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梦回前缘

几天后的一个夜班，站里那时候有点闲，几个同事在营业厅争着讲笑话，大家笑得前俯后仰。或许真的是乐极生悲，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我的手腕重重的碰到了大理石的柜台，心里顿时一沉，看看手腕上的镯子，还好，没断。可借着营业厅明亮的灯光仔细一看，我却清楚地看到镯子上有几条清晰的裂痕，这是一种不详的预兆吗？这个预兆又代表什么？裂痕？对，裂痕！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刚才高兴疯狂的气氛被这一声脆响化为乌有。心里一阵难言的痛，眼里便一阵酸涩潮湿了眼眶。我跨出门去，拨通了平的电话。
“哦！我以为多了不起的事呢！没什么的，老婆，过段时间我给你买过。”平说得轻描淡写，而我却在黑暗的角落，早就心痛得泪流满面。
“不要难过了，笨蛋！你知不知道，你把这个玉石手镯变成宝了。”平继续说，“没听说过吗？十宝九裂，也可以将就戴，只要你不在磕碰它。”
“你骂我几句吧！”
“哎！骂你有用吗？裂都裂了。你以为我不心痛呀？这毕竟是我给你的第一件礼物呀！”
“我，对不起！”
“傻瓜！别再难过了，将就戴几天吧，过段时间我给你买过，真的。”
整个晚上，我都不时地看着手腕上的镯子，生怕一不注意就断掉。还好，真如平所说的那样，只是裂了，没有断。
思念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地裹住我的整个世界。终于，我我下定决心，走到火车票售票点，买了一张从重庆到昆明的火车票。没想过将来，也不去想后果，所有的一切一切我都愿意承担，哪怕身败名裂粉身碎骨，只为今生那段夭折的情缘。永远都记得火车票上的发车时间：2012年10月18号14:10，到达昆明站19号早上8:50分。
怀着一种难以控制的激动拨通了平的，告诉他我已经拿到火车票了，到达昆明站是10月19号的早上8:30分。我也希望能给他带去我的一份礼物，这辈子，我还真的从来没有送过他一份礼物的。平说，你就是上天给我的最好最贵重的礼物，只要有你，我全世界都可以不要。我坚持要送，问他喜欢什么。他说如果实在要送的话，就送我一双我们重庆本地生产的皮鞋，人在他乡，穿上自己家乡的皮鞋，有一种只有游子才能体味得到的亲切感。重庆有很多品牌的皮鞋，但是平指定了只要那一个牌子，说他二十年前在老家的时候就想有一双这样的鞋，只是那时候根本就可望而不可即，好不容易现在有能力买了，却又无奈身在异乡，买不到。其实，这个品牌的皮鞋究竟在外地能不能买到，我也不清楚，也没想去清楚，我只想圆平一个二十年的梦。平说的那个牌子我很清楚，总长就在我们单位附近，而且他的产品不进商场，只在自己的专卖店销售，对于我们这样的平民老百姓来说，价格简直是高得离谱。虽然我自己都舍不得买那么昂贵的皮鞋，但是对于平，我愿意！
“哦！这边。”店员小妹拿起一双皮鞋：“小姐你看，这双鞋子的皮料表面毛孔细腻光泽，富有弹性，穿着不易变形，皮纹清晰，你摸摸，手感又好，穿上尽显出人的干练与富贵。”店员小妹把一只皮鞋递给我。虽然从来没有买过这些高档鞋，但是拿在手上也能感觉得到它不菲的价格了，偷偷看看标价，吓了一身的冷汗，我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买这一双鞋子。
“是不错，但是，我想他不太喜欢这种款式吧。”
“没关系！看看这双。”店小妹又拿来一只鞋介绍到：“小姐你看，这双鞋子细致的针脚缝合真皮滚边，皮料平滑，线条曲折蜿蜒，淡雅温和。”店小妹不厌其烦地介绍着：“小姐你再看看这双，牛皮内里透气除湿，柔贴肌肤，将摩擦降到最低。还有这双，真皮鞋底，极具韧性且富有弹性，岩石磨砂纹耐磨防滑。”说实话，我要的只是一个牌子，店小妹说的这些对于我来说实在没有多大的作用。摸摸自己羞涩的钱包，最后倾其所有买下了一双黑色的男士正装皮鞋，那可是我和儿子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不过，困难只是暂时的，而这双鞋，却是圆了平二十年的心愿。
早早地和同事调好了班，在越来越强烈的思恋里，18号终于姗姗到来。前一天晚上我给儿子说了我有事要出去几天，叫他在家里要按时完成作业，自己弄饭吃，给了他几天的零花钱。第二天早上，儿子早早的上学去了，虽说是下午的火车，但是一大早就怎么也睡不着，起床收拾好衣物和日常用品，难以抑制的激动让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电话的震动合着亮光随音乐响起，平来电话了，问我收拾好没有，不要错过了下午的火车时间。我怎么可能错过呢，前一天晚上我就已经整夜难眠了。
检票，上车，找铺位。终于，火车在一声长啸中缓缓启动，向着平的方向奔去。站在车窗旁，望着车窗外飞驰向后的的景物慢慢披上夕阳的余辉再渐渐消失在越来越厚重的夜幕里。躺在车厢的卧铺里，怎么也睡不着，明天，就在明天，我和平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重聚？
平说明天有人给我接风，问我喜欢吃什么。其实吃什么我都不在乎的，如果平能够亲自为我做一顿饭当然是最好。不过，谁会给我接风呢？平说是他的战友。平告诉我，他孤身在外很不容易，因为外形好，像受过专业军事化训练的人，所以在很多谈工程业务的时候，人家都认为他是退伍军人。这些年来，他的人际关系非常广，以至于驻云南的边境部队的首长们也和他很熟悉，而且，还给他办理了正式的退伍军人证，在部队建立了档案。对于平说的这些，我无从去辨别真假，也不想去明白真相，我相信，就算他骗过世界上所有的人，他也不会骗我。
