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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战地黄花

作品名称:狐狸和父亲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14-12-13 13:15:29      字数:7525

  
  第十八章
  战地黄花
  并非所有的花都是献给两位革命领袖的。
  那些最小最香的花朵都装饰在姑娘们身上。茶花插在粉嫩的耳朵背后,茉莉花和蔷薇花蕾编成小小的花环佩戴在两侧如波涛翻滚的鬈发上;有的花朵端端正正地点缀着胸前,有的不等天亮就会作为珍贵纪念装进那些灰制服的胸袋中。
  在许许多多穿制服的族类中;不少是春暖花开认识的。是她在医院的帆布床上,在大街上或者在训练场上初次见到的。
  他们如此土的制服,胸前缀着亮晶晶的扣子,袖口和衣领上盘着闪闪发光的穗带,裤子上钉着标志条纹,这些因所属部类不同而互有区别的徽饰将那单调的灰色衬托得完美极了。大红和金色的绶带前后摆动,亮闪闪的军刀碰撞着雪亮的长统靴,马刺丁丁当当地响着。
  春暖花开满怀豪情暗暗赞赏,多么漂亮的雄性,看着他们向朋友们挥手致意,躬身握着老太太们的手。他们全都显得那么年轻,尽管大都刮了胡须。还是那么漂亮,洒脱。胳臂挂在吊带里,白得出奇的绷带裹着头部。把大半边晒得黑黑的脸遮住了。他们有的拄着拐杖;像单足跳行似地跟在姑娘们后面,这使得姑娘们引为自豪。并十分注意地放慢脚步,以适应这些陪护人的步调。这些穿制服的族类中他是穿得特别俗丽,颜色特别鲜艳;像只热带鸟立在鸦群中,连姑娘们的华丽服饰也黯然失色了。----他是个蛇王国来的那义勇兵;一个肤色微黑,满脸奸笑;三分像人七分像蛇的小个子,穿着肥大的蓝白裤子;淡黄色长统靴和窄小的红色上衣,一只胳臂挂在白绸吊带里。他是了如指掌握的昵友,名叫榜上无名。整个医院的族类,至少每个能行走的族类,一定全都来了,还有全部休假和请病假的以及本市与其它地区之间所有的铁路、邮政、医疗、军需各个部门的职工也都来了。雌性们会何等高兴啊!今晚医院要挖个银矿来了。
  下面大街上传来低沉的鼓声、脚步声和马夫们赞赏的喊叫声。接着便吹起喇叭,同时一个低调的声音发出解散队伍的命令。随后,身穿鲜艳制服的乡团和民兵部队拥上了窄窄的楼梯,涌进了大厅,鞠躬,敬礼,握手,好不热闹。乡团里有的是以打仗为光荣。相信明年只要战争不结束就一定能上前线的雄性孩子,也有但愿自己年轻一些会穿上军服并以儿子在前线而自豪的白胡子老头。民兵中有许多中年雄性和一些年纪更大的族类,也有少数正当服役的年龄可不如那些年纪更大或更小的人那样感兴趣的族类。这时族类已经在开始议论和询问了:他们为什么没有到最前线的部队去呢?
  他们怎么全都到这个大厅里来了!几分钟以前这里还显得是那么宽敞的,可现在挤得满满的;弥漫着香水,香粉,头油和挂花树蜡烛燃烧的气味。还有花的芳香,以及由于脚步杂沓在原教练场地板上擦起的一点点尘土味儿。一声嘈杂和一片喧闹,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这时行政区域仿佛受到了现场的喜悦和兴奋之情,便暂时中止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演奏,重重地击乐弓,然后拼命一拉,乐队奏起《革命的摇篮曲》来了。
  几百个声音一起跟上,高唱着;叫喊着,变成了一起吹呼。这时乡团的号手爬上乐台,在合唱开始时用喇叭加入了乐队,那高亢而清脆的音调撼人心弦地凌越于群众合唱之上,使大家听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激情的寒意浸透脊髓:万岁!万岁!革命的权力万岁!
  万岁!革命,
  革命,万岁!
