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手段(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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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已经下了好多天了,淅淅沥沥地,一会大一会小,几乎看不到停的意思。眼前的天空已经把云凝结成一层厚厚地冰山,看上去并不黑,只是一茬一茬地重叠着,重的像铅一样。风并不大,云也不走,就这样停留在头顶,好像压得楼房都低矮了,树木也低矮了,就连平房也低了。
斜斜的雨像银箭一样射向大地,大地上到处是水,水流在寻找自己的归宿,遇到坑洼,积水停留在那里,汽车过来,水就情不自禁地溅起来,呈扇行落下,一会又聚集在一起,好像关系亲密地离不开。
下水道被水拥挤着,似乎那里面有它们的食物,已经饿的不行了,争抢着往下涌,紧怕自己落后.。便道上的水汹涌着,雨滴落在上面就会形成一个很小的圈,特别是电线上的水滴落下来,一下子将水砸个坑儿,水圈被别的都大,将那些小圈覆盖。它几乎不是水滴了,因为高看上去才像水滴,要使低就流淌了。
树叶被雨水洗得鲜绿鲜绿地,特别是新上来的叶子,绿里透着黄,就像雏鸟的嘴,顶在枝头随风轻轻地摇晃着。除了这些嫩绿的叶子,其它的已经成墨绿色了,看上去厚实而老道,虽然是秋天,叶子并没有泛黄,也许是秋天没有显示出自己的威力,也许这些槐树还没有到老态脓肿的地步。
陈华推开窗子想透透气,一股扑面而来潮湿空气使他打了个寒颤,怎么会这么冷?要使太阳火红,要使晴天街上的女人还穿裙子,一场雨就变成这个样子?他凝视着窗外的天空,仿佛寒冷就藏在云里,就藏在风里。他听着楼房边上那根下水管子的水声,噼啪着,好像往下倒似的,还有平房上的滴水,这些声音纠合在一起听上去很烦人。
窗外,是一条很小的胡同,两边的平房低矮又不规则,就像孩子堆起来的积木,高低不一致,瓦楞上的鲜苔不雅观,只有四个空啤酒瓶支撑起来的烟囱看上去很顺眼。这些自己建起来的依靠楼房的房子,多半是楼房主私欲的占有,是遥远年代里的建筑物,经过政府部门的多次出面,临街那一面才平整了,原来出的出,进的进,像伊拉克的难民营。街道虽然不宽,看上去很空旷,犹如一条很长的心境,陈华一直走在这条心境上,长的走不出去。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条很长的心境,有一条很长的心里路程,这要看个人的经历,个人的思想以及内涵,还有丰富的社会经历,人物圈子。陈华觉得自己的心里路程太长,像一条悠长的雨巷,即幽静也不好看。
他静静地看了好久,总没有见到紫丁香一样的姑娘,撑着油布伞的样子,偶然看到的都是急匆匆地人,或者是撑着雨伞走得很急的姑娘和女人。他想不通社会发展到今天,可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人们怎么那么匆忙?旧中国在二三十年代都有这样悠闲的姑娘,今天怎么了?
雨好像慢了,风欢快地张起树叶,树枝轻轻地摇晃着,一辆出租车冲进来,溅起老高地水,水还没有聚拢在一块又冲了出去。车上下来一个少妇,她妖娆地走来,紧身红坎肩,露出雪白地胳膊,一只手撑着雨伞,一只手鼓劲地弯着,紧怕滑倒自己。胸前那白皙的皮肤上吊着一颗绿色的坠儿,坠儿随着弯腰走动摆动着,使脖子更加美丽。超短裙紧紧地将屁股裹住,曲线分明,步伐仔细而认真,红红的高跟鞋上,后跟的帮上吊着几颗坠儿,到底是铃铛还是什么,陈华看不清,却能听到响声。她走路并不快,弯腰走一会总得直起要向后看看,觉得没人就躲来躲去,紧怕积水弄湿了鞋子,或者脏了腿。
陈华静静地看着,这条胡同他太熟悉了,内面住了几家人,都是干什么的都一清二楚,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少妇。
他在这条胡同里住了十多年,好几次政府都要拆迁,只因政府里的一个亲亲住在这儿才幸免,说不定那一天他走了,这里会一夜之间变成废墟。八九十年代的楼房实在是不雅观,面积也小,结构也不合理,却在市中心,好多商家都看上这块地皮,就是下不了手,有的刚将手伸进来,就能感觉到荆棘,扎得他连连甩手走了。
他一面想一边看那个少妇,谁知那个女人一边走一边看门牌,手里拿着一张纸在对照,好象是外地来的。这是谁家的亲亲?到底在找谁?他一边看一边想,大脑急速地飞转,在想她可能是谁家的亲亲。
门铃响了,他惊愕地看着站在自己大门前的女人。此时,他只能看到她的雨伞和脚后跟,别的什么都看不到,是不是她按错了门铃?我家没有这样的亲亲和朋友呀!他虽然这么想却起身,踩着铺了砖的地面来到大门前,将大门打开。
那个女人看着他问;“这是陈华的家吗?”
