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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柳绿(十七)

作品名称:桃红柳绿(上)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4-12-05 14:46:20      字数:4467


  苗清泉环顾室内,见布置得简单整洁,写字台书柜沙发文件柜都是新的,白瓷砖铺地,窗帘是大红的,墙上挂着一幅外国比基尼女郎挂历,细看还在四月。屋内另有一扇紧闭的门,心想这是个套间。苗清泉很奇怪,这个粗壮的朱厂长说话咋是娘娘腔,见他连县公安局长来了都爱理不理的故意端着架子,便心生反感。
  屋里很静,能听见外面的喧闹,朱德贵耳朵贴着电话听筒打得很专心,声音时有时无,声调时高时低,和对方调笑的很亲热,但是言语粗俗。他一次也没朝客人这边看。
  王朝阳躺在长沙发上闭目养神鼾声渐起,由轻而重忽高忽低,慢慢成了这屋里的主旋律,干扰了朱德贵打电话。
  朱德贵对电话里解释说:“不是在哪个洗浴中心,亲爱的妹子你又想偏了。我陪狗日的们泡澡从来都只去你那里。确实是在办公室,来了两位不请自到的有一个睡着了。那是!那是!就是要讲个先来后到,我当然得先顾你呀幺妹子。唉!太吵了,过一会儿再打好吗?代问妹妹们好。”嘻嘻笑着“叭”了一个响吻挂了电话。
  朱德贵生气了,敲着桌子大声说:“王胖子!别再装睡了!”
  王朝阳鼾声依旧。
  朱德贵又喊:“嘿!嘿!别装了,别以为就你有心眼儿?”起身过来摇他。
  王朝阳被摇醒了,“啊”了一声问:“我睡过去了?打完电话了?”
  朱德贵说:“打不成了,你有什么事吗?”说完走回去坐下。
  王朝阳喝了口茶说:“朱大厂长,人民的企业家,某些人眼里的活宝贝,无事不敢登你这三宝殿。这位是新来的苗副县长,主管工业和能源,专程来拜访没找对时候,还望拨冗屈尊下顾,给新任副县长一点簿面。”
  朱德贵只上过本村办的小学听不懂,但从口气中听出含有讽刺,看了看苗清泉略微起身说:“哦,听说苗县长是从省城调来的,据说还带了尚方宝剑,千万要小心别砍到我头上啊,哈哈哈。”
  苗清泉勉强笑道:“哪有什么宝剑,服从组织安排嘛。”见朱德贵爱理不理的瞧着手指甲,想他竟然狂得连副县长来了都不待见,甚为诧愕,便不想再理他,对王朝阳说:“来错地方了,走吧。”说完起身就走。王朝阳说:“也行,不过下次再来的时侯恐怕就见不到朱大厂长了。”也起身出了办公室,追上苗清泉说:“看见了吧?这就是猪头厂长的派头,凡人来了不理,神仙来了不见,有后台啊。”
  苗清泉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太不合常理了,难道不懂人情世故?”
  王朝阳说:“这人是个草包,真正的老板藏而不露。我早试出来了,他敢不理说明后台比你我官大,老子早晚把他逼出来。”
  这时朱德贵跑出来问:“王胖子你别说半截话,刚才是啥意思?”
  王朝阳停下脚步回头说:“我的意思是下次来你已经从这儿滚蛋了,听懂了吗?”
  朱德贵又问:“我是承包人,受县法院保护,怎么会不在这儿呢?”
  王朝阳说:“只听说过受法律保护,没想到你是受县法院的保护。想承包一辈子?”
  朱德贵说:“合同里明白写着我有优先权。”
  王朝阳问:“最近能认识字了?明年的合同是啥样你知道吗?”
  朱德贵说不知道。
  王朝阳问:“想知道吗?”
  朱德贵就点头。
  王朝阳说:“我也不知道,这要问新来的苗副县长。”
  苗清泉听了暗笑道:“这个王朝阳何必耍弄他。”奇怪起县委宣传部办的《芝兰江新闻》为什么要大力宣传朱德贵这种人?就听见他在身后大咧咧地问:“苗县长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别叫人心里不踏实。”一时心生厌恶,头也不回只淡淡地说了句“无可奉告”,走向了汽车。
  朱德贵急得追上来拦住车不让走,被司机刘小川下去连推了几掌说:“没看出来苗县长不想理你吗?别忘了这里还叫芝兰县盐厂,在县长眼里你算根毬毛,不让干了你就啥都不是,还得回到县运输公司果鲜库当你的装卸工。”说完扭头上了北京吉普车关门发动起来,按响警笛吓跑了朱德贵绝尘而去。
  厂子里众人都惊呆了。
  
  朱德贵气哼哼地站在原地一直望到看不见车了才回过头,挥手对周围吼道:“一个个伸长脖子看什么看?都不想干了?接着装车。”
  他回到办公室里想来想去,猜不出这个新任的苗副县长到底来干啥。来了就坐下话也不说,然后又走了,这是啥意思嘛?越想越觉得奇怪,就拿起电话打给县委书记黄光学,拨完号又赶忙挂了,想了想又开始拨,反复了好几次才下定决心和对方通了话。
  黄光学在电话里斯文的问:“请问你是哪里?”
