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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石头恋

作品名称:婆家小院撒满了碎银      作者:小泥儿      发布时间:2015-01-11 15:24:09      字数:12195

  石头是我的老伴儿,想必好多人都知道了,这里不再赘说。石头开颅手术后留下偏瘫的后遗症,让我吃惊的是竟然没有影响一丝一毫的记忆,陈旧记忆片段无一丢失,相反似乎比以前更加清晰。
  每天,在康复的路上他讲的最多的是他年轻时的事情,我也在他的引领下不由自主的走进他心中的那块绿地。
  石头小时候生下来时就九斤多,爷爷给他起了小名叫“石头”,老王家的人都叫他石头,外姓人都叫他二先生,因为他上边还有个大哥,在家排行老二。
  石头从小学习就好,街坊邻居都说:“鸭子场,今后要有出息的人那一定就是二先生了。”这话还真应验,果不然六三年考初中时,村里十几个孩子报名,结果考上的就只有二先生。
  接到录取通知那天,婆婆和公公高兴得合不拢嘴。后来婆婆和我说,村里人都来看石头,他坐在炕沿上,脖子仰着看着窗外,谁也不理,好像特不希望别人来祝贺似的。不爱应酬的公公陪着笑脸里外打理来贺喜的乡里乡亲。从那以后鸭子场的人私下说:“看人家二先生,考上中学像是吃了块咸菜瓜子,根本没当回事,以后人家要上大学、当大官,要把肉扔在酱缸里当咸菜吃呢!”
  那天还来了一大群嫂子,夹着孩子,抽着纸烟,抱着活计,也跑过来贺喜石头,人还在院外,声音早就进屋了,堂哥家的大嫂比石头大十五、六岁还没坐下就说:“石头,要走了,来让大嫂亲一下,说不上有了学问,以后连看都不看咱这当嫂子的了,趁小叔媳妇还没上门,咱可得先亲亲石头。”说着搂着石头的脖子,就把那被烟熏得黑黑的两片嘴唇子输了过来,石头顿时闻到一股烟袋油渍味,使劲推了嫂子一把,跑了出去。
  后边的几个嫂子说“得啦,大嫂你还以为你是十七八那!还要亲人家,这石头心思大得去了,就是十七八,看不上的,再上赶子也得远点闪着!”几个嫂子喊我婆婆,“三婶,人家石头不得了了,不稀搭理我们了。我们等着瞧,看这小子将来领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到时候饶不了她!”说着一边打情一边骂俏的走了。
  考上初中那年,石头才十三岁,学校在牛庄,每天天不亮就起炕了,钻出热乎乎的被窝,就着咸菜吃一大碗高梁米饭,就要上学去。春、夏、秋、冬,雨雪无阻,来回要走三十里地,愣是坚持了三年。
  那时候石头的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像二大爷家的玉昌大哥那样考高中、上大学,所以在初中一、二年时,除了打打篮球,就是看书学习,总是名列前茅。
  生性高傲的石头瞧得起的人没几个,学习不好的同学从不和他们打连连,女生更是装着不认识,从不正眼瞟一下,低头说话还脸红。最好的几个男生大都是他打篮球的球友。
  班里有两个女生,一个女生叫程彬,能唱会跳长得也漂亮,另一个女生叫苏明,她俩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是无话不说的闺蜜。上了初二程彬就爱上了班里一个会打篮球的大个子崔伟春。苏明就瞄上了鸭子场的石头,可这石头不知道是装傻还是油盐不进,和他说话他却不理,问他作业,他头不抬眼不睁的给两个字“不会”。
  弄得苏明总是心神不定,她把自己相思之情告诉了程彬,程彬除了笑她太心急了,给她出主意说:“石头就是个石头,就是搁在火上烧也热得慢。他这个人,你急不得,说不上他还没有想到谈恋爱,你得把这块石头放在怀里捂着,慢慢的他才能知道热乎了,知道了吗?”苏明听了哈哈的笑起来,“哈哈,你才几天啊?没看出来,还这么快你就捂出经验来了,说说你是怎么把崔伟春搂在怀里捂的啊?”程彬听她这么一说,弄的不好意思,脸都红了。起身就打苏明,两个人滚到了一起,“人家一片好心你还奚落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程彬不依不饶,苏明只有哈哈的笑着求饶。
