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和尾
我管先来的头叫头,后来的头叫尾,头和尾是好朋友,是我多年的老顾客。
那天下午,我为头修剪好发型,他对镜子照着,道:“毛刺头理得不错,明天叫我好朋友也来你这儿理发。”
第二天早上,我将才开门,来个25岁左右的男子,穿着粗布浅蓝牛仔,充满青春活力。他把破旧的摩托车靠着玻璃门停放,我轻声咕嘟道:“这人长恁帅,咋是个活闭眼渣呢?”
男子进门呵呵笑道:“老板,给我剪个毛刺头,剪过细点儿哈,我可是慕名而来的。”
“我尽力而为。”我点头应道,心想:“这人会不会是头的好朋友呢?”闲聊中得知他当真是头的好朋友——尾。
从此,头和尾总是在每月的月末或月初的某个下午来理发、刮脸。头总会抢先付钱。
那天黄昏,头和尾理完发,头付钱时,尾道:“这些年来,我买衣裳你掏钱;我吃饭你掏钱;我理发你掏钱;总叫你替我掏钱咋搞没?走,咱两去浉河边上,我请你吃烧烤。”
“不了,孩子的老师把布置作业的信息发在我手机上了,我得赶紧回家。等你事业有成,再请客。”头总是满脸微笑,温文尔雅,给人温暖的感觉。
记不清头和尾的头发在我指缝里穿过多少年,他们的头发由黑变白。
尾破旧的摩托车早已换成了和头一样的大奔,两辆黑亮的大奔停在理发店门口很亮丽。
一年后,尾不再和头一起来理发刮脸了。头依然微笑,温文尔雅,只是大奔换成了豪华版。我很纳闷,问道:“尾这大半年搞哪儿去了?咋没跟你一起儿来理发了?”
头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从公文包里掏出手机来播放周华健的《朋友》,却不回答我。
后来,头每回来理发,我总会想起尾,再也不敢再提起。
今天下午,尾来了,我发现他变得苍老了,大奔变又变回了从前那破旧的摩托车。他理了发还不走,坐在沙发上拿本书翻来翻去,直到顾客都走完了,他呵呵笑道:“没想到你的小破店还在这儿开,你还怪能坚持,我那个朋友还来你这儿理发呗?”
“他一直都在,跟从前一样,在每个月末或月初的某个下午来理发。”我想着那天提起尾,头伤感的神情。
“我后悔不该抢他的客户,那天,喝醉酒还打他一顿,他妈听说我们打架,高血压上来摔一跟斗,中风了。前年我开个矿窑证件不齐,被查封了,又被人家骗走200多万,打一年多官司,现在赔得屌大尽干,女人老噘我没本事,上吊的心都有,唉!”尾叹息着,把上衣口袋淘掏,又把裤子口袋摸摸,最后在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20圆钞票递给我。他慢慢地走出店门,又猛转回来,道:“黄剃头,我现在想打电话给我朋友赔礼道歉,我打官司的事只有他能帮我,你说他会原谅我不?”
“如果我是你,上吊的心都有,就不怕找他赔礼道歉;如果我是你,诚心想找他赔礼道歉,会带份礼品亲自登门。”我心里咋想就咋说。
尾犹豫着把手机装进口袋,道:“你说得有道理,我还是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去。”他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
我趴在书桌上听周华健的《朋友》,心想:“头还会听这首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