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

王乐天回到家时，看到爸爸妈妈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于是走过去在沙发的一头坐下。
　　王乐天的父亲个子中等，穿着朴实；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但是在生活的重压下，已经可以清晰地在他的面容上，看到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王乐天的母亲作为一个全职家庭主妇，在日常琐事和油盐酱醋的羁绊下，使她那微胖的身体，渐渐地也蒙上了一层疲态。夫妇二人在儿子开门进来时就在注意他了，看到儿子一声不吭地坐在了沙发上，他们便知道儿子出去了一上午显然又是一无所获。
　　“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王乐天的妈问道。
　　“没有。”
　　“我看你也别找了，你爸工作的机械厂里正招学徒，干脆跟着你爸干好了。”
　　“我一个学计算机的毕业生，怎么能去干那个呢？”
　　“废话！你爸若不是干那个怎么供你上大学！”
　　“我爸不是说，他有一个工友的啥亲戚，在H公司里当总经理吗，为何不通过他把我介绍到H公司呢？”
　　“我们机械厂有几百上千名员工，如果个个都像你这样，那H公司岂不成了大学生培训班了。你不是有个同学的爸爸是开公司的吗，听说还很大，那你为何不去找他帮忙呢？”
　　正是有了王乐天父亲的这句话，这天下午三点钟，王乐天在钱少甫的办公室里出现便不足为怪了。
　　作为同学，不久之前他们手里分别持着的还是一张“大学生”这张相同版本的名片，转眼间他们的身份就出现了天渊之别。这种巨大的变化，如果之前没有心理准备的话，肯定让人难以接受。钱少甫取得现在的身份，不用说，早已是王乐天预料之中的事，但是当王乐天如同被审的犯人般，面对着坐在审判席上的钱少甫时，他一时有些不适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看上去有点不自在。”钱少甫说。
　　“没有吧，我向来都这样的。”王乐天木然地说。
　　“兰芳起初见到我时也像你现在这样。”
　　“兰芳现在工作做的还不错吧？”
　　“人事部经理很看好她，作为一个实习生，她现在的待遇不错了。”
　　“那当然了，也不看兰芳和你是什么关系。”
　　“嗯……”
　　“我的意思是说，兰芳有你这样的同学，领导当然要对她尊敬一些了。”他看到钱少甫稍微有些不悦，马上把刚才的话做了更正。
　　“你早应该过来找我，公司刚刚参加完一次人才招聘会。”
　　“才踏出大学校门，总要适当的放松一下吧。如果你这样说，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乐天，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身为公司懂事和副总，在项目投资上我都有说话权，更不要说给公司安排两个人了。”
　　“通过这两天的求职经历，我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一职难求。我相信凭咱俩的关系，只要我开口，你应该不会让我的话掉地上的，只是唐世耀……”
　　“你以为我会因为管傲雪而吃他的醋吗？如果你这样想的话就小看我了。管傲雪现在凭着一股热情痴情于他，只不过是她没有看清楚社会现状，等到她以后融入了凌城市，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的金钱社会之后，那时她会发现唐世耀和我，到底谁更值得她去爱了。”
　　“呵呵，我赞成你说的话。对了，明天梅雨在盛吉泰来请大家吃饭，你肯定也去吧？”
　　“这个……我当然会去了，这么好的聚会机会，错过了岂不可惜。”
　　“徐端丽、管傲雪、唐世耀、兰芳、梅雨、齐越，加上你我，明天终于又可以团聚了，真是太好了。”
　　“这样吧，”钱少甫往椅背上一靠，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说道，“晚上我请大家到广含宫酒吧喝酒去。”
　　“徐端丽、管傲雪、唐世耀和兰芳一个不少都要去吗？”
　　“除了梅雨和齐越，都去。”
　　“那太好了，广含宫可是凌城市最高档的酒吧。”
　　“那你帮我一个个通知大家。晚上八点半，准时在广含宫见，到时直接提我的名字就好了。”
　　“那我是和他们打电话还是……”
　　“管傲雪和徐端丽住在同一个小区，唐世耀——我让你当面把这个消息带给管傲雪和徐端丽，唐世耀由我亲口告诉他。”
　　“那好，我等一下亲自往她们家里走一趟。”
　　“你帮我给唐世耀打一个电话，就说半个小时之后我在仰天阁请他喝茶——等等，不用了，我干脆直接过去找他。”
