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故事（之一）
　　
　　 我说过我很喜欢动物。
　　 无论见到什么动物都要多看几眼，只要有时间总要逗留上一阵子。可从来没有想到和动物生活在一起。
　　 我认为，人，总是人，动物总是动物，不能同等而谈。
　　 一次放寒假住在妹妹家中，当时妹妹的同事回很远的老家，把小狗寄放在她家中。那小狗是一只很不受人欢迎的小狗。它肥胖得象一个脂肪球，走路一拧一拧的，屁股蛋子骨碌骨碌地转动，小得可怜的尾巴难看地动着；耳朵、眼睛、嘴巴搭配得很不合理，我怎么看它它怎么难看。可是妹妹一家却百般怜爱。更加让我“讨厌”的是，它竟然在我放在地上的一撂书上尿了一泡。当时，真想狠狠地揍它一顿，可是，没敢“下手”，只是轻轻地踢了一下。一向脾气好的妹妹，却现出了不满，不用说，我更加厌烦这只小狗了。幸亏我立时“转移”了我的一撂书。后来事实证明了这只小狗拉屎撒尿没有时间，没有地方，并且，只要地上有它能站上去的东西，就在上面方便，“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一个方面因为忙，离开了妹妹的家。
　　 一年夏天，妹妹来西安我当时的家中小住，我却去北京开笔会，回去后听妹妹说，她在西安美术学院上学的小女儿媛媛给她买回一只小猫，她知道我不喜欢小动物就趁我不在处理掉了。还说，因为这只小猫媛媛没有少哭鼻子，媛媛说这件事是她有生以来最伤心的事请。看来，媛媛为这只小猫要“恨我”一辈子了。
　　 关于猫的故事还只是开了个头。
　　 我于2005年去北京和在北京工作的孩子们团聚。在小儿子的住地，看到了一只黄色白肚膛的小猫在客厅里活动。我问起了，孩子们说是同事给的。说话的当儿，这小东西就大胆地跑过来咬我的衣襟，吭我的手指，可以说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胆子最大的小猫了。
　　 记得小时候老家养的猫，好象和主人的关系很疏远。它们一般早出晚归，主要靠扑鼠维持“生命”，有时候吃饭时碰巧回来了，我们往往扔一块馒头或者捡几根面片，它很快吃了便走掉。它也不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也许还有扑不到老鼠的时候，我们也不会想起。
　　 那时候家中只要养只猫，连老鼠的影子都看不到，方保“太平无事”。那时候的猫起到卫士的举足轻重的作用。依我所知现在养猫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现在的猫从出生到终了大多数没有见到老鼠是什么样儿，农村的猫当然不在其中了。
　　 城市的人处在一种无聊的状态，养只猫换换眼睛，轻松一下疲劳的神经，这猫不自觉的成了宠物：吃精肉，喝牛奶，大小便在如玉的猫沙里面，来回悠闲地步在高级地板上，爬在主人坐的沙发上，床铺上，玩着别样精美的玩具……只要主人闲下来，抱在怀里亲昵……生活在史无前例的甜美氛围之中，真可谓美哉悠哉。现代人养猫的态度我十分不想“恭维”，还是那句话：动物是动物，人是人。但是，到了孩子们跟前我要和猫同呼吸共命运了。因为，他们已经说了：“妈来了，猫猫有人喂养了。”
　　 我接下来看到的是儿媳妇用鸡腿象喂小孩一样喂那只小猫。她一边对我说，猫吃这不行，要吃猫粮。我看到冰箱旁边的钢筋小碗里的彩色小片，知道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猫粮了。就在不远处我看到用我儿子的衣服铺在纸箱子里的、舒适的猫窝……
　　 接下来就是我和猫的故事了。
　　 这只小猫不停地要和人玩耍：一会儿咬咬我的衣服，一会儿用爪子扑打我的手背，只要我不反对，还把我的手指轻轻地咬上一阵子，接着松开，再咬上一阵子，周而复始，不肯停歇。幸亏它玩累了要睡觉，要不，我要累坏了。
　　 它夜里睡在我的脚下的被单上，醒了，爬过来，找着我的脸亲吻，我每次赶紧躲开。如果稍稍迟疑，一股湿漉漉的气息便进入我的鼻腔。这时候，我连忙来洗脸漱口……小猫的事情真多。