  这个苏明比石头大两岁,很白,胖嘟嘟的方脸,小眼睛,小嘴巴,鼻子不大,也许是脸大,其他的配置就显得更小了,但是看上去是个菩萨像,善良、开朗、大方,一看就是个好姑娘。
  她个子一米六五,结实得倒像是个男孩。在班里她学习优秀,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也有组织领导能力,同学们都很佩服她,只是这个石头不理不睬的。其实也不能怪石头,那年他才十六岁。
  苏明的父亲是当地一个中医,十里八村都有名。老人家是一个开明人士,他对儿女的培养有两个原则,不论男女都要读书,如果读不好书,篮球打得好也行。苏明家姊妹八个,三男五女,大哥三姐先后考上北大物理系,这在北大也是个奇迹,二哥考上哈尔滨工业大学,二姐考上中国医科大学,四姐考上沈阳药学院,五姐考上鞍山钢院。
  六个孩子考上大学,这给苏老爷子带来了莫大的骄傲,走在村里总是昂首挺胸,患者找他看病之前,都忘不了夸他教子有方培养了六个大学生,这样老爷子就会满脸堆笑的给患者瞧病了。
  苏明上边一个小哥赶上文化大革命刚好高三,大学停招,考大学是没有可能了,每天就在公社打篮球,这正合了他老爸的心意。只要一有球赛,老爷子就自己买来石灰去给球场划线,帮助裁判翻分,场场不落,是个当地出了名的篮球迷。正因为如此他也打心眼里喜欢爱打篮球的石头。
  为了供六个孩子上大学,苏老爷子他把自己家的房子卖掉,自己开诊所赚的钱都成了孩子们的学费了。自己一辈子住租来的房子,这一点成了十里八村的佳话。可是文革中和两个大学毕业的孩子要钱时,没想到一个给老爸寄来一本红宝书,另一个给老爸寄来两枚毛主席像章,气得老爷子干生气还说不出话来,可却成了十里八村的笑话。
  初三上半年时,牛庄中学的校长为了鼓励学生好好学习,特意把苏老爷子请到学校给全校的同学作报告,苏老爷子激动万分,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像一个新姑爷似的。那天在学校的操场上讲话,他非常的紧张,老爷子一宿没怎么睡觉,本想自己培养了六个大学生,当爹的也不能太没水平了,编排了一肚子的文言文,可一上台忘得一干二净,急得一头的汗,想起一句,“鄙人初次来牛儿(牛庄中学),紧张有余,教子学成,报效国家,学业不成,打篮球也是最好选择,哈哈!鄙人的话讲完了!哈哈!”全场一片掌声、笑声。
  学生们没记住别的,只记住“鄙人初次来牛儿”,石头和男生们也是每天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鄙人初次来牛儿”,然后就哈哈的笑上一阵子,气得苏明哭笑不得。
  苏明家的生活条件在那个年代就是上好的家境了,带饭总是比同学们好。有时带些肉菜,咸鱼或者是好吃的东西,她都叫上崔伟春、程彬、石头一起吃。大家都抢着吃苏明带来的好菜,每个人都说:“尝一尝,可只尝几口就尝没有了。”只是石头从不主动的尝一口,苏明每次给他往饭盒里夹,嘴里还喊着“石头你咋这样呢?能药死你啊?”石头每次都说:“别给我,我不爱吃,再说了,石头是你叫的吗?”弄得苏明真是下不来台,可她从来不会生气。
  一天苏明和学校的团干部找石头谈话,苏明坐到那不吱声,时不时的抬头看石头一眼。团干部是一高中的男生,他对石头笑笑说,听你们团支部书记说:“你是学委,学习好,体育也好,可是一直没提出入团申请。作为一个青年要又红又专,才能成为国家有用的人才。石头,你好好想想,我希望你尽快提出申请,组织上已经很了解你了,写了申请书过一段时间就会批的。”听完了他的话,石头用白眼根子翻愣了一下苏明,苏明吓得赶紧低下了头。他冲团干部点点头。团干部说:“你再和你们支部书记商量一下,我先走了。”