他点了点头,惊愕地看着她问;“你是?”
那个女人笑着说;“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外地女人,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
“是你!快进来,”说着将她迎进门,两个人向客厅走去。
陈华已经下岗多年,开饭馆,开服装门市,批发门市,还打过工,铺过铁路,什么都尝试过,好像钱和他无缘,每一次在路上就夭折了,觉得自己这辈子种的都是试验田,几乎没有成功过,好像自己这辈子都是为了实验而来,几乎没有一个让自己称心如意的事。但是,他依然不懈地努力,在为全家人的生计奔波着。
2
陈华的老家在农村,父亲曾经当过大队主任,为了牢固地走下去,请支书喝酒吃饭,他家支书经常出入,还有住队工作组。支书每次喝完酒,眼睛就像一条细线一样看着陈华的母亲——爱莲,借着酒劲偷偷地摸一下爱莲的手,陈华的父亲——陈青光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感觉妻子爱莲看他,就赶紧将目光转过去。
爱莲是一般农村妇女,极其平常,像这样的女人随便就可以抓一大把,只是她爱打扮,声音好听,有付尖利的嗓音,眼睛不大很有神,看人时目光一飘一飘地,甜甜地笑凝聚着目光,像钩子一样勾走你的魂。她爱自己的丈夫,也爱这家,更爱自己的三个儿女。
陈青光和支书好对自己有利,都在大队工作,不但工分高也不干活,邻里的关系也好,这些都来自丈夫和支书,在对队干活都是轻活,迟了也无人敢说。她对自己的丈夫很了解,也像不了解,不知他是一种怎样的态度,总是吃不透。
有时候,一个人开始盲目地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开始决定,一定要和丈夫说清,支书那色鬼对自己动手动脚。有时候觉得不能说,说了在丈夫的心上产生阴影。她看到支书色迷迷的的眼睛就高兴,自豪,觉得自己不是残花败柳,也不是无人问津的一朵烂白菜,而是一朵花,长在秋天里的月季,惹不来蝴蝶,那些黄蜂却嗡嗡着、兴奋着来采蜜。
每朵花不管它好看不好看都有蜜,都有灿烂的时候,人世间所有东西都有它的本能,自己自从嫁给陈青光几乎没有想过这些事,就像一对燕子,从建巢到有了小燕子,几乎忙碌地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想,当自己回过头来,来到镜子前,感觉自己现在比姑娘时更有风韵,有一种成熟感,饱满感,以及独到的女人风韵。虽说都三十几了,从腰肢到脸面,有着比同年龄人更迷人地方,不但胸高,臀也大,更让自己欣喜的是胖了,大大的胭脂骨随着脸上的肉肉增多,竟如同一轮满月,照耀着全家,几乎没有黑暗的地方。
她一边干活一边想,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日子如日升中天,两个儿子一个上高中,一个上中学,女儿上小学,自己和丈夫两个劳动力和三个劳动力一样,丈夫让队上的蛮蛮当会计,每年两度决算,都会报答,暗暗地加上公分,还多分粮食。
多分粮食这事人都不知道,连自己也看不出来。队上分粮食一秤一秤过,保管喊着每次称过的数量,会计用算盘从总数里减,少拨一个珠子不是五十就是一百,特别是麦子,每家每户一年才能分到三百多斤,就连队上人口最多的、劳动力最好的张家,每年都超不过五百斤,自己每年从账面上看,分到的麦子只有二百多斤,其实都在三百斤以上,还有高粱玉米以及谷子糜子等。
队上的保管,记工员那个不给她的面子,不但柴草分的多,工分也高,丈夫当副队长的那段日子,队长还留恋过自己,偶然会跑来献殷勤,别人大忙天在火热的地里割麦子,自己却在磨房里给牲口磨饲料,队长想占自己的便宜,她笑着和他打闹,却没有让他得逞。
队长一直不死心,一直暗暗地寻找机会,让她一个人在磨房,她竟将队长的裤子脱了,拽住他的东西让他叫姐姐。队长太激动,太高兴,正当队长迫不及待的时候,毛驴身上的绳索掉了,磨担和绳索哗啦啦地掉在地上,盖住毛驴眼的东西也掉了,毛驴叫着再吃磨台上的饲料。惊慌之下,队长才停住手,爱莲笑着去拉毛驴,重新将驴套上磨子。
快散工了,队长收住口水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一下子扑过来,抱住爱莲就啃,爱莲只是笑,墙外有人说话队长才放开她,嘴不断地合动着,好像吃到一颗火红的柿子。
他的手从光滑的脊背里下来,就像被电击了似的扭曲着,脸涨红地,就像吹起来的猪尿脬,连头也变成红色的,还将脖子扭了几扭,连毛驴也叫了,好像为队长叫屈。
她挑逗队长,还将毛驴的绳索解开,为的就是吊队长的胃口,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上钩自己的丈夫才有希望,想不到自己掌握火候那么地有张有驰,揣度人的心理是那么地准确,没有多日丈夫从一个社员爬到副队长,自己偷偷地给队长贡献过一次,再也没有让他碰过自己,不论他想什么方子都没有办到。从那时起,她决定做个好女人,忠诚一丈夫,做个贤良的母亲,使一家人快快乐乐地。
