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车水马龙，车辆堵塞严重，公交车艰难缓慢地移动。
　　 柏松挎着包站在公交车司机背后，不时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透过挡风玻璃焦急地盯着拥堵的路面，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手机铃声响起，柏松接电话：“喂，小芸！”
　　 手机里小芸焦急地嚷嚷：“柏松，你个笨蛋，面试眼看结束了，你怎么还没到，这次机会错过了不知道又得跑几个城市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柏松跺着脚，对着手机吼：“今天堵车厉害，我都急出心脏病了，公交车就像蜗牛一样爬行。”
　　 柏松收起手机，抹了一下脸上的汗，哀求司机：“师傅，能不能快点啊，我今天面试，晚了就前功尽弃了。”
　　 司机两眼盯着前方，平静地说：“这是上班高峰期，再急也快不了。”
　　 柏松搓着手，焦急地自语：“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前面又堵住了，司机停下车给柏松出主意：“兄弟，着急也没用，我看你这样，前面站台附近有一个公共自行车出租处，你不如下去租一辆自行车去应聘。这路堵得厉害，就是你打的也跑不动，都不如自行车快。”
　　 柏松喜出望外：“谢谢大哥，您可救了我的命了。”
　　 柏松骑着自行车钻进车流人群中。他在人群中左拐右拐，熟练地穿行。
　　
　　 街边，董大爷一身轻松，靠着路边不急不慢地走着，环视着车水马龙，偶尔看一下手表。
　　 忽然，前面的一辆自行车猛地一个急刹车，柏松眼看就要撞上去，急忙一拧车把避开前面的车子，却撞上了旁边正慢慢行走的董大爷。
　　 董大爷猝不及防，一下子倒在马路牙子上，痛得呲牙咧嘴。
　　 柏松慌忙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跑来扶住董大爷：“大爷，摔痛没有？”
　　 董大爷撑着路面坐起来，抚着被咯痛的腰埋怨说：“小伙子，你骑车悠着点儿，有啥急事啊，看你急三火四的。”
　　 柏松不停地赔礼：“对不起大爷，我真的有急事，您看不小心把您撞着了。”
　　 董大爷在柏松搀扶下站起来，活动活动腰腿胳膊。
　　 柏松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大爷，咱去医院吧，检查检查摔伤没有。”
　　 董大爷推掉柏松搀扶的手，又活动活动腰腿，缓慢地说：“我感觉没啥，就是腰咯了一下有点疼，不碍事。”
　　 柏松焦急地：“大爷，咱去医院吧。”
　　 董大爷慈祥地笑笑：“小伙子，往后骑车注意点儿，别毛毛躁躁的。你不是有急事吗？快去办事吧，别耽误了，我没事，你放心去吧。”
　　 柏松又上来架住董大爷的胳膊：“不行呀大爷，我撞了您，咋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呢，不行，咱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董大爷瞅瞅柏松：“嗨嗨嗨，我说你这小伙子，我说没事就没事，你看你，咋这么磨叽呢。”
　　 柏松焦急地：“大爷，我撞了您，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吧？我怎么走呢。”
　　 董大爷说：“我让你走你就走，还怎么走，怎么来就怎么走。快着点儿，骑上你的车去办事吧，我没事了。”
　　 围观的路人议论纷纷。
　　 路人甲说：“呵呵，这爷俩儿有意思哈，一个要看病，一个不让看。”
　　 路人乙跟着附和：“就是啊，遇上缺德的早就溜了，哪有黏糊着主动陪着上医院的。”
　　 路人丙感叹：“对啊，遇到那贪心的，躺在地上不起来，早讹上了，哪能轻易放你走。”
　　 路人丁戏谑：“呵呵，稀罕哈，这爷俩儿都是好人，好人撞着好人看着就感人。有一个不讲道理的，这回就有好戏看了。”
　　
　　 小芸走出面试室，焦急地掏出手机打电话：“柏松啊，你到哪儿了，我都面试过了，感觉还不错。你再不到人家面试就结束了，什么，撞人了？哎呀，你在哪里？嗯嗯嗯，我马上过去。”
　　 小芸收起手机急急忙忙走出大厅。
　　 这时候，董大爷正坐在人行道的石凳上，柏松蹲在他身边。柏松说：“大爷，您家人的电话给我，我帮您联系一下他们。”