  苏明还担心石头会骂她,可没想到石头说:“我不会写申请书。”苏明一听高兴的站起来说:“没事,我给你写好,你抄一遍就行。”石头又看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苏明知道这就是石头同意了,她高兴的自己跳了起来。
  石头回到家,问大哥:“大哥,团组织找我谈话,让我入团,你说入不入啊?”大哥说:“你一定要入团,这是政治生命,就是考大学对录取学校也有影响,一定要入啊。”石头听了点点头,心想这还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苏明把写好的入团申请书递给他,石头照旧回敬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可是没出一个星期石头就成为了共青团员,苏明是他的入团介绍人,名字永远的留在他的档案里。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城市的红卫兵已经开始大串联,可农村的中学也只是停了课。石头每天跟着高三的苏明三哥和一群球友,一个村一个村的打篮球,打的整个公社上下无敌手。每次打到苏明家的那个村,苏老先生不但亲自站脚助威,还一定留下主力队员在家里吃饭,这是苏明最高兴的事。
  每逢这时苏老先生都要亲自下厨做一个自己最拿手的溜肉段,六六年吃个有肉的菜就很了不起了,何况这是纯粹的溜肉段啊!一大搪瓷茶盘子堆得满满的香气袭人的溜肉段,端上来不到半分钟就会叫这些生龙活虎的后生吃个净光。上菜之前苏老先生都会和苏明说“快给石头夹几块,我看他老是不大好意思。”苏明会说:“爸,不管,总像个大姑娘,不吃拉倒!”说是这样说,可还是不断的给石头往碗里夹,嘴里还说:“你是落渣儿啊?总是抢不上槽?”因为苏老爷子自己喜欢石头,也早就看透了女儿的心思。
  可石头却只记得了溜肉段,他至今还总是说:“这辈子再也没吃过比苏老爷子做的还好吃的溜肉段了”。
  石头不关心那些造反、破四旧、斗老师、抓反革命的事情,也看不惯那些学习不好的学生展头露角,他只希望早点开学,考高中上大学。可现在每天老是玩,这样混也真觉没什么意思。
  石头听广播大喇叭、看报纸,发现毛主席在北京已经检阅过两次红卫兵,大串联也开始一段时间了,突然心血来潮:不抓紧时间到北京看看,恐怕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可是县里不给开介绍信,也不同意他们大串联去。石头不甘心,找到苏明说出自己的想法,“立刻成立“红卫兵革命到底战斗团”,组织队伍到县里请愿,坚决要求到北京去大串联,他们不同意就是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压制红卫兵小将,我们就造他们的反。”
  在苏明的支持下,“红战团”三十多人的请愿队伍组织好了,打着红旗、带着红卫兵袖章直奔县委。没想到这次活动异常顺利,下午就拿到了进京大串联的介绍信,首战告捷。
  回来以后,石头和苏明迅速组织了长征队。不知道别人带没带钱,石头一分钱也没带,只是带了二十个馒头,打在行李里,留着晚上自己一个人吃。没过两天一群农村穷学生的长征队就徒步向北京出发了。
  阳光灿烂,红旗招展,绿色军装(裤子杂色),火红袖章,一群农民孩子的队伍在进京的途中,开始还兴高采烈,信心十足,喊着口号,到了驻地还集体组织热水泡脚,苏明尽职尽责忙活着,石头也只是在背后出出主意。
  当走到第七天头上,矛盾就出来了。学生们走得满脚是泡,又渴又饿,有的要坐车回家,有的想自己投奔亲戚。石头一看不出头不行了,立刻召开全体大会,他的讲话震慑住所有的人“我这个人不愿意多说话,今天看来得多说几句了,加入红战团的是你们,要求长征的也是你们,可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北京近在咫尺,你们就要当逃兵,就要背叛革命,你们就此返回还有脸面见海城的父老乡亲吗?不就是累点、脚疼点、还没人要你们的命吧?从现在开始重新登记,要背叛初衷的举手,可以离开队伍。苏明你负责登记!”
