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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时代的伤痕

作品名称:狐狸和父亲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14-12-27 15:39:03      字数:5771

  
  第三十二章
  时代的伤痕
  一个不太平的五月来到了;
  是一个又热又干燥的五月,花蕾还来不及绽放就枯萎了的五月。
  胡搅蛮缠将军指挥下的豹子王国的军队又一次进入熊猫王国境内。在革命者军事基地西北一百五十公里处。传说将要爆发一场恶战。豹子王国正在调集军队,准备发动一次对熊猫王国铁路运输线的进攻。这条铁路运输线是通往狐狸王国和狼王国的要道;去年秋天革命者的军队就是沿着它迅速赶来取得瑞星大捷的。
  不过,大多数熊猫王国的公民对于在阳新和县国,发生大战的可能性都不怎么感到惊慌;因为敌军集中的地点就在瑞星战场东南部不远处。他们上次企图打通那个地区的山间小道既然被击退了,那么这次也必然会被击退。
  革命者的军队和整个熊猫王国的公民知道。这个地方对熊猫王国实在太重要了。林将军决不会让敌军长久留在这里的。林将军和他的军队不会让豹子王国的士兵,越过瑞星而前进一步。因为要保持革命者驻地的功能不受干扰,对于全局关系极大。这个至今仍保持完整的革命者军队驻地,是一个巨大的粮仓。同时也是机器厂和贮藏库;它生产军队所使用的大量弹药和武器,以及大部分的棉毛织品。在熊猫王国和豹子王国之间,它拥有大炮铸造厂和其他军事工业的城市;而且,这个驻地不仅有制造手枪,鞍套,帐篷和军火的工厂;还有熊猫王国规模最大的碾压厂,主要的铁路器材厂和现代的医院。它还是四条铁路的交汇点,这些铁路无疑是熊猫王国的命脉。
  因此,谁都不着急。毕竟,这个革命者军事驻地离前线还远着呢!在瑞雪和瑞星的战争已打了三年。大家已习惯于把那里当作一个遥远的战场。几乎跟星星或月亮一样遥远。何况朱将军和他的部队驻守在豹子王国和熊猫王国之间。所有的族类都知道除了林将军;加上极品五笔已经去世;当今再没有哪位将领比朱将军更伟大的了。
  一个炎热的五月黄昏;三七大夫在即使是姑妈住宅的走廊上谈论当前的形势。说熊猫王国用不着担心,因为朱将军像一堵铜铁壁耸立在山区。他的这种看法代表了熊猫王国公,民的普遍观点。听他谈论的听众坐在逐渐朦胧的暮色中,轻轻摇动着;看着夏季第一批萤火虫,迎着昏暗奇妙地飞来飞去。但他们都满怀沉重的心事,情绪也在不断变化。三七太太抓住三联单的胳臂,希望大夫说的话是真实可靠的。因为一旦战争逼近,她的三联单就不得不上前线了。他现年16岁,已参加了乡团。绝对数自从瑞雪战役以来变得面容憔悴,眼睛凹陷了。她正努力回避那幅可怕的图景----那就是这几个月一直在她心里翻腾着的----垂死的受骗上当中尉躺在一辆颠簸的牛车上,冒着大雨长途跋涉,撤回到革命者驻地里来。
  反骄破满队长那只已经残废的胳臂又在折磨他了。而且他觉得他对春暖花开的追求已处于停顿状态,因此心情十分沮丧。这种局面在二世风流被俘的消息传来之后就出现了;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的什么联系。春暖花开和录音磁带都在想念二世风流;她们只要没有什么紧急任务在身。或者因必须与别人谈话而转移了注意力时,便总是这样想念他的。春暖花开想得既痛苦又悲伤:“他一定是死了,否则我们不会听不到信息的。”录音磁带则始终在迎着恐惧的激流一次又一次地搏击,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他不可能死。要是他死了,我会知道的----我会感觉到的。”加工能力懒懒地斜倚在黑影中。穿着漂亮皮靴的两条长腿随意交叉着。那张黑黝黝的脸孔上毫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即景生情在他怀里安然睡着了。小手里拿着一根剔得干干净净的如意骨。每当加工能力来访时,春暖花开总是允许即景生情坐到很晚才睡。因为这个腼腆的孩子很喜欢他;同时加工能力也很怪,竟高兴同他亲近。春暖花开通常不乐意让即景生情在身边打扰她,但是他一到加工能力怀里就变得很乖了。至于即使是姑妈,她正神经质地强忍着不要打出嗝来。因为他们那天晚餐吃的是一只硬邦邦的老公鸡。
