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赵水香想招聘老公啦
作品名称:香嫂 作者:禹金 发布时间:2014-11-01 10:47:57 字数:9254
赵水香,人称香嫂,今年二十八岁,近两年来,她有丈夫等于没有老公。
她与老公李新民,原本夫妻恩爱,辛辛苦苦多年,办了个家庭养猪场,养几十头猪,在村里在乡里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专业户。口袋里有了几个钱,赵水香不曾料到,男人有钱就变坏,李新民竟然跟水蛇腰冷月红好上了。她去捉奸,怒打了破鞋,撕烂了淫妇下身。从此夫妻反目,她将老公赶出家门。后悔吗?正在气头上,她不后悔。
三个月之后,李新民不回家不归屋,赵水香着急了。半年之后,她心慌意乱,后悔莫及,冤家对头真的在与她较劲呀!
老公,你死走逃亡真的狠心丢下老婆吗?这里有你的孩子,还有你我辛苦创立的家业呀!
一个敢于驱赶老公的女人,尽管有一百条一千条优点,这个女人也不是好妻子,赵水香自责自疚。她一边打探寻访老公的下落,一边茹苦含辛着经营养猪家业,等着等着,等着老公的回心转意。快两年了,李新民音信全无,如石沉大海。
前几天,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村巷里,她与刘春生不期而遇。这个贼娃子,她恨他,恨透了他。他回家探亲,要去他姑妈家作客喝喜酒的。仇人相见,四只眼睛互喷怒火。两人没有共同语言,不愿交谈。赵水香猛然一闪念,突发奇想,萌生怪念,她刚要启齿开口,刘春生毫不理会,扬长而去。
看到刘春生那敌视的眼光和仇怨的神色,赵水香愉悦豪爽的原本自尊的心绪遭到莫大的雷击电焚。刘春生他怎么啦?赵水香发呆似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村巷的墙角挡住了她的视线,然而,刘春生那高魁伟岸的身影却在她的眼前时隐时现。几年不见,这贼娃子出坯得牛高马大根本齿于见她。赵水香心中很不是滋味,打烂了五味瓶似的说不出嘴。她和他,初中同学三年,毕业后各奔东西,天知道他东游西荡做了些什么。后来,他大闹她和李新民结婚的新婚之夜。后来,又伙同他人偷盗她家的小猪崽,还同她老公打架。再后来就消失了,离开了牛鼻形村。刚才几分钟的村巷邂逅,狭路相逢,刘春生得意洋洋、明目张胆在向赵水香传递一个信息,一个骄傲的先见之明信息:赵水香你嫁李新民压根儿是个错误,后悔药够你吃去吧,活守寡啦香嫂同志。
这是幸灾乐祸,这是挑畔!
贼娃子刘春生,我曾放过你一马呀,你还如此这般贼性贼心不改?我和李新民相亲相爱结婚,碍着你了?
我们夫妻结婚设宴摆酒让你喝个够,你不该窗外偷看新婚之夜的床上戏,你不觉得无耻吗?你当然不会承认下作,反而会恬不知耻认为大饱眼福,男女房事原来如此,说你有多庸俗就有多庸俗。近来听说,听秋英大妈隐隐约约说这贱娃子跟黄小翠在搞对象,黄本昌的女儿,千金小姐独根苗,两个人都在深圳打工,男大女大是一对儿。口袋里有了几个钱,穿鞋理袜现代化,衣锦还乡焕然一新很有气派,目中无人可以理解。别人可以目空一切,你刘春生眼珠中无我赵水香不应该。如果不是我赵水香当年心太软,派出所早把你逮住关你一年半载,你信不信?想当初,你穷困潦倒不名一钱,不愿外出打工,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赵水香咒骂过他,激起他的反唇相戏。君子有三偷,偷鸡偷狗偷毛豆,没有偷你赵水香去猪婆坑山沟沟!听听,这是什么话,够贼心贼胆了,癞蛤蟆你呀你!