  石头的话,震撼着所有人的心,更让苏明佩服得五体投地,结果没一个离队的。这支队伍走了十一天到达了北京天安门。石头立刻联系接待部门定了五天之后的返程车票发到每个人手里,宣布自由活动之后自行返京。
  石头是个低调的人,不愿意管事,到了北京他就不愿意操这份心了,他告诉苏明“找你姐去吧,我要上一级部找我家玉昌大哥去了,回去就自己想办法吧!”程彬早跟着崔伟春自己走了。队伍中的两个女生都安排好,他开始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石头到了一机部见到玉昌大哥,大哥带他去了清华,看了北大,从此让他下决心一定要考到北京来。接着玉昌大哥给了他十元钱,让他在北京呆几天就回去,石头答应着,可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一个人参观了北京所有的重点院校,和玉昌大哥分手,他就和在火车上认识的一个吉林大学的学生开始了全国的大串联,前后走完了二十几个省市的旅游景点和大专院校。
  我婆婆在家都快急疯了,找到苏明想从苏明那得到些消息,可苏明说在北京就分手了,一听两个月了石头还没回来?苏明急的都哭起来了。可没想到没几天石头就回来了,十元钱走遍了大半个中国,还带回一些土特产。村里人都说“石头这孩子,将来非成大器不可!”
  可是当苏明来看他时,他和苏明说:“你上我家来胡说什么,还哭哭啼啼的,好象我和你咋地了似的,以后别整事了啊!”弄得苏明真是里外不是人,气得跑出了鸭子场村。
  一直到一九六九年,部队开始征兵,石头一看要想有出息只有走当兵这条路了。报名体检都合格了,就准备应征入伍了,可是突然一有天武装部的领导来村里告诉他,“你们鸭子场村有人告你,说你爸四清时的问题还没搞清,当会计时贪污村里两百元钱。”石头一听头都大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六四年的不实之词,六九年还拿出来说,这是村里有人嫉妒老王家,故意找茬,让他当不成兵。
  那天苏明以为石头要走了和程彬一起来鸭子场送送他,石头沮丧的把当不上兵的事和苏明讲了。苏明二话没说拉着程彬就往公社跑,因为她的一个堂叔正是公社的党委副书记,这次征兵的事正归他管,她要替石头讨回公道。没想到第三天入伍通知书下来了,石头当兵的事成了。
  从那天开始,在石头的心中苏明就是他的大恩人,他对苏明的态度明显的改变了,说话时口气也变得温和起来。这次和石头一起当兵的还有崔伟春,临走的那天苏明和程斌一起来送他俩,两个姑娘哭得眼泪稀里哗啦的,可他俩却怎么也难过不起来,只是婆婆带着哭声喊“石头啊,到部队给家里来信啊!”婆婆说:“这时候才看石头的嘴瘪了瘪,可也没掉下来一滴眼泪。”
  大汽车在锣鼓声中开动了,突然石头喊“苏明、程彬回去吧!我会给你们写信的!”这句话成了苏明心中的太阳,可当苏明接到石头的信时心凉了半截,上下只有四行,问好、报平安、感谢、此致敬礼!真让苏明失望,可她想一想,不管怎么说,这是石头的来信,晚上一个人不知看了多少遍,还是读到了信后边的内容,石头还是在意我的。
  于是两个人的通信开始了,每次苏明都是红格信纸长长的三四篇,石头再多也只有一篇。终于苏明先绷不住了,开始明确的表示“石头我爱上了你”,那封信过了半个月也不见石头回信。她心里想也许是石头没有收到,那就再写一封“石头我爱你等着你的回信”,这封信又石沉大海,苏明不明白,要是不同意也给个痛快话啊!没有必要不搭不理的!倔强的苏明写了第三封信“石头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咱们还是同学,你也不该这样不理我啊!”苏明的相思之日每天都像在煎熬中度过,她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石头根本就没收到这三封信。
  因为石头在施工中出了事故,两个手指骨折,正在军部的医院住院,他的三封信全部被战友拆开,在全连传了个遍,最后到了连长的手里。连长带着三封信来到医院看石头,一进屋放开嗓门就骂“石头,我看你小子就是陈世美,是不是看上咱这的女兵了,不愿意要家里的村丫头了,你看人家丫头多上赶子,哎!多有文化,她的信感动了全连的战士啊!这样的媳妇你不要,你想要啥样的?这些靠着老子当兵的小花瓶能靠得住吗?”