　　 董大爷说：“我家就在附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赶快去办事吧。”
　　 柏松固执地：“大爷，您就和我一起去一趟医院，检查一下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
　　 路人甲乙丙丁纷纷劝董大爷：“老人家您就跟小伙子去一趟医院，免得他担心，您这爷俩儿可真是难找的好人。”
　　 董大爷看看大家，对柏松说：“好吧，那咱去医院。”
　　 来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一下。董大爷换上病号服，被柏松搀扶着走进病房，护士把他们引导到二号病床。
　　 病房里已经住着两位老年病友，我们姑且称他们病友甲乙吧。二人看到柏松架着董大爷进来，都微笑着打招呼。
　　 柏松让董大爷躺到床上，帮他脱掉鞋子，调整好枕头，盖上被子。护士打好点滴，端着盘子离去。
　　 柏松坐在床前凳子上，俯下身子说：“大爷，您睡一会儿吧，我守着。”
　　 小芸气喘吁吁地来到出事地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下环顾，不见柏松踪影，急忙打手机：“柏松，你在哪儿，我到了事发地点，找不到你。”
　　 柏松在电话里说：“喂，小芸，我在市立医院，嗯，二号床，嗯。”
　　 柏松放下手机对董大爷说：“大爷，您喝点什么吧？豆浆、花生奶、饮料，您喜欢喝什么？”
　　 董大爷微微摇头，慈眉善目地说：“孩子，我啥也不喝，你不是有急事吗，快去吧，我这身体也检查了，药也用上了，你就放心地走吧。”
　　 柏松轻声说：“大爷，您不出院我怎能离开呢，医生说要观察两天，最好是住一周，我照顾您出院再走。我那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去了也办不成了。”
　　 董大爷惭愧地叹口气：“是不是我把你的事耽误了？唉，人老了，走路也碍事，你看这可怎么好。”
　　 柏松苦笑：“大爷，这不能怪您，是我急着办事骑车太快了，您不怪我就很难得了，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揽呢。”
　　 董大爷沉默一下说：“嗯，这样吧孩子，我想喝点儿白开水，你去打点儿开水吧。”
　　 柏松马上站起来：“嗯，您等着，我这就去。”
　　 柏松从床头柜上拿起暖水瓶，又给董大爷掖掖被子，轻手轻脚走出去。
　　 董大爷微微抬头，见柏松关上了房门，立即伸手按响了床头的应急铃。
　　 董大爷望着天花板，心里思忖：“我得走，浑身上下都检查了，没啥大碍，要是真在这儿住上一周，那不是讹人吗，活了六十岁从来没做过昧良心的事，不能为这事儿让人戳脊梁骨。”
　　 病房门被推开，医生护士走进来。
　　 医生问：“大爷，您哪儿不舒服？”
　　 董大爷急急地说：“我没有不舒服，你们把针给我拔掉，我得回家，你们也检查了，没什么大毛病，我不能躺在这儿连累人家孩子。”
　　 医生耐心地劝他：“大爷，要走也得把点滴打完啊，您这刚刚用上药，怎么就要走呢。”
　　 董大爷更焦急了，急赤白脸地说：“你们不懂，等那孩子打水回来我就走不成了。”
　　 医生无声地笑了：“大爷，爱孩子这是每个父母都有的，但是有病就得治疗，不能因为怕花钱就不治病。您儿子说了，一定要让您健健康康地走出医院，您这样偷偷走了，您儿子回来能不生气吗？”
　　 病友甲附和说：“就是就是，我看你这儿子真孝顺，说话轻声慢语，对您体贴照顾，别让孩子失望。”
　　 病友乙也说：“大哥您有福气啊，儿子这么孝顺，您看我，儿子把我送进医院，都快十天了，连个头也不伸一下，您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董大爷坐起身子，连连摆着手：“你们不知道，他不是我儿子。他骑自行车把我撞倒了，我让他走，他就是不走，非要送我来医院。我检查过了，没啥大病。躺在这儿赖着不走，这不是讹人吗？我不能做昧良心的事。”
　　 众人都愣住了，所有人眼里都透出敬佩的光。
　　
　　 柏松拎着开水走到楼梯口，小芸在他背后喊：“柏松，柏松！”
　　 柏松转身，看到小芸，欣喜地迎上去：“小芸，你来了？面试怎么样？”
　　 小芸气喘吁吁地说：“感觉不错，主考说明天就会有消息，你要是准时参加面试，比我的成功率还大。”
　　 柏松叹气：“唉，我不是把人家老人给撞了嘛，总不能丢下老人不管吧，都是堵车惹的祸。”
　　 小芸神情黯然：“现在大学生就业太难了，好不容易有这个好机会，又和我们专业对口，可惜出了这个事。”