  “是我,朱德贵。黄书记,今天有件事太奇怪了。”
  “电话响了好几次接不起来,都是你打的?”
  “是。”
  “我正在和人谈话,你长话短说。”
  朱德贵便把王朝阳领着新县长突然闯到盐厂来的事说了一遍。
  黄光学听后说:“我正在谈话,脑子一下子转不到你说的事儿上来,过后再谈好吗?”
  朱德贵问过多久?在哪儿谈?
  黄光学说:“你今晚到家里来吧。”挂了电话。
  朱德贵放下电话走到屋门口大声喊道:“狗二娃把车开出来,快点。”话音刚落电话铃响了,朱德贵急忙转回去接起来问:“谁呀?”
  对方说:“我是马文武,电话怎么总占线?”
  “是马秘书长,刚才我正和......啊,正和别人打电话来着,你有事?”
  “是有个事,最近政府用车太紧张了,领导都出不去门了。吴县长说先找企业借一辆应急,忙完还你们。怎么样能调配一辆出来吗?我对你可是抱了很大的希望,一定要支援。”
  朱德贵说:“不够用就买一辆嘛,堂堂县政府哪能为辆车发愁。我有朋友是车行的,打个电话车就送到,你要日本的还是上海的?破北京吉普就别坐了,夏天热冬天冷,跑个长途一身灰。”
  马文武说:“不行啊咱县穷,每年都要申请扶贫哪有钱买车呀,就是有钱市控办也不批呀。好了不罗嗦了你表个态吧。”
  朱德贵不愿意的说:“借车不如借钱,我借钱给你,以后从承包费里扣。”
  马文武说:“你缴上来的那几个钱到猴年马月也扣不清。”
  “我不怕垫钱。”
  “行不通。”
  “那就把车折成钱一次交给你们,分期抵扣。”
  “也行不通。”
  “你们想白借啊!”
  “对,吴县长就是这意思,借车还车你还想咋样?”
  “车是会旧的,久了就要报废。”
  马文武笑了:“都说你是个草包,我看你精得很嘛,长得猪相心里嘹亮。不开玩笑了借不借吧。”
  “我借,我不想借也借,不过我要再想想。”
  “好,下班前我等你回话。”双方挂了电话。
  朱德贵打完电话出来,看见自己刚买的黑色上海牌轿车,过去围着走了一圈,在车前蹲下身仔仔细细瞧镀铬保险杠,心疼地说:“都长麻子了。”
  司机朱大喜说:“厂子里盐汽太重,是铁的就会生锈。”
  朱德贵站起来背着手腆着肚子逼到他面前,眯缝起眼睛严厉的问道:“朱二娃?狗二娃?厂子里不好是吧?这保险杠是铁的吗?它不是钢的吗?”
  朱大喜是朱德贵二叔的儿子,他知道朱德贵只要眯眼看人就是遇上烦心事要找碴训人了,便讨好道:“哥,我从小到大地瓜吃的太多了不长记性,都忘了说过保险杠是钢的了。哥,你看日本产的水泵也是钢的就不生锈。嘿嘿,哥,这得分是什么钢,中国钢就像以前的厂长,他降不住这里的盐气所以把厂子搞垮了。二哥就好比日本钢不怕盐气厂就兴旺了。”朱德贵正一心想骂人脱口道:“放你妈的狗屁胡扯啥呀?老子问起小日本了吗?你他妈的扯他你是个汉奸吧?我是块日本的破钢吗?告诉你这车全是中国造的,不想干了就滚蛋!”朱德贵骂完又想起苗县长的司机说不让干了自己就还是个装卸工,气更大了,指着地面喊:“你给老子站到哪儿去了!狗二娃我今天告诉你,不开车了你就还是个农二娃。你以为自己是个啥?狗东西开着车在县里大街上一趟趟的跑,谁都认识你的狗头了。大爷我不承包厂子了狗二娃你去趟县城就得爬半天山!你说你和山里的野猴子有什么区别?”
  朱大喜吓了一跳,问:“哥,你不想包厂了?”