  石头耐着性子听连长训完说:“连长你都胡说些什么啊?还那么大嗓门,我和哪个女兵好了?你不是瞎扯吗?快把信给我看看,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看过信了石头笑了,“连长,当兵之前我就看出她有这个意思,但是她没说我不能说。我家比她家穷,再说她比我还大两岁,万一人家等不了咱,在家要结婚,咱不是耽误了人家?既然她说出来了我没意见,至于长相,六百工分才能出大米啊!”听了石头的话连长用手在石头头上使劲的柔戳着说:“好小子早就有老猪腰子了,我还在这瞎着急。”王子和连长一起都哈哈的笑起来。
  其实石头心里看好的是那个家庭,佩服的是一个农村家里出了六个大学生,苏明要不是文革也一定是大学生,心里盘算着如果娶了苏明,儿子孙子就不愁考不上大学了。当然也欣赏苏明的善良,开朗和他所不及的能力,这门亲事让石头的心里美滋滋的踏实。
  那是一个有着圆圆月亮的晚上,苏明终于收到石头的来信,虽然没有热烈的语言,没有“亲爱的”更没有“我爱你”的字样,只是“同意你的意见,我们朋友相处吧!”这已让苏明激动万分,那个晚上苏明是抱着那封信睡着的。
  这个恋爱靠书信谈了一年多,石头最开心的是差不多一个来多月,苏明就会按他的要求寄来两本书来,这给他寂寞四年军营生活带来了无限的欢乐,也让他在书海中开阔了视野增长了知识。至今他都说要感谢苏明连续不断地输送精神食粮,让他在世界观形成的时候得到了很大的帮助。
  两年以后,当初的热情慢慢的变温变凉,书信的间距也慢慢的拉长,石头觉得苏明和自己中间迟早要发生些什么,但是他说:“这绝不会是从我开始。”他坚持着有信必回。
  果不然苏明来了一封信告诉他,她三姐的老公公是石油部的副部长,把她和她小哥都安排到了盘锦油田。石头也不冷不热的鼓励她“到了新单位要努力工作,不要担心我,我一切都好。”这样两人又通了两封信,石头的预料出现了,“石头,我考虑今后的两地生活会给我们带来不少的困难,你复原回来,也许会变成城乡两地,按你的条件如果提干或是上军校,一定会找到比我好的姑娘,你有什么想法请回信。”石头接到信后一切都明白了回信只是几个字“我尊重你的意见,以后就不要在写信了。”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就简单的分手。
  石头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没什么难过的。倒是我的同学战友崔伟春经历的打击真让我操了不少的心,我还哪顾上自己的疼,净给他疗伤了。”
  差不多在苏明提出分手前后,程彬也移情别恋了。因为崔伟春家里贫困又在农村,程彬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这时一个城里的同学叫成祥,是个多才多艺的男生,虽然没有崔伟春高大,但也还算英俊。崔伟春的当兵给本来开朗大方又经历热恋的程彬带来了寂寞和烦恼,成祥的关爱、体贴和富裕的生活让程彬很快就掉进新的情网,在父母的支持下,程彬向崔伟春下了最后通牒,他们的爱情告吹了。
  有人说:爱情是脆弱之花经不起风吹雨打;也有人说:爱情坚如磐石,海枯石烂永不变!可崔伟春却痛苦地说:“石头你告诉我,爱情到底是什么?”
  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初再凄凉的月色随着时间的推移,回忆起来也变得皎洁美丽。那个年头是一个缺少浪漫的时代,尽管是一段无言结局的爱情,仍然给了他们刻骨铭心的记忆,积压在心底的情感随着时间的沉淀越来越显得厚重。
  苏明自从成了油田的职工,就开始有人帮助介绍对象了,一个转业干部走到她的面前。小伙子比石头还高大,虽没有石头英俊但也是那个年代的帅哥,年龄比苏明大四岁,成熟,内敛,又不失积极、热情。一下子博得了苏明全家人的认同。面对新的选择,苏明真是彻夜难眠。自己比石头大两岁,他还在当兵,回来只能是复员回家当农民,即使是提干也永远是两地生活。这些都是实际问题,可让苏明最后放下石头的理由并不是这些,而是石头永远是捂不热的石头,总是冷冰冰的,让人感受不到温暖,感受不到依靠,心里总觉得是凉凉的。
  特别是当她回到鸭子场去看我的婆婆,突然发现石头的大哥长得那样丑,找的嫂子还是比她还漂亮。她也听到村里人不冷不热的说:“咱村的石头长得这么英俊,怎么掏了个这么丑的媳妇?”更让她担心的是,石头一直不冷不热的,如果有一天真是看好了别的姑娘,再和自己分手,那可是一切都晚了。从鸭子场回去,她就找到程彬她的闺蜜,流着眼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做了一个新的选择,可是她还是和程彬说了,“尽管他是块石头,可我也不愿意抛弃他,就把他藏在心里吧!”
