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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茫茫(九)

作品名称:长篇:白雾茫茫      作者:林幼章      发布时间:2014-10-29 21:52:12      字数:4183


  (四十二)
  宣传队的演出任务一减下来,就安排他们每天上午在场部菜园班劳动,女生摘菜,男生挑粪。那个菜园班的陶班长,他算是找到了劳力,安排小伙子们把猪圈的积粪挑空,这个劳动量就相当大,一挑就是一个礼拜。
  乐队的挑了两天受不了,不愿挑了,就剩男演员班天天挑,男演员挑了一个礼拜,也有几个不想挑了,最后只剩大平和林千里两个人挑。
  两个队长又不劳动,天天在屋里搞创作,又不知道劳动的事。
  下午排练,大平和千里都是主角,还得跳。特别是林千里还有翻跟斗,那个担子一挑,腰腿就僵硬,林千里碰到动作就带过去了。裘队长以为林千里走过场,不认真,加之最近听说他好像跟舒枫在谈朋友,本来就不高兴。在结束排练时说,武功演员,舞蹈演员,最好平时注意休息,不要搞些分心的事。
  大家都明白是说千里。林千里好委屈,也没出声。
  舒枫听了不高兴,噘个小嘴走出排练场,裘队长这下脸就垮下来了。
  大平欲言又止,裘队长业务水平高,平时又不怎么说大家。大家对他绝对都是服气的。所以都不敢做声。
  晚上饭堂吃饭,舒枫对林千里说,你老实,不敢说,我去和顾队长说。
  林千里说算了,还有两天就完了,没事。这一说,舒枫更心疼千里了。
  乐队队长小姜和裘队长是老乡,晚上就把情况和老裘说了,老裘这才明白,错怪千里了。
  第二天一早,裘队长说,千里啊,不要去挑了。武功演员不能挑担子,乐队演员不能捏锄头把,这是规矩。裘队长回头对老顾说,千里这孩子能吃苦,能忍,必成大器。
  老顾说,舒枫你就不气了,我抽个机会和她聊聊。
  挑粪累倒不怕,不能穿鞋子,得光脚挑,时间长了,臭味浸到脚里,怎么洗都是臭的。
  大平和千里晚上只有把脚伸出蚊帐外,以免把床单都搞臭了,脚伸出蚊帐外蚊子又咬。
  舒枫给千里买了一瓶香水涂抹,怕他睡不好。
  顾队长找了个机会,很委婉地问了舒枫,说来宣传队这么一段时间感觉怎样?
  舒枫说,都蛮好啊,大家对我都蛮好。顾队长说,月琴声音太小,你改三弦吧,都是弹拨乐器,不会太困难。舒枫点头,说我试试。(因为她不报幕的时候就在乐队一起搞伴奏。)
  老顾突然单刀直入,问,你喜欢林千里?舒枫脸刷的一下红了。不过她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她问顾队长,他不好吗?顾队长说,不是,我也蛮喜欢林千里。
  老顾站起身,点起一根烟,他没想到这孩子这么爽直,他一时不知说啥好。
  舒枫站起来说,队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影响工作的。
  老顾连忙说,那就好,那就好。
  舒枫说,队长,我做错什么了吗?
  老顾看着她,想了想说,舒枫,你没有什么错。注意影响就行了。林千里,也是个好伢子啊!就是你们太年轻了,将来时间还长啊!
  舒枫说,我知道。
  老顾说去吧,去吧,我对你放心。好好干!要尊敬裘队长哦!
  舒枫“哎”了一声,跑了。

