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散文】头一回上当受骗
平生头一回上当受骗,被陌生人骗去将近一个月的工资,至今回想起来,纯粹是自己心甘情愿,至今对骗人者没有半点怨言。
那是1978年初秋,我在豫北某野战部队服役。有一天出早操,一位四川籍电台台长发现自己挂在墙壁上的手枪不见踪影,惊慌失措冲进队部找我说:“文书,老子的手枪啷个不见啦?”
这一惊非同小可,全连紧急集合,查铺查哨,翻遍整个营区,仍不见那支手枪的影子。枪支非同一般性军用器材,一旦落入不法分子之手,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随时会受到严重威胁。案情迅速上报到师部和军部,没到天黑,师保卫科和军保卫处的联合调查组就开进了营区,连驻地公安局的破案能手也请来了,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连队驻守在太行山南侧的市区西郊,营区三面环沟,没有围墙,平时驻地的老百姓越过深沟可以直接进入营区,防范措施较差。况且,直属队侧重技术训练,每天出操很少带武器,案发后,那位台长自己都说不清啥时候丢了枪,案发时间难以控制在24小时以内,给侦破工作带来一定困难。
军警联合查看现场之后,因找不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破案一时陷入僵局。
当时我正面临着提干,思想比较进步,经领导研究决定,抽调我到专案组帮助工作。专案组按照分工,全力展开内查外调,对内部思想不稳定的官兵进行摸底排队,同时还深入街道派出所排查不安定因素。这个专案组一直工作到部队奔赴南疆参战的前夕才宣布解散,而案情却没有一点进展。
那段时间,由于起早贪黑地工作,加上持续不降的高温天气,师保卫科的周干事病倒了,高烧40度。瞅着他躺在床上水米不打牙,一块来的张干事拿出5元钱悄悄对我说:“文书,上街去买点鸡蛋,给小周补补身子。”我当即揣上钱进了城。
城区西大街路南有个农贸市场,偌大的院子里空落落地,市面上供应的米面粮油大都在这里经营。计划经济年代,市场还没有开放,小商小贩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只能私下偷偷摸摸进行交易。
那天下午,忽然刮起了西北风,素有煤城之称的城区内满街道灰尘飞扬,刮得行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刚走进北大门,瞅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手提竹篮蹲在角落处发呆。老人身穿黑粗布衣衫,稀疏的白发梳理成抓鬏挽在脑后,饱经沧桑的老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皱纹,那一脸愁苦的表情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家乡的奶奶。
我的老家居住在豫东黄泛区的穷乡僻壤,直到我参军走的时候,贫困的生活仍然没有一点起色。我曾经在一篇获奖散文中描述过自己的奶奶,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老人。或许是当兵两年没有见到过奶奶的面,内心有一种思念情结,幻觉驱使我挪动脚步向老人身边走去。
老人家见我这个穿军装的娃娃兵要买鸡蛋,显得满脸惊慌,连忙用双手护住竹篮说:“同志,俺不卖,你到那边去买吧。”老人家越说不卖,我却执意要买。当时我看到天气转阴,就心生怜悯,想让她卖完鸡蛋赶快回家去,说不定家里人等着这些钱急用哩。不容老人解释,我把篮内的鸡蛋拾进挎包,硬塞给她5元钱,不让找零,转身就走。我走到门口,仍然听见老人家在背后一个劲儿直喊叫:“喂,同志,你等等……”
我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高兴,一路哼着小曲回到连队,把鸡蛋交给张干事。
我正在外间洗脸,却听见里间的张干事直嚷嚷:“哎呀,都是坏蛋,这人心真黑哟!”闻声冲进里间一瞧,我立时傻了眼,碗里打开的鸡蛋几乎全是没有孵化出小鸡的臭蛋。我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红着脸不作任何解释。其实也勿需解释,老人家那满脸慈祥的面容并不情愿欺骗我,是我执意要买的。老人家中肯定遇到了困难急着用钱,否则,她是不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骗人的。我这么纯真地思想着,心里并没有记恨于那位欺骗我的老人。
可想归想,自己做错了事情,总得想办法去弥补。我狠狠心,拿出当月的7元津贴费,悄悄来到街上,为患病的周干事买了几条活鱼,心里才算平静下来。
祖国南疆一场战争,我身负重伤住进医院,治疗终结评残退役,从此一别数载,极少有机会到豫北那座城市去。前几年,儿子考上大学,正好被这座城市的院校录取。开学送儿子报到,故地重游,发现当年那个大市场早已不复存在,代之而立的是高层建筑。
我徜徉在喧嚣的街市中,极力搜寻记忆,禁不住触景生情,思念起那位曾经欺骗过我的老人,心中暗暗地为老人家祝福。欣逢改革开放盛世,城乡居民生活水平普遍得到改善,老人家再不会为生计发愁,想必也该安度晚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