爱莲虽然是个农村一般妇女,能看清男人,认识男人,觉得男人只要你勾引,谁都难过女人这个坎,不管你长得多丑,身材又多难看,只要女人盯上你,不论哪个男人都跑不掉,绝对会成为俘虏,不管谁。
男人经不住勾引,女人经不住诱惑,看到自己的丈夫成了副队长,心里还是有点不满足,却没有办法,在副队长位置上干了一年多,从中尝到甜头,觉得人就要当官,要当大官,官越大油水越多。自己去勾引支书那是不可能的,支书的家和爱莲没有在一个队上,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更在支书的心里没有印象。
她想了很久,就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买来烟酒让丈夫送过去,看看支书是什么态度,
丈夫开始不愿去,觉得副队长已经很满足了,现在的日子已经很不错,向前看不如人,向后看比人强,儿女长得很乖,家里也能过得去,送礼能得到什么?
爱莲不行,坚持让他去,她有自己的想法,丈夫若不在高一层,队长时时给她想法子,自己能撑多久难以预料,丈夫和家人都在队长的眼里走动,在他的心里早出晚归,迟早会羊入虎口。
自己毕竟和他有过,要将这事藏起来,必须让他彻底死心,彻底绝望才行。如果丈夫上去了,坐在他的头顶,让他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想,还能纠缠自己?
丈夫此时还不知道,更没有认真想过走出生产队,一个是自己的水平,一个是不知从何入手,经过妻子的劝导,几夜的商量,抱着试试的态度拿着东西,借着朦胧的月色走向支书家。
他来到支书家,在大门外就听见家里还有人,好像在喝酒,吆三喝四的,声音很大,听了一会有开门声,他干紧跑到土墙的拐角处,将自己藏起来,在暗处看都是些什么人。脚步声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又回去了,好象是出来上厕所。
支书家的房子后墙在外面,土墙没有将房子围进去,他来到后墙隔着墙皮听,好像有队长,副支书和几个主任,他们在一起喝酒为的是什么?是不是要改组领导班子?他想着听着,不知道回去还是等下去,人家在一起喝酒,自己在墙外受罪,说不定有人请他们喝酒,也送东西,自己这点东西到底能不能打动他的心?想起这几年的副队长生涯,跟猪倌差不多,或者是个羊倌,领着社员干活,多半都是一个模式,想变一下都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忙活在地里,春上除草运肥料,种玉米豆子和高粱,砖瓦厂固定下来的人员干本分工作,只有点火烧窑才派人。猪场也是固定人员,羊倌是拐子猪娃和老汉秦拴牢,他俩赶一百二十只羊,另一群由病号来群和痴傻老汉存存赶着,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模式,都是队长定下来的,这几个人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放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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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养室喂养牲口的人都是壮年,不是四十多岁就是五十岁年纪的人,这些人看上去都是精壮劳力,什么都能干,却在喂养牲口。陈青光看来就是一种浪费,喂养牲口谁不会?队上男社员那么多,谁不会割草,给牲口添草倒料?但是,这内面有个道道,看上去谁都会,都能干这事,其实喂养牲口主要是良心,要良心好的人才能胜任。喂养牲口的饲养人员都掌握着饲料,那东西都是粮食,有的人能吃,家里饲养的猪也能食用,为了增添收入,谁家没有养猪?有的还养两头。如果饲养人员良心坏了,牲口料都被拿回自己喂猪,牲口吃什么?能长膘吗?有的连牲口食用的麦草节也弄回自家烧炕。
他站在队长的角度看全队的社员,就像看高低不平的群山,也像看夕阳里的云朵,有厚重的,有淡薄的,有条型的,也有四边形的,都在夕阳里游弋。就在这时,喝酒的人好像停了下来,没有吆喝声,只有下炕穿鞋走动的声音,陈青光感觉自己在这里有一个多钟头了,这些人该走了,自己等待的很累,有点不耐烦的味道,既然来了东西一定的送出去,送不出去拿回家,老婆一定认为自己窝囊,连个礼都不会送,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