  那天早晨,即使是姑妈遗憾地作出决定;最好把这只老公鸡宰掉。省得它继续为那只早被吃掉的老伴伤心,直到自己老死为止。好多天来,它总耷拉着脑袋在空荡荡的鸡场上发闷,也提不起精神来啼叫了。当苛政大叔扭断它的脖子时;即使是姑妈忽然想起,许多朋友都好几个星期没尝到鸡味了。如果自己一家关起门来享用这顿美餐,那是良心过不去的。因此她建议请些客人来吃饭。录音磁带怀孕到了第五个月;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既不出外参加活动,也不在家接待宾客,所以对这个主意感到很不安。可是即使是姑妈这次很坚决;一家人单独吃这只公鸡,毕竟太自私了吧?何况录音磁带的胸部本来就那么平板;她只要把最上面的那个裙圈稍稍提高一点,便没有族类会看出来了。
  “唔,我不想见人,姑妈,因为二世风流----”
  “其实二世风流----他并不是已经不在了呀!”即使是姑妈用颤抖的声音说,因为她心里已经断定二世风流是死了。“他还像你那样活得好好的,而你呢,多跟族类来往来往对你只有好处,我还想请绝对数也来呢。绝对真理太太央求我设法让她振作起来,劝她见见客----”
  “唔,受骗上当中尉死不久,姑妈,你要是强迫她这样做,那可太残忍了。”
  “怎么?录音磁带!你再这样跟我争下去,我可要气哭了。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你的姑妈,也不是不明事理。我一定要请客吃饭。”于是,即使是姑妈请客了。而且到最后一分钟来了一位,她没有请也不希望他来的客人。恰好屋子里充满了烤鸡的香味;加工能力不知从哪里鬼使神差地回来了,在外面敲门。他腑下夹着一大盒用花纸包着的糖果,满口伶俐的奉承话。这就毫无办法,只好把他留下了。尽管即使是姑妈知道三七大夫和大夫太太对他没有好感,而绝对数是不喜欢任何不穿军服的雄性的。本来,无论三七家还是绝对真理家里的族类。在街上从不跟加工能力打招呼;可如今是在朋友家里,他们当然就得以礼相待了。何况他现在受到了录音磁带比以前更加坚决的庇护。因为自从他替录音磁带出力打听二世风流的消息以后;她便公开宣布,只要她活着;他便永远是她家受欢迎的客人。无论别人怎样说他的坏话,她都不在乎。
  即使是姑妈发现加工能力的言谈举止都彬彬有礼,便渐渐放心了。他一心用同情而尊重的态度对待绝对数;绝对数因此也高兴起来,于是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可以说是一顿丰厚的美宴。
  反骄破满带来了一点茶叶;那是他到前线去从豹子王国军队俘虏的烟叶袋里找到的。给每个族类都泡了一杯,可惜略略有点烟草味。每个族类都分到一小块老公鸡肉。一份相当多的用玉米加葱头制作的调味品,一碗干豆。以及大量的米饭和肉汤,尽管肉汤由于没有面粉掺和而显得稀了些。点心和甘薯馅饼,外加加工能力带来的糖果。当加工能力把真正的名牌香烟拿出来;供雄性一面喝酒和一面抽烟时,大家异口同声说这简直是一次太平盛世花会了。
  然后雄性们来到前廊上的雌性们中间,谈话就传到了战争这个问题上。近来大家的谈话总是离不开战争。无论什么话题都要从战争谈起,最后又回到战争上去----有时谈伤心事。更多的时候是愉快的,但常常同战争有关。战时传奇呀,战时婚礼呀!在医院里的死亡呀,驻营。打仗和行军中;关于英勇,怯懦,幽默,悲惨,沮丧和希望的故事呀!等等,等等。希望!经常是希望,永远是希望。尽管去年夏季打了好几次败仗,希望仍坚定不移。
  反骄破满队长宣布他已经申请并且获准;从革命者军队驻地调到前线的军队里去。这时太太们都不约而同地用目光吻着他那只僵直的胳臂。同时又故意掩饰内心的自豪感。声称他不能去,否则谁来在她们周围充当护花使者呢?