　　 除了以上的事情，猫的吃喝拉撒的事情都是我的事情，无论我有多么的不愿意，但“属于受命”，“必须完成”，谁叫我是长辈（孙子）哪！
　　 有了这种“重任”，我除了按计划写作外，便设身处地地想猫猫（爱称）的事情，总是把它的生活状况和我们人类相比拟。比如，我们人每日得见见阳光，即使天阴，也得出去活动活动。我知道户外活动对身体很有好处，由此想到了猫。
　　 有一天，太阳很好，便捉着它出去。谁知道这小东西从来没有出去“见过世面”，十分怕人和车辆。当我把它放在小区的运动器材旁边时，便竖起全身长毛，“呜——呜——呜——”地惊叫起来，弓起腰往低洼处隐身前行，后来，突然钻进一辆小车底下面。我想还是让它多呆一会儿，平静平静，再哄它出来，谁知过了几分钟，我伏下身体看时，它竟然逃之夭夭。我赶忙回家去看，真的什么影子都没有，我说：“天啊，我犯了玩乎职守的错误！”我知道，这猫是儿子专门为他未过门的未婚妻弄来的，那时候他们正在热恋。所以，我对自己说：“一定要找回猫猫。”
　　 在以后的近一周时间里，我走遍了相连的七八个小区，在那些地方的塔松、冬青、枯木、花园、栅栏、楼房拐角……一边呼叫，一边寻找。慢慢的人们都知道我在找猫，有说我不务正业的，也有说同情话的，凡此种种我没有心思顾及，一意万般辛苦地找猫猫。
　　 自从猫丢失那一天算起，我徒步近百里地，脚下打起了血泡，双腿疼痛难忍，口干舌燥，痛苦难当。脚下依然紧张地赶路，口里依然不断地呼唤着猫猫的名字……常言道工夫不负有心人，可是，工夫却负了我这个可怜的有心人。
　　 平时在人们眼里一只平平常常的猫，平时不想和动物同居的“清高”的我，一反常态，开始回忆起猫猫的可怜可爱之处。它的眉目在我的脑海里特别清秀明亮；鼻子、耳朵、嘴巴搭配得那么均匀美好。在我那些天里见过的猫中，没有一只能比得过它的，真可谓是百里挑一了。我想起来，在这之前，有人说我家的猫猫是英国的品种，我自然地联想到难怪英国的文学著作家那么多，名著满天下，原来连猫都是那么水灵雅美。禁不住猫猫对我们的亲昵和依恋，一样样涌上心头。我腿瘸了，眼昏花了，耳朵“嗡嗡”的鸣叫，我已经认为都不重要，主要的是猫猫能不能出其不意地回来。看来因为期盼奇迹出现，我的神经出现了视听的幻觉。
　　 儿媳妇有空闲也在近处走走看看。儿子帮我弄出一份《寻猫启示》我连夜四处张贴。接下来的日子一边寻找，一边等待消息。我开始夜不闭户，大脑的有关神经一直紧张地值班。就这么在神魂颠倒地状况中，一分一秒打发时光。
　　 一天凌晨，在阳台（我们住在一楼）一边听到一种声音，我连忙翻身下地。这时隐隐约约有猫叫的声音，我兴奋极了，打开被风吹得关上的阳台门，在黑暗中一只小猫速快地跑进来，头在我的腿上轻轻地磨蹭，我把它一把拦在怀里，禁不住叫道：“我的儿啊，你到底回来了……”后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猫猫久久地依偎在我的怀里，动也不动。我忽然意识到，五天过去了，猫猫一定饿坏了，赶紧放下它，给它找来吃的，而猫猫没有立刻去吃东西，很快把家中的房间都看了一遍，用头把所有的家具一遍一便地磨蹭着，那亲切的样子，简直使我可以掉泪。原来它的内心和我们人一样，有深深的情感存在。
　　 猫猫是怎么寻找回来的，这些天在什么地方，全然是个谜。我们发现它的头上、脸上有伤痕，看来是被那些有家族势力的猫咬坏了的。可想而知，它受到过多么大的惊吓。
　　 猫猫回来以后，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象以前那样把肚子翻出来，躺在无论什么地方睡觉（据说，动物把肚子翻出来是对身边人的极大信任，因为肚子是动物身体上最薄弱的地方，最易被敌人攻破），总是竖起长毛，抿起耳朵，随时准备逃跑。吃食物时，要在门边察看，很怕有来侵犯的野猫；以前我们全家团圆的时候，最是猫猫开心的时候。它卧在我们中间听我们说话，高兴时还轻轻咬咬我们的手背或衣服，可此后表情淡漠地呆在一边，好象压根就没有我们存在。
