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渴望再要个孩子，这件事运筹帷幄已经很久了。她首先来到小区妇科诊所，找老大夫打听一些具体事宜。
　　 诊所室内的墙上，挂着一排医生的照片和个人简历，排在首位的是七旬已高的妇科老大夫张云英。她是诊所的法人代表，诊所是她一手创办的。以下排列的有牙科医生，骨外医生等。
　　 几年前，杨澜做保姆时，在厨房做饭，恰赶在三伏天，一面空调冷风吹拂，一面锅灶上热气蒸烤，冷热交替，杨澜突然感冒了。浑身跳大神一样哆嗦难受，被送进附近地区医院，在医院里一阵折腾，耗去了几百元钱，未说出个子丑寅卯。杨澜对那地区医院本来就没有好感，一气之下走进了附近这个张云英诊所，经主治医生张云英的把脉听诊开药注射，杨兰的病半个小时就好转了，三天完全康复。因此，杨澜特别相信张云英诊所的医术。无论头疼脑热，感冒咳嗽，杨澜都会情不自禁的走进这个诊所里。
　　 杨澜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就有男大夫上前打招呼。杨澜带着神秘的笑，向墙上排在首位的张云英那和蔼可亲的照片瞟了眼，这名大夫立马领会了她的来意。忙回道：“你找张医生吗？”
　　 杨澜嗯了声，面部表情很是回避这名男大夫。男大夫马上说：“张医生最近身体欠佳，在楼上，你稍等，我马上给你找来。”
　　 男大夫上楼去了，杨澜在走廊上等了片刻，楼梯上出现了迟缓的脚步声。
　　 妇科诊室里，杨澜与张云英医生面对面坐着。张云英的眼镜很特别，像老电影里的账房先生戴过的眼镜，镜片圆圆的，镜框是金丝边的，好一副老朽之气。张云英略显干涩的眼睛不愿直视杨澜，而是在镜框外的上空隙缝中泛吧着，盯视着杨澜问：“怎么又有病了？哪儿不舒服？”
　　 杨澜难为情的一笑，随即露出一副即羞涩转而又豁出去的表情，道：“阿姨！我想要个孩子，我特别相信你，就来你这儿了。”
　　 张云英差异地再次从眼镜上空隙缝中，泛吧了几下眼睛，问：“你今年多大了？”
　　 “四十九岁了！”
　　 “哟？！这么大了，还想要孩子？为什么想要孩子呀？”
　　 “我老公没孩子，我的孩子也大了，结婚了，闲着没啥事，想再要个孩子”
　　 “你老公怎么没孩子，我都听糊涂了。”
　　 “我是再婚，这个老公的孩子医疗事故夭折了。阿姨，我想问一下，我这个年龄还能不能怀孕了？如果能，我想摘环，想要孩子。”
　　 “女人只要有例假，例假很新鲜，就能怀孕。可是你这年龄恐怕已经很难说了。”
　　 杨澜即刻紧张起来：“阿姨，我信得着你，您从医几十年，凭你的经验，您就帮帮我吧！”
　　 张云英向眼眶上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略做思考后，站了起来，且照着杨澜的肩头拍了一巴掌：“来，你跟我来，我先给你检查检查！”
　　 二人来到另一个妇科专用间，杨澜上了检查床。经过一番痛苦的检查，下床后一边穿裤子，一边听张云英医生说：“你这不还有子宫肌瘤吗？你穿好衣服，回头我详细跟你说吧！”
　　 杨澜回到妇科诊室，再次坐到张云英面前。老医生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的问：“你还有例假吗？”
　　 “有，不过已经四十多天不见了。”
　　 “早干什么哩？都四十九岁了，眼看到绝经期了，才想起要孩子，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杨澜的眼睛即刻潮湿一片：“阿姨，我想在有生之年，再做的一件最有意义的事，就是想再要个孩子！您一定有办法的。”
　　 此时，张云英有些像至近亲人的语气了：“咳，我真执拗不过你，那我就帮帮你吧！”“根据你现在这种情况，有两个方案，一，首先得做掉肌瘤，严格避孕两年，然后再要孩子；二，得先用上能来例假的药，来了例假后再取环，但你还有肌瘤，要孩子也是有危险的。如果怀上孕，胎儿长，肌瘤也长，恐怕肌瘤会影响胎儿发育。你执意想带着肌瘤要孩子，那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啊。”
