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商海硝烟

二十年，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多少的凡尘旧事在静静流失的岁月里沉淀，多少曾经风花雪月的主角已在沧海桑田中改变。那些我们永远无法挽留的岁月，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我们。
平的每一天每一顿每一夜都是在应酬中渡过，灯红酒绿的城市，交杯换盏的酒局，冠冕堂皇的职位，阴奉阳违的面孔，让平在天花乱坠里迷离。然而，酒足饭饱回到自己栖身的巢穴，一阵阵孤零在夜深人静的深夜里袭来，让平难以入睡，发出声声低沉的叹息。我问平怎么啦，他突然笑笑，没事，只是在想合同的问题，这可是几个亿的工程啊！我微笑一下，放心睡去，不想为这些根本就不可能的东西费脑筋。这些天经常听他们在谈论工程的事情，都是几个亿几十个亿的，我曾经也随我老公跑过工地，没有做过却见识过那些承包工程的公司老总。想想自己反正也不靠他养活，只当他是买彩票吧。
晚上大姐打来电话，说有人请我们吃饭，她在公司外面等我们。五哥有事没有来，只有大姐一个人。原来是那个重庆垫江姓周的包工头请吃饭。那是一个很高级的饭店，离平的公司不远。公司的车被五哥开出去了，于是我们就打的过去。旋转式的楼梯簇拥着灯火辉煌的大厅，每一个包间的门口都站着穿着别致的服务员服装的服务员对着来来往往的客人鞠躬问好：“晚上好！请问有预约吗？”
“嗯！周**。”
“哦！请往这边走。”服务员把我们带到一个雅间外，敲了两下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服务员轻轻推开门，里面的几个人立马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辛苦了辛苦了，这里坐。”姓周的看来是今晚真正的东家，把我们一一安排坐下，那态度可真算是到位。雅间里装璜典雅别致,桌上摆满了用各式精致的餐具和充满艺术色彩的美味佳肴，说实在的，我很多东西我都没有见过。
这顿饭当然是业务饭局，虫草饭，燕窝羹，XO，席间的杯来酒往也无非就是谈一些今后工程上的事情。
“今天我得说清楚了，我姐不能喝酒，我五哥不在，大姐的安全是由我来负责的。”平首先给大家打了招呼。于是，大家出于尊重，也只是以水代酒轮流敬大姐。平对大家说我不会喝酒，给我要了一碗虫草饭，守着我吃完了才和一帮人开始了酒局。姓周的一脸歉意地说该亲自开车过去接我们的，大姐和平微笑着道谢，气氛极致融恰。
然而，这姓周真的不会说话更不会处事，他举起酒杯，对平说：“曾部长，这一杯我一定得敬你，希望在以后工程上，你高抬贵手。”
“这说得有些不像话吧？我好像从来都不为难任何人哦！”
“你看我这张嘴！”姓周的举起手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老根，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反正意思你能理解就行了。”
“我们是相互帮助。老根，我也请你务必帮我一个忙。”
“尽管吩咐。”
“工程开工后，我有个挖机，希望你务必帮我安排下去。”平说过，我是女人，挣钱的事不要插手，说他会想办法帮我经营好挖机的。
“老根，这你就是在为难我了，挖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呀。”
“可是，这么大一个工程，也不多我这一台吧？”
“老根，你看这样行不行？下一个工地，你来多少挖机我都接收，可是这个工地，真的都已经安排好了的。”
“哦！”平放下端起了老半天的酒杯：“如果这样，我就不麻烦你了，其实我也是开个玩笑。”
“老根，实在对不起！来，我们还是把这杯酒干了吧。”
“你们慢用，你们慢用，我已经吃好了。”平很客气地说，脸色沉到了极限，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在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老婆，我们走吧。”平站起身，拉起我的手就要离开。
“好吧！我们吃好了先走了，你们慢慢用。”大姐也站起身来。
“怎么？这，不是，我……”姓周的一下子慌了神。平踹着粗气，拉着我快步走下楼去。大姐也紧跟着走下楼来。
“哎呀！这，你看，对不起！真的……”姓周的一路小跑下来拦住我们，尽力想把我们挽留下来。
平不再说话，踹气声越来越急促，突然张开双臂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从鼻子里喷出的滚烫的热气似乎都快要将周围的空气燃烧起来，牙齿咬得发出“咯咯”的声响。
“老根，对不起，我……”姓周的跑到我们身边，低头哈腰。可是平根本不再看他一眼，搂着我往马路上走。“老根，别走了，你来多少挖机我都要，真的。”
“没有没有，我都说了我是开玩笑的。”平拉着我继续往前走着。
“你听我解释一句行吗？老根。”姓周的很是急了，拉着平的手臂哀求着。
“放开！”平终于忍不住心底压抑的怒火，一下子甩开姓周的手。
“但是你不要走，好吗？”
平不再回答，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因为愤怒而颤抖着的心跳。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平抬起手将它招了下来，拉开车门，让我先坐进去，自己也紧跟着坐进来。姓周的急了，拉住车门不松手：“我们去唱歌吧，有一家环境很好的。”然后又扭头对大姐喊：“老大，我们去唱歌，好不？”
