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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堡回望(十)

作品名称:毫无优势      作者:曲新同      发布时间:2014-11-27 11:16:16      字数:5242

  
  在爱丁堡的那次攀登,那次隔海相望,安德鲁却甚至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自己的兄弟们——美国早已成为一个心病是一个不可触及的痛处。最年长的那位兄弟,罗伯特,刚一长大就离家独自去往苏格兰高地,甚至都没有打声招呼说声再见,趁着那天晚上他的父亲没在家去了提比埃.谢尔的小店。他之所以这么做显然是为了规避加入这次远行之旅当中,他们的父亲早就在规划着这次长途探险了。接着就是詹姆斯兄弟执意一个人启程独往美国,声称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至少可以不再听人提起这件事令自己心烦。最后是威尔,他年纪比安德鲁要小可是却最固执而最不满于自己的父亲,威尔同样也早早就离家出走了,前去加入到罗伯特的行列。这样留下来的就只剩下瓦尔特了,他依然处在童稚时期而根本想不到出外冒险——他口口声声吹嘘自己长大了定要去战胜那些法国人,可现在或许他所想的是要去面对那些印第安人了。
  接下来我们再看安德鲁本人,他曾经自从在那一天在岩石上就开始对自己的父亲抱有一份困惑的责任感,深深的愧疚之情伴随着说不尽的忧伤之感。
  然而接下来的情形是,安德鲁对自己整个一家人都怀有一份责任感。对自己经常是脾气很坏的年轻的妻子,是自己把她又重新带入了更大的困窘磨难之中,还有自己早已远离身边以及还在身旁的兄弟,还有那位可怜兮兮的姐妹与不听管束的孩子。这成为他沉重的负担——无论如何对他来说也称不上是爱。
  阿格尼丝不停地在要一点盐,最后大家都开始害怕她会因躁动而引起一场热病来。主动前来照顾她的那两位妇女,都是二等舱里的乘客,是爱丁堡地位尊贵的女士,她们是出于怜悯之情而接手这项工作的。
  “你现在必须要保持安静才好,”她们劝慰她说。“你这个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幸运,我们这条船上正好有苏特尔先生在。”
  她们告诉她说婴儿并非顺产,大家都恐怕苏特尔先生要采取剖腹产的手术,那样的话她的命大概都保不住了。但是他采取措施努力让胎位复正,这样才勉力促成了一次顺产。
  “我要求在奶中加盐,”阿格尼丝说道,她不让两位女士把自己硬按在床铺上,不听她们絮絮叨叨带爱丁堡口音的安抚。她们简直就是些傻瓜。她不得不告诉她们必须在婴儿的初乳当中加一点盐,必须要拿一个小盐粒在手指上,然后挤出一两滴奶来把盐化开,再让孩子把它给吃下去之后然后再喂奶就行了。没有采取这一步措施孩子长大了很可能就会是弱智。
  “难道她会是一个基督徒吗?”只听她们一个对另一个说道。
  “我可是跟你们完全一样也是基督徒的。”阿格尼丝说道。但是让她自己都感觉吃惊而羞愧不已的是,她开始忍不住大声抽泣了起来,而且婴儿也随她一起啼哭起来,或许是被感染或许是出于饥饿。而她则依然固执地拒绝敞开怀抱给婴儿喂奶。
  这时苏特尔先生走进来看一看她的状况如何。他就开口问如何这般伤心究竟是为什么,她们就告诉了他整件事情的由来。
  “一个新生的婴儿要先吃下肚一点盐——她这到底是从哪里听说这个信息的?”
  只听他回答说,“那就给她一点盐好了。”接下来他就留在这儿看着她挤了一点奶在自己手指上的盐粒上面,然后把手指抹在婴儿的嘴上,接着才把奶头凑在她的嘴上。
  他就开口询问这其中的道理究竟何在,她就告诉了他。
  “难道说每次这么做都能有效吗?”
  她就告诉他——有点吃惊于他竟然与她们一样如此愚不可及,尽管看着比她们面善得多——这么做毫无例外都会起作用的。
  “那么你是来自哪里的人,哪里的人都是这么富于智慧?他们所有的姑娘们都是像你一样身体强健而形象姣好吗?”