  紧跟着族类们唱第二段;这时跟大家一起唱着的春暖花开,忽然听见录音磁带的美妙女高音在背后飞扬起来;像喇叭声那样清脆,真诚和撼人心魄。她转过身来,看见录音磁带站在那里;两手交叠着放在胸前,眼睛闭着,小小的泪珠沿两颊簌簌而下。乐曲终了的时候,她轻轻用手绢拭了拭脸,同时奇怪地向春暖花开微微一笑,好像要略表歉意而又不屑于这样做似的。
  “我多高兴,”她低声说;多么为这些士兵感到骄傲,所以禁不住哭起来了。她的眼里闪耀着一种深情的近乎狂热的光辉,这便使她那张平淡的小脸神采焕发和十分美丽了。
  这种表情几乎浮现在所有雌性的脸上;她们唱完那支歌时,那些红喷喷的或皱巴巴的脸上都满是骄傲的泪水。嘴唇上浮出微笑,眼睛里闪着炽热的光芒。一起望着她们的雄性,情人望着爱侣;母亲望着儿子,妻子望着丈夫。她们都很美丽,这种令人目眩的美使一个即使最平淡的雌性也变得很出色了;因为她被她的丈夫全心全意地保护着和热爱着,而她则以千倍的爱在报答他。
  她们爱她们的丈夫,她们相信他们,她们始终不渝地信任他们。她们有这样一道顽强的灰色防线在保护她们不敌对势力的侵害,还怕什么灾祸会降临到她们头上来呢?自从世界诞生以来,几曾有过像他们这样的雄性!如此这样的勇敢,这样不顾一切。这样英俊,这样温柔!像他们为之战斗的这种正当公平的主义;除了绝对的胜利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结局呢?这个主义她们像爱自己的雄性那样爱护它,她们用自己的双手和心灵为它服务,她们整天谈它;想它,梦见它----必要时;她们愿意为它而牺牲自己的雄性,并且像雄性们高举着战旗那样骄傲地承担她们的损失。
  这是她们心里的热爱和自豪之情的最高潮,熊猫王国革命的最高潮,因为最后胜利就在眼前了。几次的胜仗和豹子王国几次战役中的惨败,已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有像林将军和朱将军这样的将领,还能不打赢这场战争吗?只待再来一次胜仗,豹子王国的军队就会跪下求和;勇士们就会骑马归来,就会到处是亲吻和欢笑了。再打一次胜仗,战争就要结束了!
  当然,在屋子里有了空的椅子和永远见不到父亲的婴儿;在熊猫王国寂寞的小溪旁和静静的群山中有了许多未立墓碑的坟。但是为了这样一个主义,能说付出的代价太高了吗?妇女需要的丝绸,家庭需要的盐和糖;都很难得到,但这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何况,那些冒险跑封锁线的族类,还在豹子王国迟钝的鼻子底下不断运进这些东西。并且使你一旦有了这些东西就加倍高兴呢。不久狼王国和野猪王国的海军就要来对付那些豹子王国的炮艇,港口就会打开。同时狐狸王国正进来协助熊猫王国取得胜利,因为狐狸王国纺织厂由于缺乏熊猫王国的棉花已经闲着没事干了。狐狸王国的贵族自然是同情熊猫王国的。同类相怜嘛,所以都反对豹子王国那样一群拜金主义者。
  雌性们就这样扭摆着丝绸衣服笑着,满怀骄傲地望着她们的雄性;她们感到在死亡面前夺得的爱是倍加珍贵的,因为从中可以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刺激。
  开始,春暖花开观看这拥挤的人群时;由于自己参加了集会而感到的那种异常刺激,心脏禁不住怦怦直跳。不过当她似懂非懂地看见周围族类那兴高采烈的面容,她的喜悦便开始消失。在场的雌性个个都焕发着一种她所没有的炽热激情。这使她感到迷茫和沮丧。不知怎的,大厅好像并不怎么漂亮;姑娘们也并不怎么时髦。而每个族类脸上似乎仍然在闪耀的忠于主义的挚爱之情----怎么,只不过显得愚蠢可笑罢了!
