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学】雪映离别(散文)
黄土高坡的秋天还在田野里徘徊,一场夜雨便悄无声息地汲走了这里的温度,雪随之而来。从没在这个季节看到过落雪,我新奇它是否一直在六盘山脉的山巅等候,否则,它如何能折断了秋天的漫长,屏蔽了秋天的暖阳。
然而,除了我,也许,没有人认为这场雪来的正是时候。我想,这场雪是为我而来的,它像是六盘山脉的主人,为了一场送别,在我收拾行囊的间隙,洋洋洒洒地飘白了世界。我曾想,这场送别,又会是泪眼相对,然而,雪来了,突然逆转了离别的情绪,所有的话题都在围绕着这场雪。
母亲的眼里隐藏起点点泪光,也许,她会认为雪能阻挡住我离去的脚步。我的目光离开母亲的眼晴,转向白茫的深处,那里的秋天还在母亲的心里生长。
平生第一次在这个季节迎接雪的到来,它让我没有提起脚下的行囊。然而,我不敢走出屋子,我害怕薄薄的衣衫挡不住雪的凉薄。隔窗相望,雪在遥远的天际随风而落,像个自在的孩子,寻找着它的乐园。终于,还是没有抵挡住雪的诱惑,我站在了雪中,让那抹凉薄在头发上、在脖颈里串走。
有的人,爱的是雪的来势凶猛,片刻便白茫了整个世界,我爱的却是雪的翩跹而来,就像现在,一瓣瓣,一朵朵,在你的视线里飘飞,没有震憾人心的一幕,因为不是铺天盖地,怕吵到晨起的人们似的,只是偷偷地落上几片,撩拨的人心里痒痒的。但我知道,雪不会自始至终这样的,虽然雪知道它来的不适时,但它依旧会在人们不停地打量下,变得密密匝匝,肆意倾下。
我喜欢循序渐近地落雪,这样,我的目光可以与雪一起慢慢覆盖大地,而这个过程像是在慢慢浸湿着时光,雪落在我心上,化了,又落了,湿了目光,滴落成我眼里一片绚白。
记忆里,这个季节是不应该飘雪的,但是,当多变得黄土高坡为人们奉上落雪的盛宴时,并没有想过人们是不是已经为迎接它而准备。我看到,雪的无绪不仅泥泞了道路,也湿润着人们眼里对秋天的焦急,这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场雪是这里的不速之客。的确,这个秋天漫长了成熟的脚步,我想,是缘于对丰收充满渴望的人们,对几场秋雨地等待。等待的结果,是秋天还在田野里生长,而田野里已是白雪茫茫。我问母亲,这场雪会不会让这个秋天失去希望,园子里的苹果正是晒果期,突如其来的冰雪会不会淡了它脸上酝酿的嫣红。母亲摇摇头,说这样的秋天只会在雪中更加成熟,雪不是终结者。想来,是我还没有了解这块土地,它内心深处的火热足以抵挡这场秋雪的严寒。
我裹紧身上的单衣,看着远山上的白茫。母亲似乎也懂得我只是暂时将行囊放下,默默收拾着她想要我带走的东西。这是我和母亲最难熬的时候,我知道,她的心上,她的眼里根本没有雪落的痕迹,她只想着,雪后,我依然会离去。也许,我应该离开母亲的目光,在山巅或者原野上,在雪的世界里,去感受这块黄土地被雪覆盖后,是不是如母亲说的那样坦然,而母亲也可以停下她的手,好好看一看秋天的落雪是多么的美丽。
站在山巅,我的目光落在远方的时候,发现,母亲对这场秋雪的定义是对的,它不是终结者,而是缔造者。梯田上的庄稼没有因为雪的到来而折腰,反而在风雪中,更突显着它早已有些萧瑟的绿色,它们像母亲一样坦然地迎接着严寒的侵袭。不远处的河滩上,间隔着一垄垄绿色,昨日我曾在它的垄前经过,那片翠色在眼里如荡着涟漪的湖水,让我不舍离去,此刻,繁忙的瞬间停留在昨日的黄昏,雪正在渐渐覆盖起它的绿色。也许,我无须为那片待收的蔬菜担心,这场初雪只会让这个世界更加美丽,而不会给人们的脸上带来一丝阴霾。
是的,这场雪似乎并没有阻止什么,也没有慌乱了什么。田里有男人在观望着一年的丰收,有女人提着蓝子寻些午饭的菜色,当我看到村里的牧羊老人赶着他的羊群在雪中向山里走去时,我被这块土地上的这种平静的律动感染了。
牧羊老人的羊群一直是这山里独特的景致。山羊不惧风雪,在陡坡上轻灵地跳跃过沟沟坎坎,而牧羊老人,跟随着山羊的跳跃,悠闲得哼唱着经久不衰的山歌,那是一个绝美的动感画面。然而,我放轻了脚步,走过了一弯山坡,直到开始需要雪的温度在我的脸上停留,我也没跟随上牧羊老人的脚步。只听见他的山歌在落雪里穿行着,高亢着沧桑,这样的歌声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就像这片土地,如何是一个美字了得,那里丛生着一种坚强。