  年轻的队长从三七太太,录音磁带,即使是姑妈;和绝对数这些有身份的妇女中听到这样的话。显得既尴尬又高兴,同时暗暗希望春暖花开真的有这个意思。
  “怎么?他很快就要回来的嘛!”三七大夫说。他又伸出臂抱着反骄破满的肩膀。“只要打一次小小的遭遇战,敌人就会逃回豹子王国去的。而且他们一到那里,朱将军就会好好处理他们。你们太太小姐们用不着害怕他会打到这边来,因为林将军和他的部队像铜墙铁壁般驻守在山区。是的,就是铜墙铁壁。他很欣赏自己用的这个字眼,又重复了一遍。
  “豹子王国的军队永远也休想越过。也永远也挪动不了我们的林将军。妇女们赞赏地笑着,因为他这么轻松的口气听起来就是不容辩驳的真理。关于这种事情,雄性们的见识毕竟比雌性高明得多,既然他说林将军是铜墙铁壁,那就必然是铜墙铁壁了。惟独加工能力还有话说,他从吃过晚饭以后一直默默地坐在夜雾中。听大家谈论战事,抱在怀里的即景生情早已睡着了。
  “我听到谣传,革命者的增摇部队已经到了。现在有了十万多人了?”三七大夫的回答很简单。因为自从发现他很不喜欢的这个加工能力。也要在这里跟他同桌吃饭时,就一直有种压抑感憋在心里。只是为了尊重即使是小姐;而且自己又在她家作客,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发作出来。
  “嗯,怎么样,先生?”三七大夫太太兴冲冲地反问。
  “我想刚才反骄破满队长说过;林将军只有四千人左右。包括那些逃兵在内,他们是受到上次胜利的鼓舞才回去的。”
  “先生,革命者军队里可没有逃兵呀,”三七大夫太太愤愤地插嘴说。
  “请原谅,”加工能力用假意谦卑的口吻说。“我指的是那些回来休假忘记归队;还有那些养好了伤半年以上,但是还待在家里准备干日常工作或进行春耕的族类。”他得意地说着。眼睛闪闪发亮,把三七太太平得嘴唇都快咬破了。春暖花开看见她这副狼狈相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因为加工能力抓住她的要害了。现在沼泽地和山区有成百上千的雄性躲在那里反抗,不让被抓回部队去。他们声称这是一场富人的战争,穷人的厮杀,而他们已受够了。可是还有比他们多得多的族类;尽管被列在逃兵花名册上,却并不想长此离开部队。他们等待休假已白白地等了三年。同时又不断收到文理不通的家信说;“我们在挨饿”说;“今年不会有收成----没有耕地,我们要饿死了;”说;“军需官把小猪也捉走了,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收到你寄来的钱了,我们在吃干豆子过日子。”士兵们收到这信普遍充满了这样的抱怨:“你的老婆?你的娃娃们!你的父亲?都在饿肚子,这日子几时才完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已经饿得不行了。”可是部队里的兵员在迅速减少,休假制度已无法执行。于是许多士兵就擅自跑回家来;帮家里耕地,播种和收割;或者修补房子,筑起篱笆;等到部队长官从形势变化中看出。很快就要大打起来,才写信给这些人。叫他们赶快归队,这时大家用不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只要家里还能有一顿没一顿地再挨上几个月,也就会勉强回去。这种“农忙假”毕竟不能跟临阵脱逃相提并论,可是它对部队战斗力的削弱却完全是一样的。
  三七大夫发现加工能力的话;在听众中引起了尴尬的沉默时,便赶忙站出来填补这个空隙。用冷冷的口气说:“加工能力列车长;咱们部队和豹子王国的军队数量上的差别,从来就不起什么作用。一个革命者的士兵能抵挡一打的豹子王国的新兵呢。”妇女们点头表示同意。这是所有族类都清楚的嘛。
  “这在战争初起是真的,”加工能力说。“也许现在也还是这样。如果革命者士兵的枪膛里装有子弹;脚上穿着鞋子,肚子也吃饱的话。嗯,反骄破满队长,你看呢?”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甚至有点谦卑。
