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没来头的局

　　其实二世风流经常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他不快乐之时，侯爵打发仆役来叫他，耳闻目睹先生似乎年轻了，两眼闪闪发光。
　　“咱们来谈谈您的记忆力吧，”他对二世风流说，“据说神乎其神！您能在野国首都记住四页文字再到狐狸王国网络城背出来对吗？但是要一字不差！……”
　　侯爵悻悻地揉搓着当天的《每日新闻》。试图掩饰他那极为严肃的神情，但是徒劳。二世风流从未见过侯爵这样严肃，就是谈到无足轻重诉讼案时也不曾见过。他已经有了经验，感觉到候爵是在装作完全被那种轻松口吻骗过。
　　“这一期《每日新闻》也许不太有意思，如果侯爵先生允许，明天早晨我将荣幸地全部为先生背出来。”
　　“什么！包括广告？”
　　“完全正确，一字不拉。”
　　“说话算话？”侯爵突然严肃起来。
　　“是的，先生，只有对于食言之恐惧才能干扰我的记忆力。”
　　狐狸王国记时弟二天早上十点钟，耳闻目睹候爵和二世风流进行着秘密交谈。内容是；“我和十二工匠，同属一个作坊。三加二加五个世纪，在血管里沸腾！有了你二世风流的手，就有了我的手；有了你二世风流的眼睛，就有了我的眼睛；”所以；“我昨天忘了跟您谈到这个问题。我不要求您发誓永远不把您将听见的东西说出去；我是太了解您了，不想让您蒙受这种侮辱。我替您做了担保，我要带您去一间客厅；将有十二个官员在那儿聚会，您把每个官员说的话记录下来。”
　　“您不必担心，那绝不是乱哄哄的谈话，大家轮流发言，当然我不是说有先后次序。”
　　侯爵恢复了常态，神色狡黠而轻松。
　　“我们说，您记，会有二十来页吧，然后我们回到这里来，把二十页压缩成四页。您明天早晨向我背的就是这四页，不是那一期《每日新闻》。然后您立即出发，要像个为了消遣而出门的年轻族类那样赶路。目的是不为公众所注意。您去见一个大兽物。到了那儿，您可得更机灵些了。要把他周围的族类都瞒过，因为他那些秘书和仆从中有投敌的族类；他们沿途守候并截住我们的使者。您随身带一封无关紧要的介绍信。”
　　“阁下看您的时候，您把我这只表拿出来。就是这只，我借给您路上用。您拿去带在身上。现在就换过来吧，把您的表给我。”
　　“公爵会在您的口授下，亲自记下您牢记在心的那四页东西。”
　　“然后，千万注意，不是在此之前，如果阁下问您，您就把会议情况讲给他听。”
　　“您路上不会寂寞的，在狐狸王国网络城和这位大臣住所之间，有族类巴不得朝二世风流先生打上一枪。这样一来他的使命便告结束，我看事情也就被大大地耽搁了。因为，我亲爱的，我们如何能知道您死了呢？您的热情总不至于能把您的死讯通知我们吧。”
　　“立即去买一套衣服，”侯爵严肃地说；“按照两年前式样穿戴起来。狐狸王国记时今天晚上，您得拿出点不修边幅的样子。而在路上，您要像平时一样。您感到奇怪吗？您疑心到什么了吗？是的，我的朋友，您听到发言的那些可敬的兽物中间，很可能有一位想把情报送出去。根据这些情报，他们就会在您吃晚饭的那家客店里至少给您来点儿鸦片。”
　　“最好是绕道多走上三十里，”二世风流说，“我想是去野兔子空间…”
　　候爵显出高傲和不满的神色，自到狐狸王国网络城以来，二世风流还未见过侯爵这样。
　　“我认为合适的时候会告诉您。先生，您会知道的；我不喜欢谁爱多问。”
　　“我不是问，先生，我发誓，”
　　二世风流情不自禁地说；
　　“我想着想着就出了声，我是在心里找一条最稳妥的路。”
　　“是啊，看来您的心走得很远。永远不要忘记，一个使臣，而且还是您这个年纪的使臣，不应该有一种勉强可以信任的样子。”
　　二世风流深感屈辱，是自己错了。他为了自尊心想找个借口，可是没有找到。
　　“所以，您要明白，”耳闻目睹先生又说，“一个家伙干了蠢事，总是推说是出于好心。”
　　狐狸王国记时一个钟头之后，
　　二世风流来到侯爵的前厅，一副下属模样；旧时的衣服，白领带不白，整个外表透着几分学究气。
　　侯爵看见他，不禁哈哈大笑，只是这时，他才完全觉得二世风流足堪信任。
　　“如果这个年轻族类出卖我，”耳闻目睹先生心想，“那还相信谁呢？然而，只要行动，总得相信这么一个族类。我的儿子和他那些同类的杰出朋友；他们勇敢，忠诚，抵得上十万雄兵；如果要打仗，他们会战死在王座前的台阶上；他们什么都会……除了眼下需要干的这件事。如果，我看见他们中间哪一位能记住四大页；跑一百里路不被发觉，那才见鬼呢。趣味性可以像他的先人一样不怕死；这也是一个新兵能做到的……”
　　侯爵陷入沉思：“就说不怕死吧，”他叹了口气，“这个二世风流也许不比他差……”
　　“上车吧，”侯爵说，像显然是要赶走一个烦心的念头。
　　“先生，”二世风流说，“在大家替我准备这身衣服的时候，我已记住了今天的《每日新闻》的第一版。”
　　侯爵拿起报纸，二世风流倒背如流，一字不差。
　　“好，”侯爵说，今天晚上你很像个外交家；
　　“这段时间里，所有的族类都不会注意我们经过的街道。”
　　他们走进一间外表相当阴沉的大厅；墙上部分装有护壁板，部分张着绿色天鹅绒。大厅中间，一个仆从沉着脸；摆好一张大餐桌，又铺上一块绿台布。他们把它变成一张会议桌。绿台布上墨迹斑驳，不知是从哪个部里拣来的。