  (四十三)
  高俞明和林千里都是武昌伢,高俞明家也是知识分子出身,和千里谈得来,高的二胡,在乐队也算首席。他和千里互相敬重,两人也经常吃过饭后一起走走。
  千里说,我们不知何时能回武汉啊?俞明说,哪个不想呢?千里说,我父母都很老了,我是老幺,我很想家。俞明说,我也是。
  两人在一棵树下坐下来。俞明看千里好像有些忧郁,问,你心里是想和舒枫的事吗?
  千里点点头。俞明说,舒枫蛮好,你怎么啦?
  千里说,就是因为好,所以想得多,原先嘛?每天混到过,不想那么多,也还开心。我现在晚上有时睡不着。
  俞明说,队长问过你什么没有?林千里说,没有,有啥好问的?我又没有干什么。俞明说,那是的,我两个是凭本事吃饭的,没两下,也不会到这里来。林千里点点头。俞明说,你不要心事重重,搞得舒枫不舒服。林千里说,知道,就是和你说说。
  人亲了反而疏,舒枫把队长问她的事和千里说了。两人说好了,平时少来往,以免人家注意。两个人呢,比平时更积极了,舒枫呢,也抢着做队里的事。打扫排练厅啊,帮大家打开水啊,这一来,议论就少了。
  两个队长也高兴。不过呢,舒枫有时悄悄走到林千里窗户底下,丢一包什么零食的,两人就对对眼,心里也特别温暖。
  林千里小心谨慎,还是出了个错,而且还是全场部点名批评。
  那天半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头半夜,林千里边听雨声边想心事。好大一会儿,他困了。突然一阵尖锐的哨声,把他惊醒。他还在发愣,看见黑夜中,全体人员都在抢雨衣,穿套鞋,往外冲。等到他跟着一群人群冲到场部大礼堂门口,黑压压站满了一片。还有军人荷枪实弹,雨水把他浇清醒了,他听到全场正在点名。
  梁主任喝道,宣传队实到人数。顾队长说,报告,全队到齐,就差林千里。
  梁主任吼道,他人呢?林千里这才回过神来,说我在这里。
  大家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林千里站到加工连的队伍去了。
  全场部的人哄地一笑。梁主任厉声喝道,不许笑。
  那是林千里到农场的第一次紧急集合,也是唯一的一次。
  事后全队人都问林千里,紧急集合你没听到?
  林千里说没有。吹哨你没听到?千里说,好像听到了一点,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林千里后来在日记中记下了这奇怪的一天,奇怪的晚上。我始终没弄明白自己怎么站到加工连的队伍里去了。”
  只有舒枫知道,千里最近失眠。

  (四十四)
  不知道是林千里的行为给宣传队造成了坏印象,还是最近演出停下了,还是队里领导出于别的考虑。宣传队组成六个小分队赴生产连队参加劳动,四人一组,时间嘛,可能一个月,也可能更长,反正听候通知。
  林千里和张雪,袁丽芬(铁梅),以及乐队的队长姜建民分到五连。
  舒枫,大平,高俞明,“沙奶奶”分到二连,朱春香,小卢,湘卓,乐队的小黄分到八连……坐机耕连下连队的拖拉机下去。下午开会说的,明天一早,都在机耕连上车,自带行李。和连队同吃同住同劳动。还有,要组织连队的文艺生活,每队一个组长,大平,姜建民都是组长。
  林千里本来是组长的,老顾说,就是他惹的事,还组长!算了吧。
  老顾把林千里和张雪单独在会上交代,你们两个下去,回来要交一个小舞剧。中途回来给我汇报一次,我好配乐,必须完成。千里,你是“戴罪立功”啊!大家都笑。
  两个队长不下去,还是搞创作,团支书尤美也不下去,和裘队长一起完成喜剧小品。
  老顾和梁主任其实计算好了,武汉汇演通知还没来,肯定不是国庆,估计是元旦前后。通知一来集中半月排练,而后去武汉,时间没问题。
  下连队劳动,林千里,大平他们一点问题没有,本来就是连队出来的。
  有大部分人都紧张,湘卓,原来加工连的,在加工连没两天就到了场部,本身又娇气,但戏演得好,又是老裘亲戚,所以这次到八连还是照顾。
  八连是畜牧连,不累。高俞明白面书生,怕劳动,又爱惜手指。舒枫就更别说,在场部菜园班也就搬个菜,舒枫根本不知道连队生产的概念,乐呵呵的。
  林千里还是和大平说了,多关照她。大平说,放心,就是我的小妹妹。
  舒枫的行李晚上还是叫千里来帮她打好。舒枫说,你每天晚上你就在连部玩儿,等我电话。林千里点头说,行。
  第二天一早上车,机耕连机器轰鸣,一台一台拖拉机鱼贯而出,甚为壮观,林千里看得出神,这比那个宣传队有意思多了。大平,舒枫他们先走了,千里把舒枫的行李甩上去,舒枫笑着挥挥手,千里也挥了挥手,两人都蛮高兴。
  林千里和张雪他们正在等,一个“铁牛”55开过来,机手把墨镜取下来,叫“千里。”啊,原来是“大货”,大货说上车,千里坐他旁边。
  千里问他来多久了,大货说,你离开一连不久我就来机耕连了。千里说怎么在场部没见到你。大货说我出车,你演出,到哪里去见?现在不是见面了。
  千里问五连多远,大货笑,没去玩过?离场部最远的的连队,开车一个多小时。
  千里点头,没再问了。