  回到盘锦,很快他们就结婚了,生了一儿一女,取了她们夫妻的优点,长得都英俊、漂亮。
  说到这我想起大一的下半年,是个冬天,我们班到学校在盘锦的农场去学农。那天全班排着队,走在去盘锦农场的路上,我走在石头的后边。突然有人喊石头的名字,石头停了下来,只见一个抱着孩子穿着棉猴的女人站在石头面前。由于他们留给我们的是后背,又抱着孩子,根本看不到长相。只见石头的脸看着别处,一会又低着个头,好像只是那个女人说话,看不到石头说什么,一直板着个脸,没有两分钟石头就赶上了班级的队伍。
  男生开起了玩笑:“石头,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是你嫂子还是小姨子啊?”石头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不高兴地说:“别瞎扯淡,这是我中学的一个同学,在盘锦油田工作。”这件事不知为什么却也留在我的记忆中,直到三十多年后才对上号。
  我婆婆虽然不情愿让自己的英俊的儿子娶个不算漂亮的儿媳妇,可对苏明的离去还是恋恋不舍。婆婆说:“苏明真是懂事、善良、孝顺、又能干,每次来家里看到屋里的、地上的活拿起来就干,要是在农村说上这样的媳妇也就算享福了,美中不足就是丑了点,可漂亮的脸蛋也出不了大米啊?”
  苏明和石头分手两年了,七二年底,部队参谋长告诉他两个选择,一个是上军校学习雷达专业,二是提干留在部队,让他考虑。石头找到部队的总工程师商量,这个部队的老知识分子和石头有着深交,他喜欢石头的聪明好学,两个人成了忘年之交。
  他告诉石头:“小王啊!听我的,不能到军校去,学了雷达就要准备在大山里安家,那和当铁道兵没啥两样。留在部队提干你愿意吗?永远的两地生活和我一样。小王啊,军校已经开始招生了,这离大学招生不远了,中国不可能老是没有文化的民族!你该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大学。”
  这段话对石头离开部队起到了根本的作用,那时候他已经是代理排长,只要有指标就提干了,提干就可以穿四个兜的军装,那是很多农村并求之不得的事情。可他宁可得罪了参谋长也执意复员,于是回到了鸭子场。
  石头开始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复习功课,鸭子场很多鞍山市下来的女知青,据说好多女孩都想接近他,有的还是鞍山的干部子女。可他谁也不理,更不要说谈对象了,那时候这些女知青说:“这个石头真像一块冰,还满脸的阶级斗争,好像我们都欠他家钱似的!”
  苏明也知道石头回来了,四年不见,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什么奢望,只是心底的情感唆使她,想去看看昔日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哪怕看一眼也好啊,从没有过的激情和欲望让她无法平静。
  她不顾一切的来到海城,找到程彬让她陪她一起去看石头,没想到被程彬泼了她一盆的冷水,从头凉到心。“你真是的,和人家分了手,还结了婚,有了孩子,现在的老公又是油田的干部,你啥意思?去显摆?告诉石头我现在嫁得好,找个老公比你强,不像你是个农民!今天的石头会怎么想?再说了,石头和崔伟春一起复员,他当兵我也和他分手了,我去看石头,不是上赶子找挨骂吗?石头不敢骂你,骂我是从来没商量。我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看他也不会去看崔伟春,没长那个脸!”