　　 “阿姨，没事的，就是有生命危险，我也想要。因为我这一生，未做过一件有价值的事，事业理想一事无成，以后还有什么奔头？我现在只想为老公做这件事，能给老公留下个孩子，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张云英被打动了，一珠泪花挂在眼镜内。“好吧，那我就先给你开两盒黄体酮，四合调经促孕丸。回去后，你先吃黄体酮，两盒吃完，也就来例假了。来了例假再马上吃调经促孕丸。例假过后，三到七天，你再来取环。你听明白了吗？”
　　 “张阿姨，我听明白了。”杨澜那感激的泪已经夺眶而出了，她感觉与张医生更亲近了一步，就在对她的“阿姨”称呼前，加上了一句亲切的姓氏。
　　 张医生在医疗手册上刷刷刷的做了记录，并开了药，而后传到小药局。
　　 杨澜付了钱，拎着药，兴冲冲的离开了张云英诊所。
　　 杨澜回到家，每天紧尊医嘱，一边认认真真的按时吃药，一边注意观察身体的变化。一边盼望来例假，一边设想肚腹怀上宝宝了。
　　 杨澜喜欢小女孩，每当看到附近幼儿园里，和邻居家的小女孩，杨澜的鼻子眼睛都是笑，她总要上前对那女宝宝问三问四，有意拉话：“今年几岁了，噢，三岁了，三岁就能说这么多话了。”“噢，你四岁啦，上幼儿园啦？学习好吗，第一名啊，太乖了！”
　　 这样一边问着，杨澜心中一边想着，自己的孩子再有三年也会和她们这般大了，那时她也会很骄傲很展扬的拉着女儿的手，送女儿上幼儿园。她将心中的喜悦说给老公听，老公没她那么激动，每次都那么低调，沉着冷静。
　　 “想美事吧！你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了。”也许老公怕怀不上孩子，事先低调的泼泼冷水，否则杨澜的激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两盒黄体酮吃完，也就到半个月了，杨澜期盼的好苦。算一算，上次来例假到今天已经五十六天了，怎么还是不见红，杨澜怀疑自己太紧张了，越紧张例假越不来。于是，杨澜尽量放松紧张的情绪，上上网，看看电视，听听歌，到第六十天了，还是没来，杨澜卧在床上好一顿哭。她恨自己无论什么事情，智商都比别人低，对待什么事物都后知后觉。就像企鹅，前行的路上总是笨笨拙拙慢半拍，前夫孩子都十岁了，她这个路途中踉踉跄跄的企鹅，才想起做这件事。
　　 杨澜绝望的哭了三天三夜，就在她与老公商量欲抱养个女孩时，她的腰部突然酸麻丝丝疼痛，出现来例假时的征兆。杨澜的心中再次升腾一股希望。
　　 一夜醒来，杨澜真的来例假了，鲜红鲜红的，而且经量很多。杨澜乐得梳洗打扮一番，便去了张云英诊所。张医生听了杨澜的叙述，脸上露出老有所成、极具成就感的微笑：“来了就好，只等下一步摘环了。”
　　 这次例假经期整整十天，杨澜终于盼来了例假后的第三天。
　　 早上诊所一打开门，杨澜第一个走进去，与张云英医生一前一后，相跟着走进妇科专用室的检查床上，杨澜躺下，张云英医生用手指向上捅了捅金丝边眼镜，趴到杨澜欲小手术区域，看了又看，随后回头从医用托盘里，拿起一个白钢撑子，插进去。杨澜一声呻吟，接着，哗里哗啦的又拿起类似刀子剪子的工具，金丝边眼镜又贴到近处，开始咔嚓咔嚓工作了。杨澜手把床沿，准备着与这份痛苦抗争。突然，金丝边眼镜离开了手术区。
　　 张医生抬起头，将一根线绳似的沾满鲜血的细塑料管举到杨澜可看见的位置上，说：“环已经腐烂了，你看断了。”
　　 杨澜忽地坐起来：“那怎么办啊？”
　　 “我建议你去大的妇产医院吧，我这没有仪器，取不出来。这次只收你十元检查费吧！你还要到大医院花钱去。”
　　 “不，我给你五十元，你这把年龄了，怎能让你白出力。”
　　 “那我送给你一盒消炎药吧！”……
　　 第二天，杨澜来到唯一一家最大的妇产医院。这次是由老公陪着。由于坐公交车，路途遥远，二人来到妇产医院，专家诊已经不接受患者了，杨澜只好挂了普诊。终于叫道杨澜的名字了，杨澜走进去一看，女医生很年轻，好像还不到三十岁。杨澜借机向这名年轻的女医生咨询了一些心中疑惑的事，得到的答复基本和张云英老医生所说的一致。杨澜最后说今天就诊的主要问题是想要个孩子，想取环，年轻女医生抿嘴想发笑，但咬了咬嘴唇，将那笑又噎了回去。
　　 女医生在医疗手册上写了什么之后，告诉杨澜去收款处交钱，上午先去做个彩超，下午再取环。
　　 近十二点了，做完彩超的杨澜拿着彩超单给年轻医生看。彩超上记录的有十多条，年轻医生看罢，轻描淡写的说：“肌瘤在前卫不算大，但你想怀上孕下午摘了环后，必须夫妻同时做检查……男人……女人……是否着床……”