乡村的茅厕说简陋也真大有不雅观之处,隔音不可能,隔形也实在不理想。赵水香真怀疑这贼娃子有可能窥探过她上茅厕,下流之至。刚结婚的几个月里,她提心吊担心许多日子不安宁。女儿萍萍出世半年了,有一天,老公不在家,她坐在门面奶孩子,刘春生仿佛从地洞里钻出来似的站在她面前,两只眼睛发绿光,眼神淫荡,她赶紧用衣衫遮住胸脯不让他看。那知他立马蹲下身子,双手紧摸她的双奶子,简直色胆包天贼流氓。
刘春生贼娃子,你敢再来我赵水香面前站一站?现今我香嫂同志欢迎你来,你别走开呀,谅你也不敢!
站在二楼平房的走廊上,俯视着村前的大樟树,赵水香心猿意马,刘春生,贼娃子,你,你能帮我一把吗?渴望,急迫的渴望,荡漾着她少妇的心。
牛鼻形村子前面的那棵大樟树,枝枝叶叶巨伞似的巍峨雄立,百十年来荫庇着生生息息的子民。樟树旁边有幢旧式土砖瓦房,斑剥的墙壁几经粉刷涂画,现已成为村务公布栏。
这天早晨,村里出现一件新奇事,村务公布栏中贴了一张大红纸,不是寡妇的寡妇赵水香要招聘男人。乖乖,石破天惊,够新鲜新奇。村民们匆匆忙忙来到樟树下,站在公布栏前凑上去看个究竟,哟,赵水香养猪场招聘人手,招场长哩,还指定要男的。冬宝情不自禁口中念念有词,念出声来:
招聘男场长启事
为继续办好我家的养猪场,本人毅然决定招聘场长一人,男性,初中文化程度即可。年龄三十岁左右,身体健康,事业心强。试用期三个月,月薪从优面议。有意者请揭榜应聘。
特此告示
赵水香家庭养猪场
即日
冬宝刚刚念完,生苟癫子突然手舞足蹈大声起来:“哈哈,赵水香想招聘老公啦......
生苟癫子其实并非癫疯,三十多岁,牛高马大,一顿饭能吞下五海碗。有酒必醉,一瓶堆花三下五除二,不出十分钟就瓶底朝天。曾有两三次醉卧猪栏与猪共眠。赵水香拿他没法子,硬是把他辞掉,赶出猪栏。生苟此话一说,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冬宝并不赞同生苟癫子的说法,他警告似的说:“癫子,你打野话哩......小心水香撕烂你的嘴巴。她偌大一个养猪场,她老公李新民又不好好在家操持,丢下这么大的家业,可苦了她一个女人,应当招个好帮手。”
生苟嫌冬宝嘴太臭揭他的短,两人平时常拌嘴儿,口水仗打惯了,他也不客气直骂咧咧:“花面狸,你不也在猪场打过短工,想当长工却不敢,怕老婆吧,舍不得娇妻做不得好汉......
冬宝人到中年头鬓花白,生苟抓着这条常叫他花面狸,冬宝对这个绰号很恼火:“癫子,你是牛鼻形村的一个角儿,敢不敢揭榜应聘当她水香的男场长?”
生苟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水香好厉害,没有三拳两脚,难在她手下活命。”
“你不是也天不怕地不怕嘛,家中老婆也不怕,还怕她赵水香?”
“我不够资格,进过初中门,还不到一百天不算初中文化……”
冬宝戏笑他:“不想吃这块天鹅肉?”
樟树下人们起哄着:“生苟,癫子,你够格,进了中学门就是中学生。”
“癫子,只要你戒酒,赵水香会招你。”
“癫子,你可不能当他的老公啊!”
“乌鸦嘴,屁话,屁话。”生苟不屑人们的戏弄,他咒骂一句后故作神秘地低声说,“依我看,牛鼻形村有一个人正适合水香的心意。”
冬宝几个人异口同声问:“谁?”
