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经历的二十多年当中，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有脾气暴躁急性子的，也有慢条斯理显得睿智的。当然了，对于我来说，在社会上生存就免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而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说话。
　　 昨天，也就是10月9日，一个普通的星期四。我和一位朋友谈起有关如何说话的话题，并把各自的看法提出来。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举出事实加以说明，而最近发生的几件事都可以成为我们讨论的依据。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有迹可循的。
　　 我们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的两杯热茶冒着热气，它们正等待着我们的眷顾。我的朋友表情严肃，他正在思考接下来的话。他认为，凡事都需要忍耐，即使对方是在故意找茬——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喜欢为了一点小事到处吹嘘，而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尽管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颇为满意，但在听者来看，却是不值得一提的。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杯热茶，喝了两口又放回桌子上，然后自然地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思考。
　　 直觉告诉我，他的这个动作意味着接下来该轮到我说了。我举出的第一个事情是6月份发生的。“6月9日，”我说，“那一天我和母亲去了外地，一连四天都在外面度过。同去的还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
　　 “她是康盛药房里的中医，长着一副自以为是、讨人嫌的面孔。”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想起了那个女人。“她给任何人看病时都要吹嘘自己曾经看过的病号，并且时刻强调自己的中医水准。但是让她看过病的人谁都知道，她只会看寥寥无几的几种简单的病，并且开的药也极为有限。假设你患了心脏病，她保准会给你开《屏风生脉胶囊》。”
　　 “那么关键的地方在哪呢？”朋友问。他张开眼睛看了我一眼。
　　 “关键就在于，她开的药效果并不好，并且好像对自己的学识非常满意。她是那种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不足的人。”
　　 “你刚才提到了你们三个人去了外地，都做了些什么呢？”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喝了一口热茶，但是显然它在我说话的时候，变得凉了一些。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我讲话的情绪。“我的母亲在她那里拿过一段时间的《屏风生脉胶囊》，15块钱一盒的那种。一周前，我的母亲在另一家药店购买了相同牌子的药，但是却比那个15块钱的管用。我质疑过那个中医的水平，现在觉得她简直是庸医。直到最近，我的母亲在药房外面听到，她还是给病人开《屏风生脉胶囊》。”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并非朋友问的话，在停了几秒钟之后，我整理好思绪，重新开始说道：“我们三个人一同去了北京，之后从北京折回太原。外出的原因在我。你知道，我的母亲希望我能尽早地谈个对象，而先决条件是治好我多年的病——虽然它并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但总是影响美观的。我们在北京协和医院的对面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了，第一天，中医就跟她所认识的协和医院的大夫联系好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就进去了，在五楼见到了那个大夫。他说我的这个病，根据现在的医学水准，是无法治愈的。”
　　 “那究竟是什么病呢？”
　　 “是一种并不常见的病，医学上叫做结节性硬化症。它带来的表现就是智力下降，肾脏有肿瘤，脸部会布满许多疙瘩。随着年龄的增长，可能会病变，成恶性的。但大多数会是良性的。”
　　 “接下来，你们去了太原?”
　　 “是的。我们三人坐了火车前往太原。但这次的遭遇却让我母亲舒了一口气。我坐在靠窗子的位置，母亲在中间，她边上坐的正巧是一个脸上长满了疙瘩的女孩。过了一阵子，等那个女孩到站，离开了位置之后，我母亲对我说‘我看了那个姑娘，又和你做了一下比较，发觉我们还是很幸运的。’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我们到了太原，在大王街第二个胡同的一家旅馆住下了。这次要找的是她在太原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老师。但见过之后，对方仍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朋友听到这里，他直起身子，重新往我们的茶杯里添了茶。他现在的精神好极了，但是目光仍旧落在我的身上。
　　 “那么，现在该轮到最重要的部分了。”
　　 “是的。两次求医均没有收获，我们便乘车返回。这一次，我的母亲和她坐在一起，母亲表现得极为殷勤。不管怎么说，她认为这个中医陪我们走了一趟，很难得，而且求人本来就应该是低三下四的。然而，那名中医却不时地说着这些话，比如：‘我离开好几天，能陪你们来走一趟，图什么呢？我店里的生意耽误了好几天，你可真得感谢感谢我。’具体的还有什么我记不清了，就是类似的话语。而我十分厌恶这样说话的人，故而顶了她一句。”我说道。
　　 “你说了什么让人生气的话了？”
　　 “‘你的意思是想要钱？我们给你就是了。’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于是，我们开始分析那名中医的性格和我说的话是否不对。朋友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无论对方是怎样的人，说了怎样的话，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即使真的惹我们生气，也要做足面子不要发作。
　　 当然，在我看来，对于那种自恃才高又得意忘形的人，我们只需要放任不管，等待他碰钉子之后尽情欢笑。虽然这样说有违道德，然而，当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别人同样会在背后说三道四和他人取笑我们。
　　 我得承认，我说的那句话并不得当。这当然不能作为总结我个人性格的理由之一。朋友希望我再说一些事例，来说明现在社会上人们的言论自由，究竟“自由”到了什么地步。
　　 我举出的第二个事例，是关于单位的一件小事。我的朋友听我讲完刚才的例子，思想还停留在那里，我认为，他正准备拿我即将说的事情和刚才的做一个对比。
　　 “不久之前，我的同事——也可以说是我多年的同学。他购买了一块手表，价值6000元。当他戴上这块手表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到处炫耀一番。他故意戴着它到经常聊天的几个人那里说话，然后不经意地一扬手，手表露了出来。别人看见之后就会对此问长问短。他总是一脸得意地说，‘不管怎么样，它是保值的。’他认为他得到了一件非常好的藏品。”
　　 “他喜欢炫耀，然后呢？”
　　 “第二天，我在一个老师傅那里聊天，听对方说起我同学买手表的事情。老师傅说：‘他花的钱都是他父母的，他自己哪有那个能力！他和他的妻子每个月只挣2000多元，也绝不可能买这么贵的东西。”
　　 “这就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好处吧。”我说道。
　　 “可不咋的。现在有几个人不花老人的。一旦分家出来，各过各的，他也就没什么好炫耀的了。那点钱过日子尚且不够，假如再碰上生病上礼等等，根本就不够开销的。”
　　 “那么对于别人来说，你应该也是一样的。”他说道。
　　 “别人一定会说，那小子每个月挣那点工资，还买3000元的手机。我已经可以想象他们在这句话之后会说什么了。”
　　 朋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们两个都没有再喝茶水，他停了一两分钟，开口说道：
　　 “现代社会的人——(这里指的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尚且如此，如果是那些有钱的，有权的，又该如何呢？”
　　 “那将是一场看不见的硝烟战争。”我说道。“在底层的劳动人民中间尚且如此，有权和有钱的人就比此更甚。”
　　 我们在这之后，又谈了许多问题，有关水价、菜价、油价和一些网上发布的新闻，这些话题消磨了我们整个下午的时光。
　　 当然，对于说话的认识，我们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而我将要写这篇文章的事情告诉了他之后，他大为赞赏，认为我应当这么做。
　　 最后，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面。我们一致认为，但凡是能够说出口的话，必然不是什么秘密；凡是那种经过思考仍然把不该说出的话说出口的人，要么是交际上的白痴，要么就是真的愤世嫉俗。我们得出的结论就是：跟有些人说话，确实是只需要说“面子”上的话，而并非我们真正想说的。
　　 会说话，会让你的人际圈子更宽阔，会让你的朋友更多；不会说话，只会让你的路越走越窄，会让你的朋友越来越少。所以，如何说话，怎样说好话，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其实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和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