  可是反骄破满显得并不怎么高兴。因为他明明很不喜欢加工能力,他十分愿意站在三七大夫一边,可是又不能说假话。他不顾自己一只胳臂残废了仍要求调到前方去;原因就在于他跟一般市民不同,真正了解当前形势的严峻。还有许多残废人,包括那些拐着假腿走路的;瞎了一只眼睛的,炸掉了手指的,打断了一只胳臂的;都在默默地从军需,医院,邮政和铁路部门调回到原先的战斗部队。他们知道林将军需要每个族类都回到他那里去。
  反骄破满一声不响。这激怒了三七大夫,他大发雷霆说:“我们的军队以前就是光着脚,饿着肚皮打仗和取得胜利的。他们还要这样打下去,还要这样战胜敌人!我告诉你,林将军是谁也撼不动的!自古以来,险峻的山峡就是遭受侵略的族类隐蔽和防守的坚强堡垒。请想想----想想山海关吧!”春暖花开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弄懂“山海关”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山海关打到最后一个族类都死光了!大夫。不是吗?”加工能力歪着嘴问他,克制着没有笑出声来。
  “你这是在故意侮辱我吧!你?”
  “我求你原谅!大夫,你误解我了!我只不过向你讨教罢了。我对于古代历史记得的很少。”加工能力认真地解释着。
  “如果必要的话;我们的军队会打到最后一个战士来抵挡敌人,不让敌人深入到熊猫王国内地的。”三七大夫毅然决然说。“可实际上不至于如此。他们只消打一个小仗就会把豹子王国的军队,赶出熊猫王国边境去。”
  即使是姑妈赶紧站起来;吩咐春暖花开给大家弹一曲钢琴,唱一支歌。她发现三七大夫和加工能力的对话已愈来愈紧张和激烈了。她很清楚,如果邀请加工能力留下来吃晚饭,那准会惹出事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在场,就往往出麻烦。至于他是怎样引起麻烦的,她却永远也不甚明白。天哪,春暖花开在他身上看出了什么道理呢?亲爱的录音磁带为什么也要袒护他呢?她可真不明白啊!
  春暖花开听从即使是姑妈的吩咐,走进客厅,这时走廊里突然安静下来,但安静之中仍能感到人们对加工能力的愤怒。怎么居然还有人不全心全意地信任林将军,及其部队的不可战胜的威力呢?信任是一种神圣的使命。那些心怀背叛以致不肯相信的人,至少也应该知趣一些,不要开口呀!
  春暖花开先弹了几段和弦;接着她的歌声便从客厅里飘荡出来了。那么动人!那么迫切!唱的一首流行歌曲:“在一间粉刷得雪白的病房里,躺着已死和濒死的伤兵----他们是挨了刺刀和炮弹的袭击----有一天抬进谁的心上人。”
  “谁的心上人哟,那么年轻,那么勇敢!他那张温柔而苍白的脸---那即将被坟土掩盖的脸----少年俊美的风华犹存。”
  “黑色的鬈发湿了缠结在一起。”春暖花开用不很准确的女高音哀婉地继续唱着。这时绝对数欠起身来轻声细气地说:“唱点别的吧!”
  春暖花开听了大为惊讶!也很尴尬,于是钢琴声戛然而止。接着,她匆忙地唱起《天上的星晨》的头几个小节来;可是很快便觉得这也太惨,便草草结束了。她顿感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琴声又归于沉寂。因为所有的歌都避免不了生离死别的悲伤啊!
  加工能力连忙站起身来;把即景生情放在绝对数的膝头上,走进客厅。弹《我的北斗星》吧,他仿佛随随便便提议说。春暖花开也高兴得立刻弹唱起来。她的歌声由加工能力优美的男低音伴和着,等到开始唱第二节时;听众才觉得比较舒畅了,尽管这支歌也没有什么令人高兴的地方。“挑着这副重担再走几天,且不管它的分量永远不会减!再过几天,我们将蹒跚着走上大路!我的北斗星!好好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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