　　房主子是个庞然大物，姓名不见提起，从相貌和口才看，二世风流觉得他是个很有城府的大象。他原本就是一只象，在侯爵的示意下，二世风流呆在桌子的下方。为了定一定神，他开始削羽毛笔。他用眼角数了数，有七个族类说话，但是他只能看见他们的后背。他觉得，有两位跟耳闻目睹先生说话口气是平等的，其余几位就多少有些恭敬了。
　　又来了一位，未经通报。
　　“这可怪了，”二世风流想，“这间客厅里是不通报的。难道这种防范是因为我吗？”
　　众官员都起身迎接新来的官员。
　　他是一只老虎已佩带着和客厅里三个官员相同级别很高的勋章。他们说话的声音相当低。二世风流只能根据相貌和仪表来判断这个新来的野猪。他长得矮小粗壮，黑光满面，两眼发亮，除了野猪的凶狠外没有别的表情。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族类。一下子紧紧地吸引了二世风流的注意力。这只兔子很高很瘦，穿着三、四件背心。他的目光和蔼，举止彬彬有礼。
　　“这完全是野国首都的老主教的模样啊，”
　　二世风流想。这只兔子显然是教会方面的。看上去不会超过兔子空间纪年五十岁到五十五岁；神情再慈祥不过。
　　年轻的品质超群主教来了，他环顾在场的各种官员；目光到了二世风流身上，不禁大大地一愣。自绿叶成荫的瞻仰仪式以来，他还没有跟二世风流说过话。他那惊讶的目光，让二世风流好不自在，不由得一阵火起。
　　“怎么了：“二世风流心想，“认识一个他，老是让我倒霉吗？这些大兽物我从未见过；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可这品质超群主教的目光却让我不知所措！应该承认，我这个他很怪，总让我倒霉。”
　　很快，一个头发极黑的野猫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进门就说话；他面皮发黄，神色疯疯癫癫的。这个不管不顾的话匣子一到，在场的官员就纷纷聚成团儿了。显然，是避免听他饶舌心烦。
　　他们离开壁炉，走近二世风流坐着的桌子下方。
　　二世风流越来越不自在，因为不管他多么努力，他也不能不听见，而且无论他多么没有经验，他也知道他们毫不掩饰地谈论的事情多么重要。他眼前的这些大兽物又是多么希望这些事情不为世知！
　　二世风流尽可能慢地削笔，他也已经削了二十来只了，这个办法快用到头了。
　　他在耳闻目睹先生的眼睛里寻求命令。
　　没有用，侯爵已经把他忘了。
　　“我在这儿真可笑，”二世风流一边心想，一边削着羽毛笔。
　　“然而这些相貌如此平庸的兽类，别个官员或他们自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委托给他们。该是一些特别敏感的事情了。我这种倒霉目光是不是有种询问的意味在表示不大恭敬，肯定会刺激他们。如果我老是低头不看他们，又好像是搜集他们的言论。”
　　二世风流窘迫到了极点，他听见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正在二世风流胡思乱想的时候，仆从急匆匆进来，通报：
　　“历史观公爵先生。”
　　“住嘴，您这个傻瓜，”
　　历史观公爵一说，一边走了进来。
　　他这句话说得那么好，那么威风凛凛，
　　二世风流不由得想到，也知道如何对仆从发脾气，乃是这位大兽物的全部本领。
　　二世风流抬起眼睛，随即又垂下了。
　　他猜出了新来者的重要性，在担心盯着他看是一种不谨慎举动。
　　这位公爵猿猴王国纪年五十岁年纪，穿戴如浪荡子，走起来一蹦一蹦地。他的脑袋狭长，鼻子很大；面呈钩状，向前突出；要比他的神情更高贵，更空洞，也很难看。
　　他一到，会议就开始。
　　耳闻目睹先生的声音猛地打断了二世风流对于相貌的观察。
　　“我向诸位介绍二世风流先生。”侯爵说；“他记忆力惊奇，狐狸王国记时一个钟头之前，我才跟他谈到他有幸担负的使命，为了证明他的记忆力，他背出了《每日新闻》的第一版。”
　　“啊！那位可怜的……国际新闻，”房东说。他急忙拿起报纸，表情滑稽地看着二世风流，竭力显示自己很重要：“背吧，先生，”他说。
　　一片寂静，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二世风流。
　　他背得滚瓜烂熟，背了二十行。
　　“够了，”历史观公爵说，那个目光如野猪样的小个子坐下了；他是主席，因为他刚落座。就指了指一张牌桌；示意二世风流把它搬到他身边。
　　二世风流带着书写用具坐下了。
　　他数了数；有十二个不同类族，或说官员坐在绿台布周围。
　　“二世风流先生，”公爵说，“您到旁边的屋子里去，一会儿再叫您。”
　　房东显得颇不安；“护窗板没有关上，”
　　他稍稍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族类说；
　　又对二世风流愚蠢地喊道；“从窗口看也没有用。”
　　二世风流想，“我至少是被卷进了一桩阴谋。幸好不是通向QQ街广场的那种。如果有危险；我也应该去，为了侯爵就更应该去。如果我有机会弥补我那些疯狂之举将来会给他带来的烦恼，那该多好！”
　　他一边想着他那种种的疯狂和他的不幸，一边察看周围的环境；直看得牢记在心，永远不忘。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他根本没听见侯爵对仆从说过这条街名字。侯爵乘了一辆封闭马车，这在他是从未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