  程彬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堆话,苏明再没有说话,告别了程彬,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家,没想到这一沉默竟然持续了三十多年。
  六年前,石头得了脑出血,开颅大手术,捡回一条命,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般的小鸟,飞到了苏明的耳朵里。她多少次拿起电话想问问石头的病情,多少次想到沈阳看看病中的石头,可她没有勇气,她只是从其他的渠道捕捉石头的信息,默默的为石头祈祷。
  她心里想,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幸福,她多想能为石头做点什么啊,可每一次她下定决心要去看他都会得到“他不在沈阳,在外地康复”,或是家里人告诉她,“这样的病人怕激动,你去看他弄不好就是害他。”就这样,一次次让她打消了看望石头的念头。
  这边病中的石头,在康复之中总是说起小时候的事,断断续续地说起他们的爱情。我从石头的只言片语中找到他心中的那块绿地,仿佛看到那里永远是一片春色,翠绿的草坪,长不大的灌木和那开不败的鲜花,欢乐的鸟语。
  我发现人生中有些爱情,不是为了拥有,而是用来欣赏的。能够呵护爱情,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情感。我把它记录下来,并期待着他们能有一天会重新相聚。
  人生有时候很奇怪,你真心的期待,老天就会把它变成现实呈现在你的面前。突然有一天石头接到一个电话,显得很激动,打了很长时间,大部分都是对方说话他嗯嗯的答应着。
  事后我问他是谁打来的,他笑着挺神秘的说:“告诉你也不认识,是我一个中学同学。”我凭着女人的直觉告诉他:“石头,你用不着躲躲闪闪的,不就是苏明吗?老同学,不,就算是初恋情人,见个面有什么了不起?人这一辈子,总要有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你能带走的东西也就是亲情、友情和爱情,别的能带走什么呢?只有情感能陪伴你一起到那个世界去。
  何况生命中大部分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即逝,享受它、品尝它、善待自己和周围的人,是一件幸福的事!不要计较过去的只言片语,只要还有真情在,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你用不着在意我,我不会有什么想法,我想的比你明白。”
  开始他们总是在我出去的一小会打电话,回来看到石头热情洋溢的那张老脸,我就知道是苏明来电话了,可从来不去过问他们说了什么。
  一天石头正在和苏明通话看我进来他说:“苏明和几个同学要来看看我,她怕你会多心,我和她说了,小泥儿傻乎乎的,她不在意这些,你们该来就来,放心吧,没问题!要不然你和苏明说几句。”他把电话伸到我面前,我接过电话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并说:“苏明大姐,我已经很熟悉你了,像老朋友一样,我们欢迎你的到来!”
  看得出,石头是真的希望见到苏明和他的这些同学。我心里笑着想既然说我傻乎乎的,那我就装傻到底。其实,装傻这事,如果干的好,就叫大智若愚;木讷这事,如果干的好,就叫深沉。
  去年的春天苏明、崔伟春和另一个叫吕林方的男同学一起来到我家。由于他们买好了当天下午的返程票,时间显得非常紧张。我看着他们握手拥抱,抢着说话的情景,很让人感动。石头兴奋、激动得肌张力都上来了,残疾的胳膊绷得紧紧的,嘴说话都显得不大灵光,原本就不大正道的脸,变得更加歪斜,话说得多嘴角不停的冒出白沫子,我只好在旁边不停的擦。
  他们聊的都是少年的趣事,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抢着发言,当说道已经离世的同学就流泪,说到农村过的不好的同学就忧伤,有的时候就像当年的孩子一样,还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我在旁边感到那种童年快乐,少年的欢心,真是很惬意。
  时间过得很快,我稍坐一会就不得不去准备中午饭,简单的六个菜,几瓶啤酒,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饭桌上仍然是他们聊天的时间,每个人都没怎么吃好,剩了一桌子的菜。
  他们聊起了程彬,她的爱人冯成祥已是肺癌晚期,所以她只有捎话来让石头多保重。每个同学都为程彬的遭遇而感伤,可又不能为她做点什么?只有她自己陪伴着冯成祥一起走完最后的路程。
  崔伟春早已放下年轻时的恩怨,常常会帮助程彬办事、跑道,默默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大家称赞他做的对,特别是石头说:“我该干的活是干不了了,一切拜托你了,一定让冯成祥走得好点,别让别人看着程彬在最困难的时候同学哥们儿都不在啊。”
