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瘦马】夜归(散文)
又是一个明月清晖的寒夜,酉子校对完出入库报表,便关好门窗,准备下班。低头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23:30分,可以去打卡了。一出厂门,寒风裹挟起一阵灰黄色的沙尘正向她迎面扑来。她忙不迭地竖起外套领子,然后把半个脸深深埋进领子里,接着骑上电动车匆匆地往家赶去。
她在心里暗暗庆幸,今天还好提货的车子不多。假若多的话,不知又要忙到何时呢。对于一个女人,夜归毕竟不太安全。有好几次,发货发到凌晨两三点钟,她就不敢回去,蜷缩在更衣室里的小铁床上等到天亮。
此刻的马路上,依稀仍有几个行人。偶有一两个摩的司机骑着车‘突突’地迎面驶来,见到酉子就朝她发出尖利的口哨声。酉子随即壮起胆子附和几声,嗨,口哨谁不会吹呀?这样一吹,心里反而感觉不害怕了。扭头一瞧,摩的司机早跑的没影了。记得有个同事曾经对酉子说过:“姐年轻的时候,喜欢姐的男人排成一个行,可姐那时有贼心没贼胆。如今年过半百,有了贼心和贼胆,一回头贼都跑了。”酉子突然感到一阵欣慰:我已经错过被贼惦记的年龄了,害怕什么呢?
在拐进小区的那条马路上,行人一下子多了好多。虽然已是半夜,但还有不少人在烧烤摊位前品尝驻足。这些烧烤摊位一共有五六个,一致搭着大红色的帐篷错错落落直立在人行道上,帐篷边上挤挤挨挨放满了活动板桌和塑料椅凳,把整个人行道撑得满满当当。瞧那些微红的炭火上架着一层黏糊糊的金属网,网上搁置着食客点好的羊肉串,鸡尖,鱿鱼串,馒头片……摊主左手执张废纸板‘噗噗’地扇着火,右手用沾满油的毛刷,一顺溜在食材上刷开,随着一阵阵‘嗞嗞’声,空气里立马升腾起油烟和孜然的味道。
在这些食客里,司机占了一大半,有出租车司机、摩的司机、货车司机、黑车司机。他们围坐在一起,喝着酒,吃着烧烤,聊着麻将经发着牢骚。也是,白天劳累了一天,眼下正是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不然人生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什么乐趣?“宁挨千刀剐,不糊第一把。”“有风先打东,打东不落空。”谈起麻将,不愧为个个都是好手。
在这个时段,又有一些特殊人群也在陆陆续续下班。只见几个满面倦容的长发女子从出租车里下来,打着呵欠向巷子深处走去。见到她们,这些吃着烧烤的男人们眼神立即一亮,侧身注视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嘴里调侃道:“这些赚大钱的回来了!”接着话题越聊越淫荡,人群中不时有人边用牙签剔着牙缝,边用筷子敲桌大笑。
摊主们也许见惯了这种场景,他们不动声色地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心里盘算着今晚大约赚了多少钱?年底该不该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有的摊位生意清淡,摊主不得已玩起了手机斗地主的游戏,尽管在朔风里吸溜着鼻涕,却依然在摊位前苦苦守候。
不一会儿,有人开始呕吐,有人开始谩骂叫嚣。更有甚者把人行道当床,顺着墙根软趴趴卧倒,在满地纸团,竹签与油污中扭动挣扎。每次经过他们身旁,酉子总感心里发毛。万一电瓶车碰到他们,难不成被他们拎起来暴打一顿。他们通红的仿佛能涌出血丝的瞳孔里,闪烁着暴戾的凶气,他们青筋绽露的手中握着的酒瓶,仿佛一颗颗随时掷出的手榴弹哪!种种压力让这些男人们逐渐迷失自己,唯有靠酒精麻醉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多的男人暴走在犯罪的边缘?酉子想这是个社会问题,应该有太多的不得已!
终于安然无恙的到达了小区门口,酉子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小区里寂寥而又沉静,绝大多数人已安然进入梦乡,也有一部分人钻进暖暖的被窝里观看着电视。
清冷的路灯因为香樟叶的庇护而失去了光线,整个小区陡添了几份神秘阴森的气氛。酉子拧开了电动车前面的大灯。也许是灯光的闪耀,惊动了 一只正在垃圾桶里觅食的小黄猫,小黄猫由此吓了一大跳,纵身蹿上了树梢,对着酉子发出‘喵呜’一声吼叫。
酉子心想:不好意思,小黄猫,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享受美味佳肴。
这时,‘啪嗒’一片树叶被硬生生采下的声音传入酉子的耳畔,酉子猛地向右侧一看,一个高个女人面对着她站在树底下,女人目光呆滞,双手揉搓着树叶。要命呐,深更半夜不呆在屋子里睡觉,躲在树底下采叶子玩,估计受了什么刺激吧?这年月,精神不正常的越来越多,这又是为何?
终于见到自家厨房间的灯光了,酉子突然发现这灯光在这寒夜里显得那么温暖那么明亮。那一定是母亲为自己特意开的一盏灯,那也是一盏心灯。这盏灯彰显了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沉最无私的爱。如果哪一天自己过了归家的时间,母亲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语气颤抖而又急促:“你在哪里?”当得知酉子一切安好,她才放下心来。随着岁月的侵蚀和日益操劳,使母亲染了不少慢性病。但她却依然为女儿的起居,健康安危日益忧心。
“妈,我回来了。”酉子轻轻推开屋门。门内,一双大红色的棉拖鞋正鞋肚口朝她齐整的摆放着。只有母亲才能考虑得那么周全细致,她是让酉子脱去毡靴的一刹那,能迅速地穿进这温暖而又松软的棉拖中。
“哦,豆浆已热好,在锅里捂着。苹果削好了在你的床头柜上,别忘记吃啊。我先去睡了。”母亲叮嘱完,便弓着背重又回到床上。
酉子的视线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