握过手，递过茶，我俩便坐下来边喝边聊。
　　 我们的交谈很快进入了实质内容。
　　 我单刀直入的问：“这么多年，你多次离婚，难道真的是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人？”
　　 春花点了点头，说：“是。”
　　 “那现在……我难道就是你唯一要找的？”
　　 她说：“我……没这样说吧，是你哥编的。”
　　 “那又是为什么？”
　　 春花瞟了我一眼，却避开了我的提问。
　　 “我倒是觉得，如果我俩能够再在一起，肯定会很好。虽然人们常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我倒是觉得，古人的有些话，我们还是应该辩证的理解。比如古人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的话，如果我们不辩证理解，就很难把握。要我看，回头草咀嚼起来更香，也更有嚼头。好马怎么就不能回过头来呢？这样的问题，不知你怎么看？”
　　 春花一通说古论今，让我觉得还很有意思，也是道理。我不好再说什么，就一口应承了。
　　 很快，我俩就扯了结婚证，一起过起了夫妻生活。
　　 这让老哥高兴得不得了。那天，他特地跑过来，为我们放了一捆长长的鞭炮，还拉着我和春花的手，说了一番祝贺的话。
　　 那天晚上，我和春花陪同老哥喝了个痛快。
　　 从那以后，我和春花的生活步入了正常轨道。她那时还在老哥所在的中学教书，那里还有她的小家。我则在县城上班。尽管是两地分居，但县城离她那里并不远，只有二十几里路程，加上我俩都有摩托，来去也很方便。所以，只要双方都不偷懒的话，几乎我们天天都能够在一起。
　　 应该说，开始一段时间，我们是朝着这方面走的。每天下班后，不是她来我这边，就是我去她那边。风雨无阻，从未间断。至少，每天晚上我们都能聚在一起，吃一顿舒心的饭，聊一阵畅快的话题。我的生活，又有了家一样的感觉。
　　 我为自己人生中年的幸福很陶醉了一阵子。
　　
　　 【三】
　　 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事，我也许会永远沉浸在幸福中。
　　 那是有些时间以后，春花的激情突然消减了。她基本上不再愿意跑路。她对我说：“你愿意跑就跑，如果不想跑，那我俩就尽量少跑些。毕竟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自由点好。”
　　 我当时很赞同她的想法。我们不再是年轻人了，各自放松点，对双方都有好处。
　　 所以，从那时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慢慢少了。有时候每星期是一、二次，有时候甚至连一次面也不见。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其实那是春花用的心计。她给我下了一个圈套。我被套得牢牢的却还浑然不觉。
　　 发现情况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一天夜晚，我参加一个同学的聚会，因为喝了几杯，有点儿兴奋，我就想到去春花那儿过夜。那时并不是我以往应该去的日子。由于时间比较晚了，我也没有告诉她。
　　 可是，当我轻轻用钥匙打开门、拉亮电灯时，眼前的一幕让我呆成了一只木鸡：我发现，在春花的床上，她和老哥正赤条条地“哼哧哼哧”激战着……
　　 我当时眼冒金星，头皮发炸。二话没说，我便操起一根竹竿，对着那堆“烂肉”就打。直打到老哥“唉哟”一声，从床上滚到了地下。
　　 就在我还要继续解恨的时候，老哥一骨碌爬起来，一膝跪在我的面前，双臂死死抱住我的大腿，一边流泪一边向我苦苦哀求，要我千万别声张，要为他保密。那副样子还有点儿怪可怜。
　　 看着老哥一副狼狈相，我忍住了。我知道，老哥是担心闹出去的影响——不说他自己名声会臭，就连他的家人也会受到沉重打击。那时，他的儿子、媳妇，还有老婆都在那个学校。这样的事传出去，他们会无地自容。我甚至还想，老哥和春花上床也许是偶然的，肯定是春花勾引了他。因为，老哥帮助她圆了和我在一起的梦，她也许是为了感谢他才这么做的。我想，一个人一生不可能不犯错。何况他还是我多年崇敬的兄长呢！我不饶恕他，谁饶恕他？只要老哥能做到下不为例，也就算了。我没必要弄到让他们家庭鸡飞蛋打的局面。于是，我警告说：“如果你还想留点老脸活在世上的话，就请自重点。”
　　 不否认，他还是带着我鄙夷的目光走的。这是对他的轻饶。
　　 但对春花，我却不能饶恕。她不仅曾经伤害过我，而且如今还勾搭上我的老兄，再次伤害我。真是太可耻了！我想，我当时说“她就是这样的女人”还一点没错。
　　 可是，就在我要和她大闹的时候，她却出奇的镇定，还像初中时那样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在向我挑战。顿时，我的气愤实在无法抑制。对着她的脸，我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臭婊子，真不要脸！”
　　 春花挨了一巴掌，脸上顿时现出了粗粗的五根红指印。但她还是那么镇定。她一边用手捂着脸，一边慢条斯理说：“骂人不对，打人更不对。你张口就骂，动手就打，像什么男人？”
　　 “对于你这样的贱货、骚货，打死也活该！”我愤怒地骂着。“你怎么不去卖呢？那样多痛快！别害我呀！”
　　 对于我的痛骂，春花没有任何悔意，反而感到委屈。她突然哭哭啼啼诉说起来。
　　 我没想到，春花在哭诉中，却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春花进入初中不久，老哥就霸占了她。那时，她长得水灵，确实很诱惑人。而老哥是校长，每次都借谈话之机，在房间里奸污她。他还对春花无耻地教唆：人们都说，弟媳有半边屁股是属于兄长的。这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弄得年幼无知的春花似乎也觉得他俩的苟合是正常事件。自那以后，老哥一直像魔鬼一样，纠缠着她，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春花说，就是那次与那个男同学发生关系，也是由老哥一手导演的。老哥有意将春花和那个男孩单独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演练。于是，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当时，春花也很气愤，当面质问过老哥为什么？老哥对她一笑，显得有些得意。仿佛，春花出了那样的事，与他这个“情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春花说，当时她心里其实也清楚，那是老哥耍奸。他就是要用那样的办法，来引开别人对他俩关系的怀疑与猜测。自然也包括我。
　　 春花说，后来，她师范毕业后，又被分配回那所学校教书，她就再也甩不开老哥了。再后来，春花结了婚，老哥担心被甩，就说他请人给春花算了一命，说她的爱人不是她要找的人，逼着她一次次离婚……
　　 春花还说，以往老哥经常在我面前说她的好，其实就是要极力凑合我俩在一起，以便继续维持他占有“半边屁股”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