　　“那我走了，我们晚上八点半再见。”
　　“你走吧。有什么事，晚上见面时再说也不迟。”
　　这天下午四点半，透过仰天阁茶吧二楼临街的灰色玻璃墙，可以看到两个年轻男子面对面地坐着，他们面前放着一壶沏好的茶。
　　“我说是过去找你，但是却又改变计划让你过来找我，你没意见吧？”钱少甫呷了一口茶说道。
　　“你请我喝茶，我怎么会有意见？”
　　“怎么样，近来还好吗？”
　　“还……还好。”唐世耀避开钱少甫的目光说道。
　　“王乐天半个小时之前刚从我的办公室离开。”
　　“什么？王乐天去找你了？”唐世耀看了钱少甫一眼说道。
　　“他把你们的情况都对我说了。”钱少甫又呷了一口茶。
　　“我一有钱马上把你那一千块钱还你。”唐世耀啜了一口茶说道。
　　“你为何要急着还我钱呢？我今天叫你来没别的意思，——我想帮帮你。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徐端丽，——我想告诉你的是，明天上午梅雨将在盛吉泰来请我们大家吃饭，这是个难得的机遇，你可以借这个机会向徐端丽表白你的心迹。”
　　“谢谢你的好意，我该怎样做我自己心里清楚。”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唐世耀这样说道。
　　“你不要没有信心，王乐天和我都会帮你的。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到qx集团公司里来。”
　　“你已经帮过我一次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了。王乐天说他爸的一个朋友是H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他已经答应我，让他爸托他朋友介绍我们过去。”
　　“H集团公司虽然是民企，但是在凌城市名气很大，不好进的。再说了，那个总经理只是他爸的一个朋友，连亲戚都谈不上，我看未必能帮你。”
　　唐世耀啜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其实你来我爸的公司也不错，兰芳现在是人力资源部专员，我还准备让管傲雪做我的秘书。如果你和王乐天都进了我爸的公司，到时候让徐端丽也进来，那我们大家就都聚齐了。这不是很好吗。”
　　“你这样说，我真不好拒绝你，我和王乐天会考虑考虑的。”
　　“我在广含宫酒吧预定了一个包厢，”钱少甫的脸上始终流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听到唐世耀这样说，不知不觉笑了出来，“晚上八点半我请大家去喝酒，王乐天已经去通知管傲雪和徐端丽了，你也过去。”
　　“好，到时我去。”
　　王乐天从钱少甫那气派的办公室里出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随即放松下来。
　　他顺着敞亮、整洁的走廊向电梯口走去，依次走过总经理、财务、会议室等办公室门口，不时有身穿职服、佩戴胸牌的职工和他擦肩而过。此时此景，钱少甫的形象不由得在他的脑海中变得高大起来。
　　当他一时兴起，从十八楼来到十七楼，走进人事部那比钱少甫几个办公室还要大得多的多的一个通间办公室，看到身穿半身裙的兰芳时，他对钱少甫的好感也不加掩饰地表露了出来。
　　“我现在突然间崇拜起钱少甫来了，”他说道，“不切身感受还真不知道，他爸的公司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注意一下形象，你看有几个人在看你呢。”
　　“那个进门左手边第一个大方格子里、只有一张办公桌的位置上坐着的，应该就是你们经理吧？”王乐天迅速朝那边瞥了一眼说道。
　　“嗯，你等下出去时顺便和他打个招呼。你看他不时的在朝我们这边看呢。”
　　“他虽长的不咋样，但是看起来挺有风度的。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没事你就走吧，我们晚上见。”
　　“嗯，你别忘了，晚上八点半我们广含宫见。”
　　王乐天走到门口时，开门之前和人事部经理相互点头致意，然后便关上门走了。
　　王乐天刚走不久，经理便拿着一摞卷宗朝兰芳的办公桌走来。
　　“这是前几天参加招聘会拿回来的一些求职简历，冯秘书已经看过了，你也看看。对了，刚才那个是你同学……还是……”
　　“同学。”
　　王乐天刚走出人事部办公室，便在走廊里和钱少甫相遇了。
　　“你把晚上聚会的事和兰芳说了？”钱少甫问。
　　“嗯，说了。”
　　“我正好要出去一下，走，你坐我的车，我捎你一程。”
　　一辆奔驰车在管傲雪和徐端丽家所在的景泰小区门口停下，王乐天下车之后，奔驰车随即开走了。