生苟顺手朝村巷尽头一指:“看,他来了。”
朝樟树下走来的正是刘春生。
刘春生大龄小伙子,他是村里出了名的流气鬼,偷鸡、摸狗、打架样样少不了他。远近七八十几个村中臭名远扬,村里人背后都咒骂他是贼流子。此时此刻手提大包小包正准备出村的刘春生,正被木根呆子拦截在村巷里,木根木头木脑呆子洋大人似的身前马后,纠缠着刘春生脱不了身:
“春生,你别去深圳打工吧,留下来去水香的养猪场当场长,薪水蛮多。樟树下贴了一张大红纸,刚刚贴上去,不信,你亲眼去看看。”木根连拖带推地边拉边说,“水香急于招人,李新民这浑小子,离家出走,两年不回家,这你是知道的。他与冷月红乱搞,被水香捉奸......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芋头的事了,你去当她的场长,我看蛮合适。”
刘春生走走停停很不高兴:“你真是个洋大人洋大叔,不懂中国乡村妇女之心肺,难怪你老婆骂你是外国佬洋大人,赵水香是什么女流之辈?她会要我刘春生?笑话。”说完他猛推开木根,大步流星而去。木根打个趔趄险些跌倒,他稳定之后一阵小跑追上去:
“春生春生,你,听我说嘛......
刘春生又好气又好笑:“洋大叔,你的好心我知道。我说木根,论辈份你比我大,论年岁你比我也大。你清楚我的过去,五年前,我偷过赵水香猪场的小猪崽。三年前,我与她老公李新民打过架。我在她赵水香眼中是个什么东西,是二流子、三流子、是强盗、是贼,贼流子,你懂不懂?”
如此直言不讳自我坦白,木根被问得傻眼呆眉一阵子闲嘴。刘春生看着木根这呆相有点可怜,冷笑着追问他:“说,是赵水香派你来拦截我的吧,是不是?”
“是。”木根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从木根先承认后否认的傻呆表情中,刘春生明白了赵水香的鬼把戏,他再一次追问:“说实话,樟树上的大红纸写的什么?”
木根哭丧着脸:“我不识几个字,听赵水香说是招工启事吧。”
“谁写的?”
“我不知道。”
“谁贴的?”
“水香她要我贴,昨晚到我家,要我今天早上天不亮早点上班,说有急事。我今早一贴完红纸,就马上到村巷里等你,拦住你,水香说一定要你亲眼看看那张红纸。”木根如实坦白,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下来顺口气后,眨了眨眼又接着说,“水香还说,你春生若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去看看那几个字。”
刘春生看过《三国》《水浒》连环画,真应了请将不如激将的手腕。他冷笑一下,赵水香你激我,好吧,群架之中我都敢闯,还怕去看那张招聘启事吗,笑话,看完启事再离开村子也不迟。
“让开,让开,乡亲们让开,刘春生来了。”木根高声吆喝,请求人们为他让开一条路。刘春生仰视着挺拔苍穹的大樟树,又环视众人,然后朝老屋对面的那幢三层楼房新居瞟了一眼。转过身,面对大红纸,仔细看了招聘启事内容,眯着嘴巴似笑非笑,用鼻音响了一下,似乎想要开步离去。
生苟上前拉住刘春生:“你不准走,春生,要是我有你这条件,裤档里面摸卵子---十拿十稳,立马揭榜就去跟她水香过日子。”
有人轻轻笑出声来。
冬宝也帮生苟的腔:“癫子说得对,春生,你够格,跟水香过过招,看她敢不敢招你当她的家?”
木根来劲了:“春生,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又能挣大钱又能照顾你爷爷。”
刘春生无动于衷,他不愿听这些缺油少盐的无稽之谈。赵水香躲到哪里去了?好大的架子,是躺在三层楼房新居的席梦思床没起床,还是躲在哪个窗户内窥探?管她娘的,撕她娘的鳖榜瞧瞧。
“木根,你贴的红榜,你帮春生揭下来。”冬宝怂恿说。没想到,木根果然老实巴交乐意相帮刘春生一把,只见木根三步两步走上前去,刚伸出右手正要撕榜,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强有力的女强高音喝令木根:
“且慢!”