我望去山上,山腰上已移动着朵朵白云,踩落了荒草上的积雪,一个瘦小的身影,扬着手里的皮鞭。也许,这场雪会让牧羊老人变得年轻,富有激情了。牧羊老人的歌是这秋天里最惬意的声音,但是,他的皮鞭是永远不会打在他的羊儿身上的,虚晃一甩,他只想听听鞭哨还是不是如年轻时那般清脆。
雪从早上开始飘飞,就没有停止,前赴后继地倾落,山峦渐渐苍白。看着黄土高坡秋天里绝美的景致,在十月的飞雪里得到升华,我想,雪是这个秋季里最美的颜色,也是这个秋天最美的相遇。
然而,一天一夜地飞雪,最终会让这块土地变成什么样子?这是我第二天清晨睡眼惺松间,打开窗帘的一瞬间,心里最想知道的。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的花园,已经半开的菊花丛匍匐在地,黄色的花儿在白雪里隐约可见;父亲从园子里捡回的落地苹果,像一个个小雪人一样,排排围立在花园边,绯红的脸蛋越发可爱;母亲的头上包着那条熟悉的围巾,一直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往灶炕里填加了更多的柴,她怕窗外的雪寒侵蚀到我的屋子;目光越过院子,外面的树上,山上,已被雪层层覆盖,尤其是墙外的树,叶子还没有走向飘零,故给雪提供了最舒适的暖床,那些枝桠如果没有矮墙地支撑,怕是承受不了它身上的积雪。
我被眼前的雪景震撼了,一夜的时间,难道季节已经进入了寒冬?雪,是冬天的使者,如今,它如此彻底地飘落在深秋,又意味着什么?我想我不能再认为雪的到来只为了一场送别,它让我无措地看着这块土地,担心昨天在风雪中坚挺的庄稼,是否完好无损地挺立在田间,父亲园里的苹果是否已压折了枝头。等待已然让这里的秋天格外漫长,雪的到来,又会让秋天走向何时?
母亲和父亲并没有我这般惶然着目光,母亲唠叨着,这秋天过完得到啥时候,手上却不停下她继续整理着昨天从地里拉回的一袋子洋芋。这袋子洋芋只能算母亲所有秋天里的一片落叶,还有一棵树的落叶等待着她去收获。看着远山上被雪覆盖的梯田,我不知道这个秋天何时能结束,但我知道,雪挡不住我离去的脚步。
母亲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探究,我懂母亲的目光,每次离别,都会在这样的目光拉扯中进行。昨天我逃避着母亲的目光,今天,我依然不忍面对母亲的眼晴,因为,雪后漫长的秋天她要如何度过,不是我所能想像的,雪会湿了父亲弯弯的膝头,雪会冰了母亲粗糙的手指。我想留下陪母亲过完她的秋天,然而,我做不了黄土高坡上父亲栽下的树,也不是母亲园子里种下的一朵秋菊,我的根须已在千里之外伸展延续。如今,我只能远远地望着父亲的树勾勒着山峦的绵长,守护着一方土地的宁静,而母亲的花园成为今秋留在我心中最美的剪影。
踩过麦场的雪,一串脚印留在身后,有不舍,有牵挂,却只能前行。脚印的尽头是父亲和母亲的身影,站立着像门口那棵老树,被雪压弯着枝头。雪簌簌从枝上落下,掉在母亲的头上,和母亲的头发一样的白,掉在我的眼里,化成了眼里的泪,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我听到一阵高亢的山歌从远处山腰传来,我知道,一定是那个牧羊老人在放牧他的羊群。是啊,这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雪,生活依然要继续,像牧羊人的羊群,不管风雪路上多艰难,都不会停歇。
母亲和父亲的身影渐行渐远,我走在泥泞里继续前行。是的,风雪路上多坎坷,但每个人都不会停歇,为了生存,为了追求,为了梦想,永远都不会停歇。
我来晚了。。。。。。。
另外看了这篇文章,我知道了我的感觉是对的,你是离我不远,只是你已经走远了,似乎走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