“你问问兄弟他们，他们去我就去。”
“老根，去吧！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你了，算是我真诚的向你赔罪。”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你放开放开，坐别的车去。”
“哪能呢？我就坐你们这辆，哦，稍等一下，我叫上两个兄弟伙作陪吧。”姓周的作了个手势，两个随他一起的青年跑过来，正要和平打招呼，平一举手，阻止了：“这么多人，这么坐？”
“挤一下好吗？那家KTV离这里不远，我保证挤死我们也不会挤着你和老根嫂的。”
“还是我让你们吧！老婆，走，我们另外坐车去。”平边说边要下车。
“不要哇，老根。要不，就委屈你和老根嫂坐副驾驶吧！”姓周的哀求着，一双乞求的眼睛转向大姐。
“要不兄弟，你和六妹就挤一下副驾驶吧。”大姐在一边劝说，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怕，宝贝，老公抱着你。”平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不管后排姓周的再怎么道歉，都不说一句话。看着平为我的挖机被气得那样，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安抚，被平紧紧地搂在怀里，我只想将我的身躯融化成水融入他身体，用我无尽的温柔舔舐他每一个受伤的细胞。
姓周的在后面说着什么，没有听清楚，我只想怎样用我女人无尽的温柔去安慰这个为我受伤的男人。“喂！老根嫂！”姓周的在后面拉了拉我的头发。
“你干什么？”我本能地护住我的头发，扭过头怒视着这个从刚见面就对我说话不太礼貌的男人。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是不是？停车！”平像一头彻底被激怒了的雄狮，怒吼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问老根嫂，她没听见。”
出租车终于在一家外表都装潢豪华的KTV门前停了下来，一群人下了车，准备往KTV走去。
“慌什么！姓周的，这个地方够宽了吧，我们来较量较量！”
“不敢，老根，你饶了我吧！你看我这身板，哪里是你的对手？”
“我看不至于吧！那你找我干嘛？”
“我找你唱歌呀老根，走走走，我们进去，我自罚三杯！老根，只要这个工地我一进场，你来多少挖机我都接，刚才是我糊涂，这次我对天发誓，你的事绝对就是我的事。”
“我都给你说了，是开玩笑的，我一个挖机也没有，有也不会来。”
“不，不，不，你看，还在生我的气吧！我刚才喝多了，现在风一吹，我醒了，真的。”
“我看未必吧！姓周的，今晚我警告你。”平一下把我拉到怀里：“姓周的，看清楚了，她，是我老婆，二十年前就是，是我这辈子唯一装在心里的女人。”平一字一句，字字句句在我的耳边回旋，融化了我这半世为此积结在心灵深处无人能够碰触的寒冰，一点一滴化着酸涩的泪水在眼眶里翻滚。一个女人，一辈子能有一个男人如此的珍惜，今生何求？这一生，这一世，我永远是平的女人！我倾其我所有温柔，来抚慰他这一辈子所有的创伤！我要用我生命的所有，来报答他的这份爱！
KTV包间里，平喝了很多别人敬的酒，又替我挡了很多，每一杯别人敬上来的酒都会经过他目光的审视，只有专供女士喝的红酒他才会让给我喝一点。在包间外的沙发上，平醉得吐了一地。看到他躺在沙发上难受的样子，我心都碎了。拿了纸巾给他擦干净嘴角的污秽物，正准备起身给他倒杯水，平却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老婆，不要走，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
“不走不走，我给你倒杯水来漱漱口吧！”平紧闭着双眼点着头，拉着我的手却不肯放开。“好了好了，我只一会儿，只一会儿。”这一下，平听进去了，松开了我紧紧拽着我的手。漱口后，平似乎好受了些，拉着我的手要我坐在他身边。
“老婆，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平实在很疲惫，握着我的手安静地睡了。我静静地坐在平的身边，保洁大婶拿了拖帕过来收拾平吐出的污物，皱着鼻子，屏住呼吸。而我，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这个我几十年来从来都会恶心的醉酒味，我只知道这个时候，这个男人他需要我留在他的身边。
KTV真不是我这种人愿意呆的地方，一会儿，姓周的手下几个兄弟伙从包间里打了出来，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一群人就在我的面前打成一团，鲜血溅得到处都是。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会变得如此的冷漠，居然面对眼前的头破血流无动于衷，只要他们不伤害到平，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就像一只浑身竖起坚硬的刺的刺猬，随时准备还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来侵越现在毫无还击之力的平。
半夜了，一群人终于唱累了也打累了走出KTV，休息了几个小时，平也清醒了许多。回到住处，已经是凌晨三点过了，一路的冷风吹过，平已然没有了睡意，又回忆起了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