  (四十五)
  五连几乎就是岳阳连,全部都是3517厂的子弟,而且女孩居多。
  张雪和姜建民都是五连出来的。他们两个到了五连,就好比回到了根据地,回到了老窝。
  五连长“吴大炮”亲自接行李。姜建民问吴连长,我们是不是住到生产排去?
  吴连长说,住啥生产排?连部房子都给你们腾好了,两人一间。
  林千里他们把房间整理好,张雪她们两个就住隔壁,到晚上“吴大炮”还请四人吃了个饭。千里对小姜说,这比场部还好玩些。
  第二天,出工安排四个人和连队女孩一起锄黄豆草,千里说,我们男的搞点重点的活干吧。
  姜建民说,你去搞重活啊,我是受不了的。千里说,好好。于是四人都去锄草。
  千里熟悉连队生产,锄草一个人一陇,农场的地辽阔无边,有时一天锄一陇下来,也就收工了。锄草间苗,刚锄还可以,锄久了,眼睛发花,加之太阳一晒,连队女孩晕倒田里是常事。锄快了,草没锄掉,把黄豆苗锄掉了;锄慢了,一天完不成任务。人家锄到田头,你还在中间。而且每陇锄草的情况还有人专门检查。
  千里锄了两天,勉强跟上连队女孩进度。其他三个,累不说,又慢,还把苗锄死了。
  姜建民悔没听千里的话。千里说,挑担割谷是吃亏,但头不昏,我就怕锄草。
  袁丽芬(铁梅)也是武汉伢,说,他们两个队长在屋里创作,还有个尤美伺候。把老子们搞下来,吃那大个亏!
  林千里听了哈哈大笑。
  袁丽芬说,你笑么事?就是你搞得好事!
  林千里说,关我么事?
  袁说,你不搞得宣传队在场部挨批评,会把我们搞下来劳动?
  千里说,不会为了这吧?
  袁丽芬说,来来,千里,你那天晚上到底是喝了么迷魂汤啊,醒不过来,讲的我们听一下。
  林千里说,我确实冒听到。
  张雪说,先是场部吹紧急集合号,又是宣传队吹哨子,慌叫成一团,你听不见?
  千里说,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那天怎么睡那死。
  张雪说,晓得你先想么心思去了。
  袁丽芬说,想么心思?想舒枫!大家哈哈大笑。
  现在离开了场部,几个年轻人在底下说话无所顾忌,也蛮快活。锄草这事,发牢骚没用,还是姜建民脑子活,他说这不是办法,我去和他们排长讲几句。
  姜建民和排长说,你们想不想看跳舞?排长说,想啊。
  姜建民说,我们宣传队两个跳得最好的都过来了。男一号,女一号,都来了。叫他们两个跳一个。
  旁边一群女孩高兴地不得了。说,我们知道,就是不好意思说。
  排长说,等会休息就来一个。
  张雪问千里跳什么好。千里说,你的朝鲜舞啊,长鼓舞。张雪说好,他们再要,你就上啊。
  千里说没问题。张雪的长鼓舞是跳的好。举手投足,旋转,表情,眼神都到位。跳完了,女孩就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林千里站起来,说让她歇会儿。我来一个。姑娘们一片欢呼,我们认得你,你姓林,就是叫不出名字。姜建民说,林千里。
  千里跳了一个蒙古舞。刚劲,欢腾,拧腰,抖肩,没话说。完了又和张雪来了个双人舞。
  袁丽芬又来个清唱,姑娘们说,你们莫劳动了,每天就跟我们跳两个就行了。
  姜建民说,哎那不行,你们不给我们记产量就行了。
  排长说笑着说,本来就没有给你们记产量。
  晚上吃饭,袁丽芬悄悄说,这还差不多,我愿意天天给他们唱戏,唱歌。我蛮怕劳动。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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