人们循声仰望,但见赵水香出现在二楼阳台,她正俯视着樟树下的公布栏,威严地大声说,
“谁应聘谁揭榜!”
赵水香说完,她离开阳台款款步步走下楼房,走出新居大院,快步直朝樟树下走来,人们自发自愿地为她让开路。赵水香短短的头发,苹果的脸颊,端庄的眼眉,上身着碎花衣衫,下摆穿藏青色裤子,身高约有一米六十左右,虽是少妇却少女丰韵犹在,胸脯曲线明显。期待中饱含敌意,仇人见面格外眼红。
赵水香的至尊至圣驾到,突然让刘春生始料不及。他原以为有木根呆子洋大叔给他揭榜,然后带他去找赵水香协议,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直闯主题与他正面交锋。刘春生猛想到自己差点儿犯了一个错误,一个遗忘中对赵水香个性意识的错误,赵水香从来就是先发制人,捕捉到问题的主旨主动权。初中三年同学生活,刘春生观察过她的如此风格之锋芒。在刘春生眼中,赵水香每每遇事总是喜欢做开顶风船的角色。记得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班际之间的篮球赛。女生队抽签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女生对手队正是冤家女生队,赵水香是队长,两班女生因为同一寝室闹纠纷,夜里就寝时曾打过群架,虽然赵水香受过处分,但两班女生仍结怨很深。裁判教师不知情,两班女生一上场,架势开始了,双方斗得极为勇猛,这哪里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简直就是在打群架。赵水香犯规最多,非把对方逼到绝路方才解恨,裁判老师要换掉赵水香,可她坚决不下场,比赛无法进行,她如此的顶风作浪让人啼笑皆非。
如果说学生时代校运会女生篮球赛场上赵水香无理取闹,属于初中女生天真幼稚之举不必过份追究的话,那么,作为少妇的赵水香,在成为人妻人母之后,你还这么的不通情理,依然蛮干就不能不使人不可理喻。生苟癫子曾对刘春生讲过这么一件事,事情引起的责任当然怪赵水香。她的养猪场缺人手,她招聘他进场当员工,不久却又将生苟辞退赶出猪场,生苟滚蛋,癫子就癫在好酒贪杯嗜酒如命,醉卧猪栏险险被猪啰踩死。赵水香管教员工不严,怎么能让醉汉上班,又怎么能霸王条款动不动就开除员工没有人性化管理,眼下她出榜招聘男场长,又要玩什么新花招搞什么名堂,不是昭然若揭么?
刘春生两只眼睛灯笼似的光芒直射赵水香,女人的眼眶中有烈焰有柔情也有锋芒。男人和女人,四只眼睛互视对抗,各不相让。面对刘春生雄性的威逼眼光,赵水香先发制人:“刘春生,你敢不敢揭榜应聘?”
刘春生反唇挑战:“赵水香,你真的招聘我刘春生?”
赵水香锋利而真诚地表示:“招聘条件,大红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刘春生,像你这样的人物,我们牛鼻形村,我们南山乡并不是独一无二。凡是够条件的敢于揭榜者,我赵水香就敢于招聘,决不反悔。”
刘春生以退为进:“我可是个你赵水香恨之入骨的人物。”
赵水香秀丽的嘴角稍微动了一下,她大度地表态:“我要招聘的人,只要经过应聘谈妥,一概既往不咎,马上按招聘启事委以重任。”
刘春生疑问:“决不反悔?”
赵水香果断:“决不反悔!”
生苟与冬宝异口同声助阵:“春生,揭榜,揭榜,当她的家,快快快。”
刘春生心血来潮上前一步,几乎贴近赵水香的胸脯,他放低声音说:“赵水香,你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面对刘春生的狡黠,赵水香不卑不亢:“不管条件多少,只有先揭榜,然后,才有资格谈条件、谈待遇、谈......