  春暖花开心头突然划过一点自我意识的闪光;这使她惊异得张口结舌。原来她并没有分享这些雌性强烈的自豪感,她们为主义牺牲自己和所有的一切渴望。她虽然还没有恐惧地想到:“不----不!我决不能这样看!这是错误的----有罪的。”但她已认为主义这东西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思,她听旁人那么如醉似狂地谈论它已听得厌烦了。在她看来,主义毫无神圣之处,战争也并非什么崇高的事。只不过是盲目地戕杀人类、耗费金钱、妨害族类享受的一种讨厌行为而已。她知道自己已厌倦于无穷无尽的编织;无穷无尽地卷绷带和刷整棉布,以致把手指都磨粗了。啊,她对医院已厌烦透了!对于那些令人作呕的坏疽臭味,那些无休止的呻吟;只有厌烦,恶心,实在无法忍受;对于那种两颊深陷、涉临死亡的脸部表情,实在恐惧得不敢再看了。
  当这种叛逆性的亵渎思想在她心中出现时;她偷偷地向周围观察,生怕有族类从她脸上清楚地看出来。啊,她怎么就不能跟这些雌性有同样的感受呢!她们对主义的忠诚是全心全意的,是真挚的。她们所说所做的一切的确出于至诚。而且,如果有人要疑心她----不,决不能让人知道!她必须继续装出对主义热情和感到自豪的样子。假装在履行自己作为一个熊猫王国军官遗孀的义务;那就是勇敢地承受自己的悲哀,假装她的心已经进入坟墓。并认定她丈夫既然为了主义的胜利而死,也就算不了什么似的。
  啊,她为什么跟这些雌性不一样呢?她永远不能像她们那样无私地爱什么事业或什么人。这是一种多么孤独的感受----而以前她无论在身心哪个方面都从没有感到孤独过。首先她企图扼杀这种思想,可是她生成的那个忠实于自己的本性不允许她这样做。因此,在义卖进行当中,当她和录音磁带一起在她们的摊位上接待顾客时,她的思想仍在继续活动;并想方设法要相信自己是正确的----而这样的事,对她来说从来就并不怎么困难。
  别的雌性大谈什么爱国心和主义,只显得愚蠢可笑而已。而那些谈论要夺取政权的雄性也差不多是一样的货色。唯有她春暖花开自己,才具有坚定正确的狐狸精的头脑。但不会在主义问题上让自己做糊涂虫,但同样也不会做坦露自己真实感情的傻瓜。她头脑坚定;不会在估计形势时只讲实用,因此谁也不会了解她内心的感受。如果这些参加义卖会的族类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要是她突然爬上乐台,大声宣布她认为战争应当停止;好让每一个人都回家去,去照管他们的棉花;让他们又像从前那样举办宴会;像从前那样有自己的情人和大量的浅绿色衣服,那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啊!
  自我辩解使她暂时受到了鼓舞,不过她仍在厌恶地环顾着大厅。命根子姑娘们的那个摊位,正如了如指掌夫人所说的,并不怎么显眼;有时许久没有一个顾客光顾。所以春暖花开无所事事,只嫉妒地望着快乐的族类。录音磁带意识到她的阴郁情绪;但以为她是在怀念即兴之作,便不准备去同她交谈。她自己忙着整理摊位上的义卖品,让它们显得更引族类注目些。而春暖花开却仍坐在那里怏怏不乐地四处张望。甚至连两位革命领袖肖像下面堆放的那些鲜花,也只能使她感到讨厌而已。
  “这简直像个祭坛了,”她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他们对待这两个人的态度,简直就是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啦!这时,她突然感到这种大不敬是如此可怕;便赶快在两手放下;鞠了一弓表示认罪,并且及时克制住自己。
  “嗯,这是真的,”她向自己的良心辩解。所有族类都在把他们当做神圣,可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族类而已。当然还是有个很好看的族类呢。虽然有一个不怎么好看;但他对于自己的长相是没有办法的。春暖花开抬起头来望着那张浮雕般光净而骄傲的脸孔。让她感到最讨厌的就是他那把山羊胡子。雄性要么把脸刮光,只蓄八字须;要么蓄上全副的胡须,怎能这样不伦不类呢。
  “瞧那一小绺,好像还满得意哩!”她这样想,至于他们脸上那种勇于挑起一个新国家的重任而冷静刚毅的表情,她却压根儿没有看见。
  是的;现在她很不愉快,尽管开始时她曾为自己能参加这个盛会高兴过。看来,仅仅身在这里还是不够的;她来到了义卖会上,她并不是其中的一部分。谁也不注意她,她又是会上唯一没有情人的年轻已婚雌性。可她以前总是占据舞台中心的位置。这真不公道呀!她的脚正在啪哒啪哒地敲着地板,准备上场跳舞呢。她太年轻了,可她的丈夫已躺在革命者公墓,她的婴儿睡在即使是姑妈家的摇蓝里,所以所有族类都觉得她应当安分守已了。跟在场的任何一个雌性相比,她的胸脯更白。腰肢更细,双脚更小巧。但是不管这些多么重要;她仍然只配躺在即兴之作身旁,墓碑早刻着某某爱妻的字样。
  她已经不是一个姑娘,不能再跳舞和调情了。也不是一个妻子,不能同别的妻子坐在一起品评那些跳舞调情的姑娘了。而且她的年纪还轻,还不该当寡妇呀!寡妇应当是老年雌性----老得不想跳舞;不想调情,也不想惹雄性们爱慕。啊!她刚刚十七岁,就得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作为寡妇尊严和规矩的标本,这多么不公道呀!当漂亮的雄性到她们摊位来买东西时,她也必须低声说话;两眼谦卑地向下俯视,这多么不公道呀!