　　王乐天进了小区之后，突然放慢了脚步。这倒不是说他不知道管傲雪和徐端丽两家的位置，而是他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去谁家。虽然说经过旧城改造之后，管傲雪和徐端丽自从两年前搬进新居后，他也分别去过她们家几次，但是像这次一个人单独来她们家，却还是少之又少的一次。何况现在有这么多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事非要往她们家里跑一趟。他想着想着就想转身走出去，他想干脆给她们二人一人打个电话好了。可是他转念又一想，这是钱少甫交待过的，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小区里面走去。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时他唯独需要考虑的就是先去谁家。这个就不用想了，心里更想见到谁就先去谁家。他选择先去徐端丽家。
　　徐端丽家和管傲雪家位于同一楼层。她们家所在的楼层有八户，她们两人的家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
　　“希望徐端丽千万不要不在家，等一下还想让她打电话把管傲雪叫到她家里来呢。”王乐天来到徐端丽家门口时这样想道。
　　王乐天敲了敲门，报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不一会儿门开了。徐端丽看到是王乐天来了，马上把他让进了屋里。来到客厅之后，他不禁大喜，原来管傲雪已经在徐端丽家了。
　　管傲雪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她看到王乐天之后，马上转悲为喜用左手拍一拍沙发的另一头，王乐天见状走过去坐下。
　　“你怎么来了？”管傲雪说道。
　　“我来给钱少甫当信使来了。”
　　徐端丽给王乐天拿来一瓶饮料，然后在管傲雪右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谢谢你端丽。”王乐天说道。
　　“啥事不能打电话说吗？”管傲雪问。
　　“明天上午梅雨在盛吉泰来请我们吃饭，钱少甫可能想先预热一下，所以今晚邀请我们大家在广含宫聚一聚。”
　　“他就知道抢梅雨的风头。”管傲雪说道。
　　“看在我亲自跑一趟的份上，你们一定要赏个脸。”
　　“端丽姐去我就去。”
　　“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徐端丽朝他们二人瞥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管傲雪身上，“即使不看在乐天亲自跑一趟的份上，我也会去的。”
　　“还是端丽善解人意。”王乐天说道。
　　“乐天，傲雪今晚不回去了，你也留下一起吃饭吧？”
　　“不用了端丽，改天吧。”
　　“怎样，这几天有什么收获吗？”
　　“你是问我找工作的事吧，端丽？”
　　“嗯。”
　　“找工作这事我打算和唐世耀共进退。不过我已经有了新的打算，但这要和唐世耀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你今天下午见到唐世耀了吗？”管傲雪说道。
　　“还没有，傲雪。你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乐天……”徐端丽朝王乐天蹙了一下眉。
　　“你妈妈快下班了吧？”王乐天马上引开话题说道。
　　“快了吧。”
　　“你妈妈身体不好，还要出去上课，真是够辛苦的。”
　　“还好，她教钢琴并不多累。谢谢你的关心，乐天。”
　　王乐天看到对面与卧室相邻的门里，被窗外的光线照的亮晃晃的，处在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钢琴的一角，于是就起身走了过去。
　　“端丽，我想听你弹钢琴了。你给我弹一曲怎么样？”
　　“行啊，你们想听什么曲子，我给你们弹一曲。”
　　“《梦中的婚礼》，这是唐世耀所钟爱的曲子，他手机的铃声就是这首曲子。不过我想听你用钢琴弹奏《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
　　“听什么不好，非要听《泰坦尼克号》主题曲，你没看我心情不好吗。”管傲雪跟随他们来到了琴房。
　　“那就弹《梦中的婚礼》吧。”徐端丽说着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只见徐端丽十指在黑白相间的键盘上翩跹起舞，随即一曲抑扬顿挫、徐疾有致的钢琴曲如同破冰的清泉一般叮叮咚咚地直往人心底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