  她回答说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有些时候那些前来游玩观光的年轻人们,这都是一些受过教育而且来自大城市的人,这些男子会围绕在她跟她的闺友身旁搭讪,她的那些小姐妹们对此种赏识所诱并试图与他们交谈,她就会总觉得任何姑娘只要经不起诱惑就是十足的傻瓜,即便是任何一位形象潇洒的男子前来献媚。苏特尔先生可决称不上形象潇洒——他这个人身板太消瘦了,而且他的脸面上坑坑洼洼的,以致粗看上去她把他认作是一位老年男子。但是他的声音听着很和善,如果说他对她有一丝挑逗的意味那也造不成多大的伤害。没有任何一位男子会在见到哪个女人四仰八叉躺在那里、隐秘部位一片狼藉朝向你之后,还会对这个女子感兴趣而起一丝的私心杂念。
  “你还感到痛苦吗?”他开口问道,她相信自己觉得他那凹凸不平的脸上有阴影无形中掠过,就禁不住有微微的红晕浮现在脸上。她回答说没有先前感觉那么难受了,这样他就点了一下头,顺手捏起她的一只手腕,俯下身子来,努力给她把脉。
  “脉象强健简直犹如一匹赛马一样,”他嘴中说道,两只手依然举在她的上方,仿佛还没能找准地方落在哪儿一样。接着他决定要给她拢一拢头发,然后手指去触摸她的脑门,同时还摸了摸她的耳根部位。
  她可以回忆起来这种触摸感,这种奇怪的、温和的、感觉热辣辣的触压,有一种让人意乱心迷混杂不清的鄙视而渴望感,在此之后许多年中这种感觉都不肯消失。
  “很好,”他终于说道。“一点感觉不到发热的迹象。”
  他站在那儿看着,有好一会儿,看着孩子在吃奶。
  “现在你一切都复归如初了,”只听他说道,随之还叹了口气。“你生育了一个很好的女儿,而她一生中都将与人说自己出生在大海上。”
  之后安德鲁才来到这里并站在了她的床脚边。他此前还从来没有见她躺在像眼前这样一张床上(尽管是被死死钉在墙上的可也算是一张再平常不过的床)。他当着这两位女士的面羞愧难当不禁脸上一阵赤红,她们正拿进来一只木盆要给她洗身子。
  “那就是孩子吧,是吗?”同时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往那边看一眼——朝着放在她身旁的那个襁褓。
  她心情复杂地笑了一下反问道,那他会觉得那是什么呢?这就足以击毁他全副装腔作势的镇定了,一下子就戳穿他虚伪而冷静的面具。这样他就只好僵直地站在那儿,脸上红得甚至像猪肝色,浑身着了火一样令他坐立不安。并非全是出于她刚才所说的话,而是眼前这整个场景,婴儿所特有的气息以及奶水夹杂着血腥的气味,特别是那只大木盆里,还有那些衣物,站在旁边的两位女人身上的味道,她们眼神之中那副切实的神态,在一个男子看来似乎非但是温和严正而又是极具嘲弄意味的。
  他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来说出口了,因而她就不得不告诉他,也算是一份眷顾之情,他可以走路了,这儿还有活儿需要干。
  有个女孩曾经这么说过,当你最终屈从而跟一位男子上床之时——即便承认他并非你最初选定的意中人——这时你也会不由自主于平静中产生一种甜蜜感。阿格尼丝想不起来自己与安德鲁曾有过这样的感受。所有他的感觉就是他还算得上是一个诚实的小伙子,也是她在自己当时情形下所需要的人选,还有就是他决不会想到会离开她而出走。
  
  瓦尔特还是继续走到他那个私密的地方去,在自己的本子上书写点什么,而且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他在那儿。除了那个小姑娘以外,当然的了。但是事态的发展甚至能与她相安无事了。一天他来到这个地方,而她则早在他之前赶到这里,正在用一根带红穗子的绳子跳绳。见到他来时她就停了下来,已是跳得气喘吁吁的了。可是当她刚一喘过气来就又开始咳嗽起来,这样过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她才能开口说话。她只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依靠着那一大摞帆布堆,正是这些帆布隔出了这个隐秘之所,由于这阵不停的咳嗽她面红耳赤眼里含着亮晶晶的泪水。他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由于这阵大发作而感觉惊诧不已,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你愿意我去叫一位她们之中的女士过来吗?”
  他现在已经跟那两位爱丁堡女士粗粗相识能说上话了,由于阿格尼丝的缘故。她们善意地关顾着这位母亲以及婴儿还有玛丽和小詹姆斯,也觉得这位老父亲滑稽可笑很有意思。她们同样也为安德鲁以及瓦尔特而心悦,在她们看来这两个人就像没嘴的葫芦一样可笑。实际上瓦尔特并不像安德鲁那样木讷不言,然而对于人类生孩子这件事(尽管他对绵羊产羔早已习以为常)还是让他满心里感到情绪低落坦言来说甚至都有些厌恶。阿格尼丝由于这件事而失去了部分风风火火的魅力。(正如此前所发生的那样,当她生下小詹姆斯的时候。然而那个时候,逐渐地,她那不管不顾的魅力又复归如初了。他觉得当时的情形很可能不再发生。现在他已经见识了更大的世界,登上这条船上他已经见过了更多的女人。)
  这个女孩一边激烈地咳嗽着一边猛烈地摇晃着一头鬈发。
  “我可不想见她们,”她说道,尽管是喘息不定吐字艰难。“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到这儿来。因而你也一定不要告诉人关于我的事儿。”
  “可是你是有权到这儿来的。”
  她又摇了摇头并示意他等一下,等到她喘上这口气来可以轻松说话。
  “我的意思是指你见到我跳绳。我的父亲把我的跳绳给藏了起来,但是我发现了他藏它的地方——只是他对此一无所知而已。”
  “这又不是在安息日,”瓦尔特顺理成章地说道。“那你跳绳又有什么错处呢?”