  在熊猫王国;每个姑娘的身旁都站着三层雄性。甚至最平淡的女孩子也神气得像个美人儿似的----而且;最糟糕的是,她们都穿着那么漂亮的衣裳在活动呢!
  春暖花开像只乌鸦坐在那里,一身黑衣服的袖子长到手腕;钮扣一直扣到下巴底下,没有一点花边或饰带。除了母亲给她的那枚黑玛瑙胸针以外,没有任何珠宝之类的东西。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俗不可耐的女孩子,吊着漂亮雄性的胳臂来来去去。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因为即兴之作出了一次疹子。可恨的是他并非光荣地死在战场上,连一点可以吹嘘的资本也没给她留下。
  她心怀敌意地撑着两肘倚立在柜台内观望人群,尽管嬷嬷经常告诫她这种姿势会把肘子磨皱和扭歪的。即使扭歪了又怎么样呢?反正她大概已没有机会再显露它们了。她如饥似渴地望着一群群穿着各种服色的姑娘们走过,其中有的穿奶油色波纹绸衣;戴蔷薇花蕾发箍,有的穿粉红缎子;上面打着十八道,用黑天鹅绒带镶滚的荷叶边;有的穿浅蓝色绸衣,后面托着带波浪形花边的裙裾;她们都袒露胸口,簪着诱人的鲜花。了如措掌吊在那个义勇兵的膀子上,向隔壁那个摊位走来;她身上那件苹果绿薄纱衣裳那样宽松,把她的腰身衬托得纤细极了。衣服上镶着大量奶油色的上等花边,那是从野鸡王国最后一道封锁线那边弄来的;了如指掌为此大肆炫耀,仿佛干这次偷越封锁线买卖的。不是大名鼎鼎的加工能力列车长,而是她自己呢。
  “如果我穿上这件衣裳,会显得多好看呀!”春暖花开心想;怀着满腔妒火。“她那腰粗得像头母牛。这种绿色对我很合适;它会使我的眼睛变得----像她这样的雌性!怎配穿这种颜色呀?她那皮肤绿得像块干酪了!真可惜;我再也不能穿这种颜色了,即使服丧期满了也不能穿。不行,甚至我想法再嫁人也是不行的。那么!我就只能穿倒霉的老灰色,穿褐色和淡紫色了。”
  对于这一切不公平的事;她考虑了不一会儿也就过去了。本来嘛;人生在世,属于玩乐;穿漂亮衣裳,跳舞;调情的时间何等短促,只有很少很少几年呢!接着你就得结婚,穿颜色暗淡的衣服;生孩子,眼看苗条的腰身给糟践了;在跳舞会上跟其他已婚妇女坐到角落里,只偶尔出来同自己的丈夫;或别的老先生那儿跳几下,而这些老先生又是专门踩你脚的!如果你不这样做,那些少奶奶就会议论你!你的名誉就毁了,你的家庭也就不光彩了。你做小姑娘的时候,把光阴全都花费在学习怎样打扮和怎样迷惑雄性;可后来这些本领只用了一两年就完了,这是多么可怕的浪费啊!于是,春暖花开想起她在母亲和嬷嬷手下进行的训练;她知道这种训练是全面和优良的,因为它常常收到很好的效果。它有一整套规矩叫你遵循;只要你照着去做,你的努力便一定成功。
  跟老太太们在一起时,你总得是可爱而无可指摘的;要装得尽可能头脑简单,老太太们往往既苛刻又妒忌;像老猫似的监视着年轻姑娘,随时准备着;只要你口头眉梢稍有不当之处,就欺过来抓住你。至于对老先生们,一个姑娘最好是淘气和放肆一些;而且可以稍稍而不过分地来卖弄一点风情。把那些老傻瓜挑逗起来,这会使他们觉得自己又年轻了。无所顾忌了;便动手来拧你的脸皮,说你是个小妖精。当然喽;你在这种情况下总得红起脸来,否则他们会进一步来拧你;弄到无礼取乐的程度。甚至回头告诉他们的儿子,说你为人放荡。
  对于年轻姑娘和年轻的已婚妇女,你就得满嘴抹蜜;每次见面都要说她们好,即使一天见十次也罢。你得伸出胳臂搂住她们的腰;并让她们也搂着你,即使你很不喜欢这样。你得表示无所偏袒地欣赏她们的衣着,或者她们的婴儿;拿她们的情人开玩笑,恭维她们的丈夫;并且格格笑着谦逊地否认她们对你的称赞,说你自己没有一点可以与她们相比之处。
  最重要的是;你千万不要比她们更多地表示自己,对一些什么事物的真正看法。
  至于别人的丈夫,你得严格地避免嫌疑;即使他们就是你已经抛弃的情人,也无论他们是多么富于诱惑力;如果你对年轻的丈夫们太殷勤,他们的太太便会说你轻浮。你就会落得个坏名声,从此永远得不到自己的情人了。