  朱德贵继续训斥道:“看!看!的确是地瓜吃多了不长记性,狗二娃我对你说过一千八百九十九遍了,给头头脑脑们开车要闭上你的臭嘴,睁大你的狗眼,没事儿就一边儿趴着去瞎问啥?看看你的站相?歪七扭八重心偏到哪儿去了?一个完全没有素质的乡巴佬!站不稳把上面两只脚也放下来呀!”
  朱德贵骂了好一阵还不解气。以往他骂过就算了,从不在心里记账,所以朱大喜平时也不往心里去,总是装出乖顺的样子认真听。可是今天不同,朱德贵说的这些话像锄头刨到了树根让朱大喜没了安全感,他搞不清楚是在瞎说还是真有其事。
  开车朝县城去的路上,两人各怀担心一路无话。
  
  县环卫局长张平江从县委计生办出来,一眼就看见刘小川了,快步过去问:“听说你不干刑警给苗副县长开专车了?”
  刘小川笑着说:“是暂借。”
  张平江这才释然道:“哦,原来只是暂时的。”
  “你怎么到计生办来了?”
  “局里有个挺好的同志超生了,县计生办找我来商量处理办法,现在是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弄不好要交出饭碗。你刚才在发闷?”
  刘小川就把在盐厂的事说了。
  张平江听了气愤道:“我这个环卫局的局长去了更是这样,他像在吼乞丐。”又笑眯眯说:“我家临江,今晚正好十六月圆,想请苗副县长去喝一盅。各局这两天都在找苗副县长,都想抢先巴结。我们环卫局四间旧屋撑门面,人少庙小不像个正经衙门,屋破不能遮风挡雨,人酸最喜牢骚满腹,历任县长都不爱搭理,所以很有羞愧之明没想去凑热闹。谁知道天公作美偏偏派来个搞环卫的干部,嘿嘿,天意不可违,县环卫局要转运了。”
  刘小川听了说:“苗副县长在黄书记屋里谈话,不知啥时候才出来。”
  张平江又瞪大眼睛问:“你们公安局是不是已经把苗副县长接去巴结过了?你开这车是王胖子安排的吧?”
  刘小川笑而不答。
  张平江很纳闷,看着他说:“因该把你退回去我另外给他找一个,环卫局就有会开车的,比你开的好没必要找个警察来。”
  刘小川哈哈一笑说:“可惜这件事不能依你。”
  两人正说着话苗清泉来了,张平江邀请去他家,说:“我住四楼是新建房,窗下就是芝兰江,对岸是西山,黄昏可以看夕阳,夜晚可以望明月。”说完又补充道:“苗县长,‘西山千古月,隔江照今晚。’去吧!”
  刘小川哈哈一笑说:“房子当西晒。”
  张平江又对两人做出吹箫的样子说:“到了酒酣脸热时再为你们吹几曲箫,悠悠忽忽其声飘然,嗡嗡呜呜遐思天河。把江风和山月都吹进你们的心里去,一副美景就在心中存下了,可以时常拿出来回味,比真的景色还有味儿呢。”说完问苗清泉动不动心?又恨着刘小川不许他乱插嘴。
  刘小川还是说:“那里的江风是臭的。”
  苗清泉把张平江拉到旁边小声问:“记得前些日子你到市里去接我,正好碰上我小姨子吗?”
  张平江点头问:“咋了?”
  苗清泉说:“她跟来就吵闹,今天又闹了县委招待所。”
  张平江说:“我知道她来了,还带了个假老公,黄书记找你就谈这个?别怕,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芝兰县,她要是再敢发疯就叫这个开车的刘小川出头,把她逮到洗煤厂去洗几天煤炭,他在县公安局常干这种事儿。”
  苗清泉说:“不要乱来,我只是想回避她又没个去处。”
  张平江说:“那就去我家呀,我老婆比她厉害,量她不是对手,就怕她不来闹。楼里空房有的是,你挑一套我们做邻居。”说时满脸带着喜。
  苗清泉嘱咐:“你在市里看到的、听到的在这里不说为好。”
  张平江听了直点头,说一定保密,想劝苗清泉几句又碍着刘小川在旁,把话忍回去了。
  苗清泉说:“今晚去你家吧,顺便看看房子。”
  两人回到车旁张平江大声说:“开车,去人大路。”
  刘小川说:“我听苗副县长的。”
  张平江又说:“送苗副县长和我去人大路,也欢迎你去我家。”
  刘小川笑道:“你这是不是巴结?”
  张平江说:“我和苗副县长早就认识了,他输棋连市长都看见了,你知道啥呀。”
  苗清泉问:“人大路?”
  张平江说:“是条沿江的空路,非常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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