平让我接电话，说他的战友也就是要给我接风的那个人要和我通话，让我叫他五哥。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男子的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喂！妹子，你好！”
“你好！五哥。”
“明天八九点到吧！我们都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们提前开车去接你，给你接风洗尘，想吃点什么？”
“呵呵呵，谢谢五哥！随便吃什么都行。”
“哪能呢？你说喜欢吃什么，我早点去安排。”
“老婆，你千万别对他客气，吃一顿算一顿。”平在旁边开玩笑。
“和我就不要这么客气，我和平是很好的兄弟伙。好了，你和我弟弟说吧。”
我最担心的就是平明天能不能认出我，虽然这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都在视频，然而，平心而言，只要关了视频，脑海里存留的全是平20年前的模样。我是个脸盲症，我知道我明天一定认不出平来。我开玩笑说我不求别的，只要我到了昆明你不要认不出我把我弄丢了就可以。平说，20年前弄丢了你，我痛苦了20年，幸好老天开眼，让我把你找了回来，这一次，我会用心地把你捧在手心里，放在心窝里，我会用尽我的所有去珍惜你。
说不出这一个夜晚是怎样的漫长，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时空隧道，又像是一列从青春年少始发的班车，穿过重重时光的印迹历经沧海桑田的变迁翻越千山踏遍万水在新一天朝阳升起的时候终于就要到达这个陌生却又让我难以释怀的南国高原。
“老婆，到哪里了？我们已经在车站了哦。”一大早平就打来电话。
“我不知道耶！”
“你问问同车的人或者是列车员呀。”
“快了，妹子，还有两个小时的样子就到了。”坐在下铺的一个姐姐笑着道：“你是第一次来昆明吗？”
我点点头。
“来旅游呀？”
“不是，我，我老公在昆明。”一种很自豪的感觉！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想，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梦想背后隐藏着的隐隐伤痛在吱吱地渗着血！
“小别胜新婚呀！怪不得你昨晚好像一晚上都没睡，每次我醒来都听到你在上铺翻过来翻过去的。”
“嗯。对不起！打扰你了，害得你也没有睡好。”
“没有。你们感情好好哦！哪像我，唉！”
我笑，一脸的幸福，一脸虚伪的幸福！
底铺的姐姐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这次到云南是去离婚的。底铺姐姐温婉一笑，当然了，妹妹你不一样，你和妹夫一定非常恩爱，这我看得出。火车还有一阵子才到呢，妹夫这么早就到火车站等着了，你们这么好的感情，真的好难得！下铺姐姐说着，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我说，姐姐干嘛要离婚呢？建一个家千辛万苦毁一个家一瞬间啊，何况，感情这东西，也不是说一离婚就可以消失得干干净净的，总还有些许的留念与牵挂。
“感情？”姐姐冷冷一笑，很凄惨，“我们正是没有感情才离婚啊！婚姻需要感情，没有感情在一起就是受罪。像你们感情那么好，我真的很羡慕。要是我也……”她顿了顿，笑了笑，接着道：“不过我现在这个老公对我很好，人啊，一辈子你说图的是什么呢？”
“难说，每个人最早都想是大富大贵吧！可是，经历了一些事，也会看淡一些东西。有了钱的人也不一定很幸福，心里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物质包裹的幸福只是假象。”
“就是，经历多了，也就明白了。我很喜欢《西游记》里妖精的那首歌，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真的，人一辈子很短暂，能够和一个相爱的人平平淡淡白头偕老才是最浪漫的幸福。”正和下铺的姐姐讨论着，平又打来电话，说公司的大姐也就是公司老总要我和平陪她一起去四川，平不想去，好像也不好意思拒绝，让我到时候找理由推脱。我说我怎么说呀，你说不就是了吗？平说，以后你就会知道的，现在给你讲不清楚。等会儿反正你说腰痛不想去就行了。
车窗外面的房屋渐渐多了起来，同车的旅客都在谈着昆明哪儿哪儿有什么好吃的哪儿又有什么好玩的，也有比我似乎还要急的人在拿行李。是的，昆明，这座牵引着我半生思恋的城市，一个即将圆我一世梦想的地方，终于就要到了。放眼望去，这里的房屋比重庆的高楼大厦低矮了许多，相比之下，有种我们年少时小镇的感觉。天空是那样的蔚蓝，只有年少时在老家才看到过这种清亮的万里晴空。虽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回归感。或许，让我有这种回归感的不是这里的景物，而是令我半世魂牵梦绕的一个人，和一段或许一生都不能释怀的一段情。随着匆匆的人流向着出站口走去，心，按捺不住地狂跳不已。这是一段怎样的路啊，令我从懵懂年少走到中年，走得青丝霜染，走得风霜覆盖了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