“好,爽快。”刘春生几乎与赵水香擦肩而过,他上前几步,走近公布栏大手一扬,“哗啦”一声,撕下红榜,转过身来,双眼直逼赵水香:
“走吧,到你的办公室去详谈。”
赵水香在前,刘春生居中,木根紧跟其后,三个人离开公布栏,几乎是“一二一”齐步走,走进了赵水香的新居大院。
招聘应聘,谈判开始。
赵水香的三层楼房新屋里厅堂即客厅,又兼办公室,刘春生尽管是牛鼻形村上的人,但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走进这栋屋内。他那双大眼扫视了一下厅堂上下左右。木沙发、皮沙发都有,地面干净,墙面洁白,正面香火台上,右边是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引人注目的是正面宝壁墙上悬挂的观音菩萨坐莲图,两边有对联,左联:听世无声南海潮,右联:观空有色西江月。横幅南海观音。对联的对仗倒也工整,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他觉得左右联位置挂错了,正要开口指正时,赵水香发话了:“你坐下,别老站着。”待刘春生在三人皮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之后,赵水香在他的对面木沙发上也坐下,“说吧,你的三个条件。”
客厅的内空约四来左右,除掉皮沙发木沙发占据的空间,两个人如此促膝谈话,之间的距离大约在一米之内,这么近距离的对话,屈指算来有十多年未曾有过。想当年读中学初中三年,他俩的座位每每都是前后桌,位置距离近得不能再近了。
刘春生眼皮一动即刻回话:“我一条一条讲,你一条一条回答。”
赵水香面对一身牛仔衣裤打工仔的刘春生,暗暗想骂他傻瓜蛋蠢公崽,面谈面谈不这样能咋样?嘴上却口气不软地说:“当然,应该这样。”
“第一条,你老公李新民离家出走一两年,不管以后出现什么情况,只要他一回来,我立马就走。”
赵水香没有想到刘春生会把这个敏感而尖锐的问题摆在首要位置,打头炮地向她进攻,她一时不知如何启齿。刘春生双目含怒盯着面前这个女人,虽然已是少妇,眼睛、眉毛、脸颊却依然有少女的风韵。但是,刘春生讨厌她的这种风韵。近几年来,赵水香这个漂亮的少妇在刘春生心目中是无赖的泼妇,丑陋的妖精。他认为,赵水香不应该仍然这么标致这么漂亮,外形美但心灵丑,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应该是老妈妈。赵水香与他同年,都二十八岁了,还依然这样年轻貌美干什么呢?读初三时,刘春生是男生集团的霸主,而她,赵水香则成女生王国的女皇。他恨她,恨了十几年,恨到此时此刻。
“赵水香,你说话呀。”
“他,他死走逃亡......不会回来。”赵水香一阵阵痛之后喃喃地说,“你提第二条吧。”
刘春生坚持着:“不,你必须回答这第一条,同意还是不同意?”
正当赵水香处于尴尬之际,她的妈妈赵姥姥从院门进来,左手拎着鱼右手提着菜篮子刚从集市回家。听到客厅有生人在说话,她进厨房放下篮子正要去客厅,木根呆子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赵姥姥问他:“水香在与谁说话?”
木根低声低调说:“姥姥,好事哩,水香要招聘新手,正在谈判,准备让他当场长。”
赵姥姥莫明其妙,水香并没有跟她说过这事,她急迫地问:“谁?他招谁来当场长?”
