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碾
　　
　　 夏夜
　　 外婆依然忙碌在厨房
　　 和菜园之间消瘦的小路上
　　 土房里
　　 一盏同样抖动的煤油灯
　　 依然大不过天边的残星
　　 外公蹲坐在院子中央的石碾上
　　 架起一杆儿浓烈的蛤蟆烟
　　 大口大口地吸着
　　 却不见大口大口地吐
　　 这样的夜晚
　　 叹息声隐藏
　　 在外公的蛤蟆烟雾里
　　 生活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去向
　　
　　 路
　　
　　 二十年的记忆，加上
　　 两千公里以外
　　 距离划不开的思绪
　　 是一朵开在两地的野菊花
　　 那片茂密的榆树林之上
　　 云朵别在枝头
　　 在午夜之后不断刷新
　　 树林里的那对儿小青年
　　 和田里被苍天压弯了腰的阿爹
　　 之间，隔着一条通往大城市的路
　　 泥泞了，又僵硬
　　 僵硬了，又泥泞
　　
　　 神龛
　　
　　 舅舅结婚那年
　　 外婆还在红色的神龛前
　　 烧了三炷香
　　 叩了九次头
　　 却不见神龛里住着观音
　　 上帝也在城市里发笑
　　 没人叫得出神龛里的名字
　　 真真地让所有人避讳
　　 如今外婆不在了
　　 却依然有人拜着空空的神龛
　　 这是心底的祈祷
　　 留不住名字
　　 却留下了历史
　　
　　 隔着蚊帐向外吹烟的人
　　
　　 白色的蚊帐封闭着
　　 公寓里的蚊子在觅食
　　 里边的人深吸了一口烟
　　 当五楼下面一个白裙女孩在等候
　　 烟圈慢慢吐开了睡眼
　　
　　 白色的蚊帐封闭着
　　 许多轻浮的人生
　　 里边的人猛地翻了个身
　　 当夏夜的蝉飞上五楼，绞死在风扇的铁牢里
　　 烟圈展开了无力的淡淡的光环
　　
　　 白色的蚊帐永远封闭着
　　 赤裸的北方男子用双手拍死一只嘬死的蚊子
　　 里边的人静静地躺着
　　 当飞蛾在一闪一闪的灯棍儿上左扑右撞
　　
　　 翻过窗口的风
　　 带走了烟屁股上最后一丝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