  在此之前苏明和崔伟春几次去看过,程彬他们到北京去看病时,苏明还给寄去两万元钱,苏明说:“一辈子的好朋友,最需要的时候不能不管。”这句话让我很感动。
  崔伟春说:“石头,该说不说苏明是我们同学中做得最好的。我娶了了农村媳妇,前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家里盖房子上梁,儿子娶媳妇,我前段时间骨折她都没少破费。这可不是钱不钱的事,一个城里人还没忘记我们这农村的哥们就不容易。真的苏明,我感谢你啊!”看得出来崔伟春这个一米八米高的汉子眼睛有些湿润,他极力克制着不让泪水流出。
  吕林方呵呵笑着说:“我一直在南方打工,但也听说了苏明的先进事迹,很感动啊!”苏明说:“你们说什么呢?胡扯什么啊,咱们不是好朋友、好同学吗?”说着向他俩每人赠送了一个拳头。
  女人的敏感和关注让我的注意力一直都没有离开苏明,她并不太老,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因为保养得好,白白胖胖的,一头烫的很短的鬈发,尽管有些花白,但显得很有气质。贴身的黑色小衫,外边套了件名牌的红色运动服,下身也是运动裤,一双很漂亮的柔软旅游鞋,给人的印象,大方、精干、健康,有点像一个资深的运动教练。说话声音也很好听,语速较快,有很好的口才,但是她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和兴奋,尽量的少说话,静静的微笑着坐在一边。说实话一见面我就喜欢上她了,是一个很好的大姐和朋友。
  三十多年后的相见,如同历史性的会晤,在圆满、激动、恋恋不舍的气氛中结束!苏明最后站起来把带给石头的茶叶、水果、蜂蜜礼品拿了出来,平静的和石头说:“好好养病,一定会好的,秋天我来车接你去盘锦,吃大螃蟹、看红海。放心!吃住都没问题。”石头笑着答应着,我的心里更加激动,偷偷乐着想,这下好了,我这蜗居三年多了,终有借光出去旅游的机会,这成了我那大半年的梦想。
  在崔伟春和吕林方出门的瞬间,苏明塞给石头一个红包,石头推让被苏明按住不让他说话,是怕另外两个男同学没有面子。我送他们走时和苏明姐聊了几句“苏明姐,你们这几个同学多好啊!以后有机会就来串门,石头知道你们来高兴好几天呢!每次接电话都很兴奋。其实他这个人啊,一辈子就是冷冰冰的,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总是不一致。”苏明姐说“小泥儿,真谢谢你,我知道你有多辛苦,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放心,有机会会来的。”虽然是几句话但是让人感到很温暖。
  回家石头把红包给了我,一数钱,两千元,石头美滋滋的说:“这不是钱的事!”我说:“最好还有点别的事,痛快儿的把我解放出来。”看得出石头心里还有那份情意,苏明确实是应该让他留恋的人。
  我真是傻呼呼的,从那次他们走后就开始盼着七、八月份苏明姐能来车接我们到盘锦去玩几天,看看一眼望不到边,长满红色海藻的大海,特别是那些海鲜大螃蟹更是美味诱人。更重要的是,我是做梦都想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哪怕在沈阳市好好溜达一天也是最大的满足,何况有车接有车送的到外地去旅游呢!
  从四月初到九月底快五个月了,我梦想的泡泡一点点熄灭了。开始每次打电话,苏明大姐都会先说冯成祥的病情进展,然后就一定要说请我们到盘锦的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提了,一直到九月底突然说:“今年不要来盘锦了,今年的海不红,明年再说吧!”我的心绪真是一落千丈。
  当我在电视里看到盘锦红海比任何一年都红时,我傻乎乎的才明白。我和石头说:“一定是苏明姐家里不同意,担心万一出什么问题不好交代,仔细想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呢?”我真傻。
  一直到九月底,苏明姐在儿子的陪伴下又来到我家,她是刚刚帮助程彬处理完冯成祥的后事没几天,一来看看石头,二来通报程彬家的事情。那天我儿子也在家,也见到了苏明阿姨和她的儿子,他的儿子已经三十八岁了,孙子都九岁了,真是让石头羡慕。
  苏明这次来照样带了好多东西,照样是一个两千元的红包。让我们过意不去的是,她在成祥的葬礼上不但自己给了程彬五千元,还替王子付了一千元。这真不是钱不钱的事?是一种情意和真诚啊。我真是好感动,红包好,这情谊更好!
  苏明走了后,儿子开他爸的玩笑:“爸爸你这初恋女友苏明阿姨真的不错,我也喜欢,让她多来几次吧!”石头听了举起拐杖要打他的儿子“小子你还拿你老爸开涮,看我怎么打你?”可说话的嘴却是笑歪了!
  我心里却想,石头心中是一片多么美好的绿地,这几个同学的感情是多么真挚,让他们永远的留在这片绿地上吧!我愿意为这片绿地飘一片白云,送一缕春风,让这片绿地永远闪烁着他们青春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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