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征文】小沙枣
我家在中国酒泉卫星中心。
从前,中心不叫这个名字,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刚建场时基地很荒凉,官兵们住地窝子,吞野菜,最难的时候,他们还吞吃骆驼草,骆驼草的毒素让他们全身浮肿,面目全非。
基地的周边生长着许多沙枣树,沙枣树的生活力很强,她抗旱,抗风沙,耐盐碱,耐贫瘠。到了秋天,跟羊粪蛋儿一样大小的小沙枣由绿色变成了综红色,一串串的像美玉,似玛瑙,密密匝匝地挂满了沙枣树的枝枝叉叉,很壮观。因为她比野菜好吃,饥饿的官兵就把小沙枣当成了救命军粮,珍馐美味,珍惜得不得了。
六二年以后,基地的基础建设有了些模样,随军的家属们带着孩子们纷纷来到了基地,那时候的基地因为保密而特别封闭,因为与世隔绝,物资特别的匮乏。基地的孩子们衣兜里的零食只有小沙枣。那时候的我和小朋友交往的媒介就是一把小沙枣,我送给你一把,你送给我一把,大家吃着小沙枣,齿颊留香,其乐融融。
小沙枣的味道有一点点甜、一点点酸、还有一点点涩,用现在孩子的味觉来评判,可以说一点儿都不好吃,可是在那个特殊的时期,能让孩子们垂涎欲滴的也只有小沙枣了。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时,看见从军营附近的小破房子里走出来了一个端着一脸盆沙枣的战士,待小战士走后,我悄悄来到小破房子跟前,我把手从破房子的破门缝伸了进去,我抓出来了一大把沙枣,我把书包里的书全部倒了出来,我一把把地抓着沙枣往书包里放。
当天的晚上,我把我的好朋友们全都带到了这个小破房子跟前,我教他们从门缝里往外抓沙枣,他们边装沙枣边吃,立刻又把吃到嘴里的沙枣全都给吐了出来,原来那个战士发现沙枣少了好多,他在门边儿上的沙枣堆上盖上了一堆羊粪蛋。我的朋友们认定我是在耍弄他们,我为了表示我对他们的真诚,不得不把那一书包沙枣全都分给了大家。
小沙枣的故事发生在昨天,今天,当年的孩子都变成了半百的老人。
小小的沙枣亲历了基地的风霜雪雨,见证了基地的辉煌和荣耀。基地发射了两弹一星,让中国走进了联合国;飞船呼啸着飞上天宇,中国的航天员从这里起航,每一次基地的胜利,小小的沙枣花都会用她的芳香为之倾心歌唱,红色的小沙枣们都会为之欢呼跳跃。
今年金秋十月,我去一个城市参加聚会,这是一个普通的同学聚会,也是一个特殊的同学聚会。因为参加这次聚会的同学们大都是基地的孩子。
大餐厅里,摆放着十几个圆圆的大餐桌,大餐桌上堆满了美味佳肴,有南甜北咸,东辣西酸;玉盘珍馐,凤髓龙肝;八珍玉食,盘盘都是色香味俱全。这群基地的老孩子们吃着聊着,说着笑着。
我背着旧军挂,挨个桌子分发小沙枣,小沙枣每到之处,同学们都会惊呼:哇,沙枣!然后屏息放下他们手中的筷子,近乎虔诚地用手捏起一个小沙枣,缓缓地把她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味,那些美味佳肴顿时黯然失色。不多时,已有人泪流满面,呜咽有声。
我们的父亲有的长眠在了沙枣树下,有的躺在了东风烈士陵园,有的人虽回到了内地,心却仍然留在基地。他们大都是八十多岁的高龄,有的重病缠身,有的奄奄一息……
小小的沙枣曾救过父亲的命,小小的沙枣曾陪伴我们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久违了的小沙枣呵,你还是那么的小,那么的甜,那么的涩,那么的酸,你久违的味道如何能不让他们浮想联翩,感慨万千?
离开基地的人们,年年关心今年的沙枣花是否开得还是那么香?小沙枣是否长得还是那么多,那么艳?
我告诉他们,基地的沙枣树还是那么多,那么壮,她们的生活力还是那么的顽强,她抗旱,抗风沙,耐盐碱,耐贫瘠,她富贵不淫,她威武不屈,她尽职尽责地坚守在这块阵地上,赤胆忠心,无怨无悔。
我告诉他们,不管沙枣树的枝枝叉叉长得有多么繁,无论小沙枣距离沙枣树的根部有多么高多么远,沙枣都是沙枣树的孩子。
因为我想说,我们就是中国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小沙枣,因为我们的根就在这里。
小沙枣的味道有一点点甜、一点点酸、还有一点点涩,用现在孩子的味觉来评判,可以说一点儿都不好吃,可是在航天人的眼里,小沙枣却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
我要永远记住小沙枣的味道,我还要让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让我的子子孙孙都永远记住小沙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