　　 医生怎么会这样？一开始看病时咋不一口气儿说完，咋就像做生意似的，一步一步往里套钱？难道看病还能像写作似的有逗句号？如果一次性说完，夫妻俩会坐下来商量商量是否做这个彩超，是否还要继续下文。
　　 杨澜的脸色即刻难堪起来：“刚才走进来咨询时，你也没说这么多呀！要知道这么复杂，这么繁琐，能否怀孕还是个未知数，就没必要做彩超了。看一次病做一次谁能做得起呀？！”
　　 “不做彩超，怎么能知道这些结果呢？！哝，把这个单子拿下去，交了钱，下午摘环。现在到了吃午饭时间了。”
　　 杨澜垂头丧气的走出诊室。走廊的椅子上老公在看报纸，杨澜埋着头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将年轻医生的话重叙了一遍。老公腾地一下站起来：“这么半天了只做个彩超啊！还要我检查身体？我不检查，不检查。能不能要上孩子还是个未知数，这环你也甭摘了，走走走，别遭那个罪了。”
　　 杨澜的心就像被铁器戳了一下似的那么痛，她的眼泪即刻涌出眼窝，她埋下头，跟着老公走出医院。
　　 马路上，杨澜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她带着泪问：“怎么，已经努力到现在，又不打算要了？”
　　 老公一贯怕杨澜，在医院里发完那点火，出了医院就低下了头，杨澜再这样一问，他马上软乎的像个蔫头耷脑的茄子了：“那你说怎么办？”
　　 看到老公这幅可怜相，杨澜心里疼的一咯噔：“我不管怎么说还有个儿子，你呢，逝后谁到你的坟头为你送柱香啊？”
　　 老公的眼睛也潮湿了：“咳，别说那些伤心的事了，也别听医院忽悠了，我早说过，你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怀孩子了。再说我这一辈子就这孤独命了。”
　　 马路上人来人往，谁能知晓杨澜此时此刻的心情呢。对于医生那隐约的模棱两可的、甚至说渺茫的，毫无希望的话，杨澜逐字逐句的在心中又回味了一遍，结果只有难过的落泪。这泪水里饱含了对老公万分的歉疚，对自己晚年无靠落的忧虑。至从儿子有了儿子，儿子似乎将她这个母亲淡出了九霄云外，她的心早就拔凉拔凉的了，她感觉日子没有了奔头。
　　 儿子小时候，她的奔头是培养他把他拉扯大，拉扯大了，又盼望儿子懂事、成家立业，这成家了，儿子的心就归了别人。她还有什么奔头了呢？没有了，的确没有了，她的心已经狭窄得一点缝隙都没有了。
　　 老公为她擦去脸上的泪，说：“中午了，找饭店吃点饭吧！”
　　 杨澜跟着老公来到拉面馆，杨澜为老公买了碗面，自己陪老公坐下来。老公呼噜呼噜往嘴里吃着拉面，杨澜在对面就默默的往下掉着泪。老公吃完了，从纸抽里抽出两张餐巾纸，边往外走，边递给杨澜。二人来到拐角无人处，餐巾纸已被杨澜擦的湿成了棉花团。老公再次为杨澜擦去泪。满眼心痛地：“别哭坏了身子，我知道你的好意。走吧，我们回家吧，没有孩子，我也不孤独，我相信有你陪我，携手夕阳……”
　　 回到家的下午，无生活方向的老公去山上采蘑菇打发光阴去了。屋内来了几个关心杨澜的女友，有的女友说自己要不了孩子，可以上福利院抱养一个。另一个女友说，头些天电视里演了一个真实的事，一个军人家庭，父母女儿都是军人，女儿三十多岁突然出事走了，老两口痛心欲绝，老太太已经六十岁了，经过人工受精，又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女儿，老两口上电视时，一人抱了一个，乐得嘴都闭不上了。这一信息，使杨澜再一次燃起起初的希望。
　　 女友们走了，杨澜急忙打开电脑，查询有关从福利院抱养孩子的事。上面咋说的都有，有一条说，从福利院抱养孩子，也需要给政府一笔费用；具体多少只有进一步落实。也许是傍晚，网上留的电话咋也打不通。杨澜的思想又转移到军人家的六十岁老太太，生了双胞胎的情景中。杨澜就贼心不死的抚摸着肚子，难道她就不会有这命吗？她独自下定决心，明天不用老公陪了，以免一个大老爷们跟着上火。自己早起就去那个大妇产医院挂专家诊，一定为他们的未来把好舵。
　　 ……
　　 这名专家和普通医生说的一样，只是专家比普通医生气质佳，语言精辟。专家建议她摘了环，然后一步步再向前做。这个“做”字，包含着一定数额的费用。抱养孩子还需花一笔钱呢，自己想怀孩子，难道还怕花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