  但是;对于年轻的雄性“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你不妨对他们温柔地微笑,而当他立即注意到你为何这样笑时;你可以拒不说明,并且笑得更欢一些;逗着他们一直在你周围琢磨其中的奥秘。你可以在眼角眉梢示意;应许他们多多少少带刺激性的东西,叫他们千方百计地要跟你单独说话。于是,你单独跟他在一起了;他要吻你,这时你就得装出非常非常受委屈,非常非常生气的样子。你可以让他请求你饶恕这种卑鄙企图;并且用温柔的神态表示原谅;使他还会恋恋不舍地再一次想来吻你。有时;但并非常常,你让他吻了一下。(母亲和嬷嬷并没有教她这样做,可她自己发现这是很起作用的。)然后你哭起来;并且声明你不知怎的一时糊涂,从此他再也不会尊重你了。于是,他就得替你把眼泪拭干;往往还会作出求爱的表示,表明他的确是非常尊重你的。接着就会----唔,对于单身雄性有那么多的事情好做;而且她全都知道,像暗送秋波啦;像用扇子半遮半露地微笑啦,像扭着臀部将裙子摆得像铃铛啦;流泪啦,痴笑啦;说恭维话啦,亲切地表示同情啦;等等。唔,所有这些手法都没有哪一次不成功的----惟独对二世风流例外。
  不!学会这些巧妙的手法以后;只用了很短一个时期就被永远束之高阁,这好像太不应该了。要是一辈子不结婚,继续穿着可爱的淡绿色衣裳;永远受到漂亮雄性的追求,那该多好呀!但是;日子久了,你就会变成一个像那样的长者。所有族类都会以那种,自鸣得意的讨厌口气说:“可怜的家伙!”不,毕竟不如结了婚;保持着你的自尊为好,即使你从此不再有什么乐趣也罢。
  “啊,人生多么荒唐!”她心中想;“我为什么会傻到这个程度;同即兴之作结了婚,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呢?”她的这种愤愤不平而又毫无希望的幻想忽然给打断了,因为人群开始向墙壁纷纷后退;雌性们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们的裙圈,不让它们给挤碰得朝自己身上翻过来;将内裤露出得太多,有失体面。春暖花开踮起脚尖从一群人头上望去,只见民团队长正登上乐队演奏台。他一声口令,半个连的人便排成了一列。花了几分钟工夫,他们演习了一遍灵活的操练;直练得汗流满面,赢得观众的热烈喝彩;春暖花开也跟着众人礼貌地鼓掌。接着;一声解散,士兵们纷纷向那几个卖米酒和茶水的摊位拥去。春暖花开也朝录音磁带回过头来,觉得最好是赶快装出一副关心主义的神起来应付她一下。
  “她们显得真漂亮,不是吗?”她说。
  录音磁带正忙着整理柜台上的那些编织品。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要是穿上灰制服出现在前线,还会漂亮得多呢;”录音磁带这样说,并没有想到要把声音放低一点。
  有几位民兵队员的自命不凡的母亲紧靠着站在旁边,听见了录音带的这句评语。都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因为她们的儿子就在这个民团里。
  春暖花开想不到录音磁带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太可怕了。
  “录音磁带。你怎么了!”
  “春暖花开,这是真话呢,我这不是说那些小孩和老头。不过,有许多民兵是完全能够打起枪来,而眼下他们应该做的恰恰就是这样。”
  “可是----可是----”春暖花开开始琢磨。
  可是那些对录音磁带生气的母亲却不是琢磨的事情了。她们对录音磁带大声说;“我们的孩子自从参加革命至今,从来没有害怕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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