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童年的滋味(岁月征文·散文)
晚饭前在广播里听到齐秦的《燃烧爱情》。老歌。主持人说,天啊!和当年走在街上的感觉一样。虽然音色像三洋卡带机翻录过一百多遍,但伴奏的笛声,依旧激越而炽热。一时间,我的味蕾仿佛在音乐里舔舐到岁月的温度和味道。这感觉让我很糊涂,搞不清是滋味揉进了岁月,还是岁月就这滋味。乘着味觉的快感,我发现,那些如珠翠般散落一地,且几乎被遗忘的岁月,有着历久而弥新的味道。
想起小时候,看下雨,一地的泡泡,一看看大半天,不累,也不无聊,安静得让外婆担心;躲猫猫,只管埋住头,屁股和肉腿腿从来不藏,被逮住了,还使劲不停地往里拱,会紧张得兴奋地尖叫;听笑话,会笑得肚子痛,笑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好笑;饿了就吃,困极了才睡,还不尽兴,晚上就在床上画地图,所以我知道,宝岛台湾其实离得不远,每次有新作品,都会问,画台湾了吗?画了,才放心。过了很多很多年,我才明白,台湾不仅仅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里还连着家人和亲情。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大人也只能用他们自己才懂的暗示,来慰藉对亲人的思念。在这些隐晦的暗示面前,我透明得像一张舍不得扔掉的玻璃糖纸,飘逸着淡淡的奶香。
奶香的味道,在幼儿园和小学的楼道、教室依然可以闻到,很甜美,有幸福感。确切地说,这气息让我变得很柔情,不光是对孩子,校园的一草一木,我都想张开双臂拥抱。小时候盼着长大,现在他们的稚趣却令人羡慕。就像那时候,我看天上的彩云,觉得美丽得不得了,又见大飞机轰隆隆地飞过,就想,要带着饭盒坐上飞机,在天上装满满一饭盒彩云,献给敬爱的毛主席。在我心中,毛主席必定是认识所有的人。而我见到毛主席怎么能没有礼物呢?可是,1976年9月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阖然长逝。我这个有创意的理想便一直没能实现。
至少在上学前一年,我就憧憬,挎着书包美滋滋的样子,因为那样,我就又长大了一些,就像用舅舅的皮带匝紧我的松紧裤,一样有长大的感觉。终于等到上学,背上那种斜挎的单肩包,小姨说,书包在屁股上一颠一颠的,那样子,很好看嘞!我得意极了。
开学第一天,我得了个大表扬。老师把新书发到每个同学的课桌上,崭新崭新、喷香喷香的课本让我爱惜不已,赶忙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手帕,展开来垫在桌上。这举动让老师很欣赏,表扬了又表扬。成了小学生,当然更应该爱惜书了。回到家,自然是要舅舅包上书皮的。哇!书角还加了两个三角形护角。我就在堂屋的条凳旁,坐立不安地兴奋着。包好书,我压了又压,然后舅舅在平平整整的封皮上写上科目、年级、班级、姓名后,我才一本一本地收进书包。或许是因为这个表扬,几天后学校开大会,我被选上代表新生发言。发言词开头就是:亲爱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过后被高年级的同学笑了好一阵,有捣蛋皮实的还在放学路上装成恶霸样叫我喊哥哥。他们哪里知道,学校离我家的巷子就几步路,我一点不畏惧。
一年级我戴上了红领巾,二年级我就是三根杠的大队委,这该算是我生平当过最大的干部啦。上学学会了画图识字,得过奖状,除了课本外,那时最爱的就是小人书(连环画)。邻居杨叔叔,被杨爷爷误伤了脚踝,其实就是现在说的家暴,在家养伤,躺了几十天。我觉得他好可怜,每天我都会带上我的小人书和图画本,去给他讲故事、画图画。记得我有一本16开的大图画本,画满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人物和战马,花和尚鲁智深、鼓上蚤时迁、霹雳火秦明、没羽箭张清;五虎将:关、张、赵、马、黄;神骏赤兔和讨嫌的的卢马,并且在的卢马那页加了很大一个“×”。
可是,在这个学校没读两年,我就转学了,转得很远,从一省转到另一省,离开外婆家来到父母身边。而这个新家有股奇怪的香味,让我觉得很陌生。我经常对着妈妈喊小姨,妈妈倒不介意,我自己觉得难为情。我想,一切都是这香气在作怪,我有些恼火。当我习惯了称谓,也似乎不太在意那股香气时,我又转学了,转回到原地的另一所学校。而我又经常把小姨喊成妈妈,一切仿佛又重新开始了。
小学五年,我换了三所学校,初中三年,我也换过两所学校,平均两年不到就转学。同学之多,应该是正常上学的人的几倍。但我却没能记住几个同学,因为一旦分开,很难再见,而记忆是需要重复和回想的。我每一次转学,都是一次全新的开始,同时也是部分生活的遗失。后来看到有关童年的玩伴们饶有趣味的文字,我便心生感动。对我而言,那些时光几成空白。童年的记忆中,反而是坐火车印象极深。以前看过几米的漫画《地下铁》,那是一个心灵长着美丽翅膀的天使,浪漫而又萌美的旅程。而我的旅程全然不是这样。那时没有直达的列车,换乘是需要掐着时间签票的,然后开始漫长的候车,有时是几小时,多则十几个小时的等待,没碰到晚点的列车,就算是幸运了。为了方便,一般都待在月台,坐在行李上,等啊等。有一年,19岁的表姐带着9岁的我去探望我的父母,我对表姐说,你睡吧,我来看行李。说完我就放心地睡着了。真不知道这么有心没肺的我,给表姐添了多少麻烦,她毕竟也才19岁。