木根如实报告:“刘春生,春生呀。他刚刚揭榜了。”
赵姥姥眼珠子一转:“刘春生,那个贼流子......不行。我不准水香要这个贼流氓。”说着火气冲冲地要出厨房。
木根堵住门口,不让赵姥姥出来,他劝阻着:“好姥姥,你就别去拆烂屋吧。水香吩咐我,不准任何人干扰他俩的谈判。说不准春生的条件太苛刻,兴许水香会不作兴他。”
赵姥姥听木根一说,觉得也有点在理,冷笑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是,姥姥说得对,真是的,贼流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木根假心真意附和说,“姥姥,快动手烧火煮饭炒菜,我来帮你抽筋剖肚杀鲤鱼。”
刘春生在赵水香母亲赵姥姥心目中是一只不究脸皮的癞蛤蟆,这事由来已久,有三五年了。赵姥姥只要一看到这贼娃子,每每冷笑斜睨,旁观者清,你看这贼娃子眼神,色狼饿急似的盯着水香,太可怕,太可怕了,简直想一口吞下水香身架子。好在水香身子正不怕影子斜,这癞蛤蟆当然不敢轻举妄动,行得端站得直,鬼也不敢缠身子。那时节,女儿女婿夫妻恩恩爱爱,刘春生还畏惧李新民三分哩。这贼娃子串动邻村几个坏小子,半夜里钻进猪棚,偷走三只小猪,当时没有抓到贼人。李新民怀疑,找刘春生理论,赵水香揭发说,前两天看到刘春生在村前屋后溜达多时,不是在打点子瞄眼线么。你听听刘春生怎么回答,他说,牛鼻形村子又不是你一家一户的,我瞄你赵水香奶子哩,这贼流氓。于是打架,李新民跳上去揪住刘春生,两个人打起来。刘春生不是对手,他打不过李新民,贼娃子流氓被打翻在地,狼狈而逃。李新民的酒糟鼻子也挨了一拳,流着鼻血要捉拿他送派出所。地方无鬼人无祸,养猪场怎么办下去,刘春生是牛鼻形村的鬼,不狠狠交政府惩治难办家庭企业。这贼娃子逃得快,大步流星逃出村子逃出县城省界到了深圳进了厂家隐身打工,今日里鬼知道他怎么跑回村里,而且,而且水香死女崽还要招这只癞蛤蟆惹火上身呢。
赵姥姥想不通,她肯定是想不通。
木根劝说着,木根只是帮着水香那厢儿说,姥姥不要先着急嘛,水香兴许不会作兴他,不会招纳他的。刘春生上门来无非是想看看水香,老同学嘛几年不见容貌,满足一次眼福而已,然后让他快快的早早的去深圳打工吧。赵姥姥不愿听木根呆头呆脑没油没盐的话,也不愿出厨房去看那贼身贼相,望一眼癞蛤蟆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赵姥姥在灶台上忙碌着,锅中,油煎水闷鲤鱼的油烟香气一拨一拨袅袅蒸蒸腾腾升起,她的心事也随着烟气儿翻圈着展开来。自己生育抚养长大的女儿,为娘的清清楚楚水香的喜怒哀乐脾气品性,她若铁了心要招纳这贼娃子,想必是苦苦谋划了几个昼夜。她这是错想哪,李新民这孽种死走逃亡不归屋不回家,木根笨手笨脚一个帮工忙不过来,猪场缺人手,再招一个两个人也决不要刘春生这号角色,他不是人是贼是二流子是流氓,莫非水香竟忘了那纸条之辱。打架的第二天清晨,水香一起床去猪场,猛看到一飞镖式纸条落在猪场铁栅栏门口,水香捡起打开一看,她大吃一惊。
赵水香,你莫张狂,
李新民奸水蛇腰难道你不知晓?
打是亲,骂是爱,
来日方长我要操你上你床!