　　 柏松宽慰她：“芸，别着急，记得我爸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先在这儿有个安稳的岗位，我也放心，以后我自己去闯荡，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小芸嘟着嘴，情绪低落：“可是，你失去了这次机会，说不定在这个城市就没有合适的岗位了，你要是去了其他城市，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儿，我可怎么办啊。我可不想劳燕分飞，天各一方，时间久了，我们的爱情也许就会因为距离而丢失了。”
　　 小芸眼里起了一层雾，无力地靠在柏松的肩头，伤感地：“松，我怕！”
　　 柏松拍拍小芸的头，沉重地叹息一声，然后拉着他的手，拎着开水，来到病房门前，用肩膀推开病房门，病房里的所有人包括医生护士，都用赞许敬佩的目光看他。
　　 柏松和小芸被这种目光吓住了，两人愣愣地站住，两只手握得更紧。
　　 医生收回目光，轻声对董大爷说：“您儿子回来了，大爷，稍安勿躁，听年轻人的没错，您是一位有福气的老人。”
　　 董大爷不满医生的话，分辩道：“我都说了，这孩子不是我……”
　　 医生冲董大爷摆手，制止他的话。然后带着护士往外走，走到柏松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是好样的。”
　　 柏松茫然地看看医生，拉拉小芸的手，快步来到病床前，关切地问：“大爷，您等急了吧，这是我对象，叫小芸。”
　　 小芸关切地：“大爷，您感觉还好吧？”
　　 董大爷慈祥地看着小芸：“我好着呢，好着呢。”
　　 董大爷的儿子董大哥正急急忙忙在走廊里看着病房门牌，在不时走过的人群中东张西望地寻找。他五大三粗，一米八的大个子，一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产业工人。他终于找到了病房的门牌号，推门走进去。
　　 柏松和小芸分别坐在病床两边，柏松出神地盯着点滴。
　　 小芸正在帮董大爷剥桔子。
　　 董大哥推开房门急匆匆走进来，高喊一声：“爸！”
　　 柏松转脸看到董大哥，下意识地站起来。
　　 董大哥冲到床前，使劲扒拉一下柏松。柏松被推了一个趔趄。
　　 小芸也停下手里剥桔子的动作，害怕地站起来。
　　 董大哥抓住董大爷的手：“爸，您撞着哪儿啦？严重吗？”
　　 董大爷平静地说：“不碍事，不碍事，都检查过了，没伤筋动骨，就是咯了一下腰。”
　　 董大哥放心地松开董大爷的手，直起身子转身叉腰，对着柏松吼：“谁撞的我爸？你？”
　　 柏松后退了一步，紧张地摆着两手：“大哥，你听我说，是这样子。”
　　 董大哥一抡粗壮的胳膊：“我不听，我爸要是有个差错，看我能饶过你。”
　　 董大哥说着话，走近柏松。
　　 小芸吓坏了，急急忙忙绕过病床，挡在柏松身前，紧张地问：“你要干啥？”
　　 董大哥气愤地：“我爸六十岁的人了，无缘无故被他撞到医院里，你说我干啥？”
　　 小芸带着哭腔争辩：“你讲不讲道理？老人是他撞的，可他一没躲二没逃，第一时间送来医院，你还要怎样。”
　　 董大爷在病床上喊：“小子，不要冲动，这小伙子是好人，别和人家动粗。”
　　 董大哥拧了一下脖子：“您别管！”
　　 柏松把小芸拉到身后说：“大哥，有话慢慢说，你听我解释。”
　　 董大哥倔强地：“解释个屁，撞了人就该挨揍。”
　　 柏松刚要争辩，小芸再次横在二人面前，哭着对董大哥说：“你这人怎么不通情理？柏松撞了人，愿意承担责任，放弃面试的机会，第一时间把老人送到医院。这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就这么失去了。他还要到处去找工作，因为撞了人，我俩从此天各一方，可你、你、你还要耍横！”
　　 小芸说不下去，一转身，趴在柏松肩上呜呜哭起来。
　　 董大爷从床上撑起身子，对着董大哥断喝一声：“小子，你要气死我啊，不能这样对待两个年轻人。”
　　 董大哥看到董大爷生气，急忙转回来走到床前：“爸，他把您撞了，还不兴我……”
　　 董大爷打断董大哥的话：“你住口！”
　　 董大哥愣住了，诧异地看着董大爷。
　　 董大爷命令说：“你给我坐下，听我说。”
　　 董大哥不情愿地坐在凳子上：“爸，您这是？您怎么向着撞您的人呢？”
　　 病友甲咳嗽了一声说：“这位大哥先别发火，听你爸说说来龙去脉，人家这小伙子做的不错。”
　　 病友乙附和：“是啊是啊，你把事情弄清楚，别冤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