记忆中和外婆一起候车的次数最多,不知等过多少雨天,也不知等过多少夜晚,清楚记得月台上的路灯是惨白清冷的白光,却想不起那时外婆的模样。上车的时间一到,又像打仗一样,慌张地随着推搡的人群,把自己塞进拥挤的车厢,忍受嘈杂不安和刺鼻的气味。依然清晰记得车厢里昏黄浑浊的夜灯,却还是想不起外婆的样子。有一次看到梵高的一幅油画《囚徒放风》,画中的光影和一队囚徒在高墙围合成的天井内转圈,那崩溃的意向就接近这样的旅程。13岁那年外婆去世,我刚上初中又转学,再次回到父母身边。整个童年时期,坐火车的经历,这该是最后一次,可这最后一次旅途,我只感到不安和分离,其它竟完全没有了印象。仿佛这趟呼啸的列车轰然钻进隧道时,把我那段童年的生活和记忆,嘎然止在了那边的山口。
又回到有香味的家。和这个新城市、新格局的家相比,这香气更让我熟悉和亲近。后来我才知道,因为父母的工作流动性大,常年备着两口香樟木的大木箱,既防虫蛀,又便于搬家,这香气就是香樟散发的味道。经常变换工作地点,也正是我一直待在外婆家的原因。来到新城市,有了新同学,而我不得不开始学着他们把舌头僵硬起来说话,虽然我觉得这样很可笑,就像这里的人把水沟叫作江一样可笑,窄的地方一步就能跨过,而在以前的城市,江是宽阔的河流,江上的大桥需要一刻钟才能走过。但我不能总是一个人猫着看《西游记》,那些神神怪怪的奇幻故事正好和他们分享。
看《西游记》,是因为写作文,怎么写都凑不够要求的字数,相当困扰我。心想,他们是哪来的废话呢?于是,一好奇,抓了本老厚的《西游记》,囫囵地读起来,结果却发现一个奇妙的世界,令我兴奋不已。那时,《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通过连环画,我已很熟悉了,《岳飞传》是听刘兰芳的评书喜欢上的。看过《西游记》,也知道了中国的四大名著,自然就想知道《红楼梦》是怎样一本书,结果却非常遗憾。小姐丫环一大家子人,竟没有会变戏法的,真正是冗长乏味,令人昏昏欲睡。相对于贾宝玉和绿林好汉、上学和打家劫舍,我一百个愿意做响马。时常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比划着念叨:哇,呀呀呀!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来来来,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总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徒自在夜晚会想念外婆,想念以前的城市和小巷,觉得自己一直是那个城市里生长在屋前的那棵树,甚至为那样的城市有那样宽阔的江而自豪。不过,这里有马车,很新奇;马路两旁不是人行道,而是高高低低的土埂,还有埂边生长的野果;苞米的杆居然是甜的,苞米的根可以用来烧蚕豆,烤麦子;每天早上能听见附近部队的起床号,玩的子弹壳可以制成圆珠笔;父母单位上班前有高音广播,每过几周还有露天电影,可以坐在银幕后面反着看,但要拿着松毛或桉树枝驱赶蚊虫;最奇怪的是,学校男女同学之间居然不讲话……唉,忽然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时间像被羁绊着变得黏稠。或者,时间并没有因此变得更慢,只是时间有无尽的容量,看自己愿注入多少思绪。
然而不久,我家又要搬了,搬到另一个城市,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我想我不是很期待。是不是因为,已经懂得珍惜同学间的情谊,不忍再次割舍;还是像周作人笔下的短文《初恋》中,有一个“抱着猫来看我写字”的人,我不得而知。如齐秦老歌里唱的那样,所有回忆,再一次熟悉,冷暖的痕迹,我都忘记。当岁月被荏苒的光阴淘洗后,愈发显出那种单纯的情感中心性的纯净与美好。也不知是哪一年,再读《红楼梦》时,觉得林妹妹、宝姐姐其实很可爱。不知不觉,不再纠结于她们是不是会魔术,《红楼梦》再不是我的儿童读物,那滋味,隐隐约约间有了些春愁夏怅。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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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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