  “那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她回答道,恢复了她银铃一般的嗓音。“或者是他觉得我已经长大不该再跳绳了。你能发誓决不告诉任何人吗?”她举起手来用食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个动作本是无意中很平常的,他知道,然而他还是感到异常震惊,内心里猜度着人们见到这个会作何想。
  但是他回答说自己愿意发这个誓。
  “同样我也要发誓,”她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来这里。”
  在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当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关于你的事儿。”
  她是一个多么奇怪的自尊自重的小东西啊。她只是说到了她的父亲,因此他觉得她一定是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就像他自己一样——也没有母亲。这种情形或许就造就了她既被宠坏又非常孤独的境遇。
  在发过这番誓言之后,这位女孩——她的名字叫耐蒂——就成为这里的常客,只要瓦尔特要来这里在本子上写东西。她总是说自己不会打扰他,可是在装模作样安静了不到五分钟时间,她就开始打断他问各样问题了,关于他生活的一些问题以及关于自己的一些信息。正如所猜测的那样她的确没有母亲,她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而且从未去学校上过学。她谈论最多的是关于她的那些宠物——那些死去的或者活着的,在她自己在爱丁堡的家中——还有一位名叫安德森小姐的女子,她曾经陪着她一起旅行并做她的家庭教师。好像她喜欢看着这位女子转身离去才好,而当然安德森小姐也同样是乐于就此离开,在受不了对她所耍的各种各样的把戏之后——包括把一只活蹦乱跳的活青蛙放进她的套靴之中,把一个毛乎乎栩栩如生的假老鼠放进她的床上。耐蒂更是在自己所不喜欢的书本上狠狠跺脚以泄愤,经常装聋作哑不肯俯就自己所厌恶已极的拼写练习。
  她到现在已经来来回回去过美国三次了。她的父亲是一位葡萄酒商人,他的业务需要他经常去蒙特利尔。
  她想要了解有关瓦尔特以及他的乡民们是如何生活的所诱情形。她所提的那些问题以乡人的角度来看实在是有些莽撞而很不礼貌。然而瓦尔特并不真的在意——在他自己的家庭当中他从来没有获取过这样的身份地位,可以允许他指示别人教导别人或招惹比自己小的人,从某种方式上来说此时此刻他甚至感到有些快意之感。
  这的确是实情,当然的,在属于他自己的那个世界里,还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因冒失莽撞直来直去急切地想知道点什么而遭到非难,就如现在这位耐蒂这样如此这般一样。瓦尔特的一家人在家中的主餐都吃的是什么?他们都是怎样睡觉的?家里都养了一些什么样的动物呢?那些绵羊每只都有名字吗?牧羊犬的名字又叫什么呢?你可以把它们当宠物来耍吗?不行的话又是为什么呢?学校里的老学究们处境如何,他们都在什么东西上书写,那些教师们是不是很凶?他的回答之中有些话她并不理解其中意思所指,那么他所在那里的人们都是像他一样说话的吗?
  “哦,是的,”瓦尔特说。“就连公爵陛下也是这么说话的,布克留夫大公。”
  她就笑了起来,拿她的小拳头在他的肩膀上雨点般落下。
  “这是你在跟我逗乐了。这个我可知道。我知道公爵可不敢称陛下。他们可是称不上是陛下的。”
  一天她来到这里时手里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画笔。按照她的话说之所以要拿着这些东西来,就是为了要让自己有事可做也就不会打扰他让他烦心了。她还说希望自己能教给他画画,如果他愿意学的话。可是他学画的尝试却让她大笑不已,而且他故意地越画越糟,以致引起她笑到又一次咳嗽大发作。(这让他感到极其烦恼,因为他早就见识过她总是如何拼命努力这才能最终缓过这口气来的。)过后她说自己要在他笔记本的后页上作画,以使他能在日后因它而记得这次远海航程。她就画了一幅画,上面是白帆,底下是一只老母鸡逃脱了笼中,正在勉力像一只海鸟那样在海面上飞行。她还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勾画了自己早已死去的那只宠物狗的画像。它的名字就叫海盗。起初她宣称它的名字叫做瓦尔特来着,可是几经反驳她只好承认自己这是无由瞎说。而且她还画了一张自己所见的海上冰山的画面,看着比房子还要高得多,这是她跟自己的父亲上一次旅行前次所见。画面上阳光穿透这些冰山而让它们看上去——她这么说——像是金色的城堡一样辉煌。是像玫瑰一样的颜色而放射出闪闪金光。
  “我多希望能带来我的颜料盒。那样我就可以把它展示给你看了。可是我不知道它被打包放在哪儿了。而我的绘画技术并不是怎么很好,我只是越画越好了而已。”
  每件她所画的画作,其中包括那些冰山,都是稚嫩的纯品,或许有一点漫画的意味,很别致地反映了她自己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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