这是一首无聊无耻的打油诗,赤裸裸地展示了刘春生对赵水香垂涎三尺贪婪的报复心理,也密告了李新民与冷月红的奸情。她不能容忍刘春生对自己的好色,更不能容纳老公的移情好色。刘春生当时逃跑了,字条可能是他半夜逃出村子前打飞而至。李新民,自己的老公,竟然背着她暗地与烂娼妇通奸,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赵水香发呆了,她似乎成了祥林嫂,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码事。她一心一意爱丈夫爱家庭爱事业,老公竟然背叛她,太谢谢刘春生了,他怎么打探到水蛇腰的?赵水香早有所闻水蛇腰与村长黄本昌有奸情,看不出李新民也被她勾引。不可能不可能,刘春生为何向她吐露,还用这种方式传送?她把纸条放进口袋,不露声色,暗中观察,果然如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出两周,她看出名堂,要去捉奸,她对母亲说纸条之事,赵姥姥不识字,她只说李新民,她隐去刘春生的痞子流气话,母亲认为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不要隐瞒。水香说妈,我不隐瞒你,我只对李新民隐瞒,刘春生在纸条上骂我,说无聊无耻下流话,我恨死了他。我本想去乡政府派出所告他,可是我开不了口,不好意思将纸条给别人看,再说,他人也逃走了,纸条我也撕了,没有了罪证。
罪证是撕灭了,可罪心罪人却来了,赵姥姥几乎要咬牙切齿骂刘春生贼流氓。她炒菜的动作急急地操作不停,铁锅将要被她手中的铁铲子碰撞破裂,她一会儿喊木根快快地把火烧得旺旺,木根说姥姥呀松叶松枝茅草火势旺旺的,再旺火就快要把锅烧烂哩。
木根呆头呆脑大计谋没有,小聪明倒也略具这么一点点。他刚刚上演的厨房门口智拦赵姥姥的小品很成功,为赵水香的招聘谈判得以顺利进行。
赵水香暗暗咬咬牙说:“好吧,我答应你。”
刘春生继续说:“第二条,我只在你家猪场打工,做员工,场长还是你,我是员工。要写个协议书,或者叫做合同。合同书上应写明,谁单方面破坏承诺,应该赔偿全部损失。”
“行,应该签订合同,还要去县公证处公证一下,这样合同书才具有法律效能。”
“看来,你还有点法律意识。”
赵水香反唇一笑:“是吗,看来你对我的认识似乎还停留在五年前的水平上。说吧,这第三条件是什么?”
“没有第三条。”刘春生不好意思说这第三个条件。
“不会吧,刘春生。”赵水香站起来,想走上前去又不便开步,她半欣赏半忿恨面对刘春生,随意丢给他一句话,“月薪还是年薪,多少?你开个价吧。”
这时,五岁的萍萍“妈妈,妈妈”童声不断地呼唤着,连蹦带跳的进了院子,跑进了厅堂客厅,木根想拦也拦不住。
萍萍看着陌生的刘春生,歪着小脑袋问赵水香:“妈妈,他是谁?大包小包的,怎么搬到我们家来着?”
赵水香连忙蹲在女儿身旁:“萍萍,他是春生叔叔,叫叔叔好。”
萍萍连连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刘春生笑笑:“萍萍,我认识你。我也是牛鼻形村人呀。在外打工四五年,很少回家,当然你不认识我。不过不要紧,我一旦应聘成功,以后我们会经常在一起的。”
五岁的萍萍听不懂刘春生的话意,他转过脸来问:“妈妈,他说什么来着?”
“妈妈要招聘叔叔当养猪场场长。”
“招聘(瓶)招聘(瓶),不懂不懂。只有酒瓶花瓶,妈妈,你说什么来着?”
赵水香看着刘春生莞尔一笑,向萍萍解释说:“招聘,招聘就是招工聘请打算录用,妈妈正在与他谈条件,招聘叔叔......
萍萍打量着刘春生,高兴地拍着小手:“好嘞,妈妈招聘叔叔。”说着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她载歌载舞地跳进大院西边的小厨房,赵姥姥正在忙着炒菜。萍萍喜悦而神秘地拽着姥姥的衣角说,“姥姥,告诉你个好消息,妈妈招聘了叔叔,新事哩,”
赵姥姥一听火冒三丈,将手中的炒菜锅铲子往锅内一丢,操起老巴掌给外孙女一记耳光:“你高什么死兴!”
萍萍挨打,耳朵疼痛难受,她大哭大叫逃出厨房,她知道如果不是逃得快,这赵姥姥可能会来第二甚至第三个耳光。萍萍在院子里的哭闹惨叫声惊震着赵水香和刘春生,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急步走出厅堂,赵水香快步来到院中,上前呵护女儿是怎么回事,萍萍哭着用手一指厨房:
“妈妈,你招了叔叔,姥姥打我!”
赵水香看看刘春生,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