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傻妞(散文)
每次去姐家,每次都会在村口遇上傻妞,不管春夏秋冬都是单衣单衫,抚摸着两条又细又长的辫子,在那东张西望,没人能弄清她在张望什么,等待什么,包括她亲弟弟——我姐夫。几十年来天天如此,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好久没去姐家了,后来再去发现傻妞的黑辫子变成白辫子,一问姐夫才知道她已经62了,62岁的女人再精心经营白发也会不请自到,别说整天疯疯癫癫的傻妞了。
傻妞是文疯,整天不说一句话,悄然无声地存在着,像一个物件。
从姐夫口中我了解了她发疯的真实原因,傻妞年轻时长相很俊,被一个比她小三岁的男人看上,男人是个花客,三言二语把傻妞骗得神魂颠倒,啥程序都没走就怀上他的孩子,于是,一切从速,迅速登记迅速结婚迅速生孩子,三个迅速已经引得村里闲话纷纷,谁知又来了个迅速——离婚!
那个花客又搞大了别人肚子,这次是一个比他小的女人。
在傻妞的女儿5个月时,那个女人的儿子呱呱落地。
母凭子贵,鸠占鹊巢,傻妞吓傻了,抱着女儿不吃不喝,孩子饿得哇哇直哭她也不管,没过多久就疯了,娘家人没法子,只好把婴儿送人。
傻妞一下子成了孤苦伶仃之人,从她疯癫的那一刻开始,就紧闭双唇不肯说话,白天站在村口像棵树,晚上坐在凳子上像只虾(把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说什么也不肯睡在床上,床,让她想起孩子?男人?伤心还是恐惧?这些都是别人的猜测,傻妞的嘴唇像上了一把打不开的锁。
不仅如此,她还不肯换衣服,一年四季单衣单衫,也怪,愣是没见她伤风感冒过。姐夫说她身上那套衣服以前穿着可好看了,村子里无人能及。细看傻妞的脸型其实很标致,是那种很多明星不惜动刀子想整小的小脸蛋。可以想像年轻时的傻妞穿着这件白花蓝底的衬衫,蓝色长裤,二条长辫子,该是多么水灵的一个女子。或许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想永远留住她的青春,她的水灵,以及那个他眼里的一个永恒。
姐说傻妞也有不傻的时候,有一次姐站在河滩上洗脚,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直向河中穿去,傻妞正好站在河水中梳理她的长辫子,她一边梳一边喜欢往头发上抹水,这样编出来的辫子又光又亮,春夏秋冬都这样。一见姐要滑入水中,敏捷地伸手一把拖住,死也不松开,力气大得惊人,直到姐夫赶到把姐拖上来她才放手。这回轮到姐傻眼了,她出手之敏捷连正常人都不及,姐动情地唤了声:“姐姐,谢谢你。”傻妞却又立即恢复傻态,开始仔细地编她的辫子,再傻的人也有爱美的天性,不过傻妞不像有些傻子头戴红花身穿绿衣打扮得花花绿绿,她还是有一定鉴赏力的,虽然那套白花蓝底衬衫蓝色长裤已经变成纯白,清洁度不傻的人都比不上,姐说她洗那套衣裳细致得惊人,连缝隙处都会洒上肥皂粉一遍遍搓,只是没等凉干就会穿上。
傻妞有时还很勤快,不被人发觉的那种勤快。当家里没有人时,她会拿起扫帚扫地,从里扫到外,动作轻盈熟练,比在姐督促检查下的姐夫扫得还要干净,扫干净后还会眯着眼笑。姐说她笑起来蛮迷人的,笑容青涩。是的,青涩!不像正常人那么圆滑和世故,姐为她的用字贴切得意。我一听差点晕倒,想寻一个青涩干净的笑容,除了孩子竟然是傻子。
这次到姐家是去吊唁姐夫的父亲。情不自禁我在悲伤的人群中寻找傻妞,但没有找到,一打听,原来全村人不约而同都向她缄口。我唏嘘:“太残忍了,她也有知道的权力啊。”村里人说,以前一位疼她的姑姑去世,她第一次开口,嘴里喊着姑姑在田野来来回回发疯地跑,直到跑不动喊不动,全村妇人都被她喊哭,全村男人都被她跑累。
这次是亲爹,怕她做出更疯狂的事来。听得我眼泪滴滴答答,我说那她在哪?姐说把她骗进房里关了起来。我问,难道她一点也不察觉?姐说谁知道呢,不吃不喝都三天了,就低着头坐在小凳子上,也不睡,好像傻得更加厉害了。我想说你们才傻呢,以为对她封锁消息她就不知道?父女是血脉相通的,她心里一定恨死你们不让她见上亲爹最后一面,只能以绝食来抗议。
三天三夜不吃不睡?难道她在心里独自为父亲守灵?灵堂里的悲嚎没有让我流泪,可怜的傻女人却让我泪流不止。我想起我失去父亲时的伤痛,能听见心碎裂的“卟卟”声。
傻妞一定也在听。
再打电话给姐姐,我每次都要提及傻妞,想知道她的状态,姐说干嘛老问她。我也不知道,这个傻女人就是让我牵挂。问世间情为何物,为何教人疯疯癫癫,我忽然明白了她在村口的张望。
翻开户口本,傻女人其实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娟!可惜,这四十年来已被傻妞取代。娟,成了她不堪回首的一段历史,当然,也包涵她少女的全盛时代!
问候秋风!
问候秋风!
痴情女子自古有之。如傻妞一般痴情的不多。看绿绿笔下的傻妞,好像并不傻,尤其是救姐姐于河里那次,动作如此敏捷,如此迅速,连一般人都达不到。还有,无人时,她干活动作麻利,为何有人时候她又不一样呢?我总是觉得这里还有故事。绿绿哪天再好好研究一下傻妞,说不定还有更精彩的续集出来。问候!
这股晕调都是你传染给我的,也是,正好做姐妹,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