　　 猫猫的精神受到严重伤害，在以后的日子里会不会改变，是很令人担心的事情。
　　 由猫猫的遭遇和变化我联系到我们人类：我们人类常常受到伤害，比如日本侵略，文革、等等，动物受伤害尚且这么严重，灵性最高的人类当然要严重得多吧。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仅要善待动物，更要善待我们周围的人，起码不要因为自己的原因使动物和别人受到伤害和摧残，实行“人道主义精神”。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认识了这个问题，朝真、善、美的方向努力，我们世界上的动物和人类都能受益，在共同酿造的温馨美好的环境中自然地生存，该是多么必须的事啊！
　　
　　 2006年3月初稿于北京玄武区
　　
　　 猫的故事（之二）
　　 无论怎么说，猫猫回来了，齐家皆大欢喜。
　　 儿子下班回来，风尘仆仆进屋来，总要喊一声“猫猫——”；儿媳妇一进门更要说起猫猫的事情。我们几口人吃完晚饭，只要没有特殊的事情绊着，总要和猫猫玩耍一阵，把我们一整天的劳累消沉都消除得干干净净。渐渐的，猫猫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至关重要”的主儿。
　　 随着时间的推进，猫猫的精神又恢复到原来的状况。有时候我们觉得它似乎比以前更精灵，更会想着法子黏糊人了。只要我们坐在一起，它总要坐在我们中间，竖起耳朵啼听我们说话，如果提到关于猫猫的事情，它就兴奋得在我们的身体上蹭起来；更有趣的是会见机行事，见人“下菜”：我们如果不在家，它会偷偷跳上床去睡觉，我们一进门，立刻跳下去，躲在人不注意的地方；只要我在，它可以上桌子、书柜，把其他人的呵斥当耳边风；它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人：全家人在的时候，它知道我的儿子卢永“出手大方”，会在他跟前讨来牛肉、鸡肉什么的，儿媳妇从来不给它吃什么东西，但它知道她喜欢和它玩，它会和她玩耍很久。
　　 后来，猫猫最喜欢的人，当然是和它朝夕相伴的我了。白天我读书或者写作，它卧在我的脚下：我出门买东西，它趴在门缝边，眼巴巴地等我回来，我一进门就跟着我跑来跑去，看着我把买回来东西一样样安排的地方上，才“喵喵”地撒娇起来，只要我抱起它就会在我的怀抱美美的睡上一大觉。
　　 因为猫猫，我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乐趣，它成了我们家最受关注的对象。用永儿的话说：猫狗一口人嘛！”确实，四口之家少了谁也不行。
　　 我们和猫猫的感情一天天在增进，为了更好的养育它，我四处咨询有经验的人。我打听到临院有一位义养猫的女人（听说，她一生未嫁，十年如一日地全心全意地喂养流浪猫），很有经验。于是，我找到她的家门，当时她不在，我吃了闭门羹，但我不甘心，整个上午都在那里“守株待兔”。她的邻居告诉我说，这女人脾气怪，她的母亲神经有毛病，她们母女不接待人，我只好罢了。临走时，把我的姓名电话来意托她的邻居告诉她，回去后静待消息。
　　 我等待了一个礼拜，没有消息，我失望了。
　　 有一天，我正在专心审稿，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没有料到是她的电话。
　　 在电话中她说：“您是柴女士？”
　　 我说：“正是。”
　　 她没有说是谁，却出其不意地说：“您是作家？”
　　 我笑了：“可以这么说。”
　　 “我想读您的小说。”
　　 “可以啊，请问……”
　　 “我是养猫人。”
　　 她和我相邀了时间和地点。
　　 知道她脾气“怪”我小心翼翼地和她一问一答。
　　 接下来是我们的谈话：
　　 她问：“你为什么喂猫？”
　　 我答：“因为来了见到猫只好养起来。”
　　 问：“什么猫？”
　　 答：“公猫，黄色。”
　　 她不说什么了，只是翻看我赠她的书。看她专心的样子，我喜欢上了她。我敢肯定她是一个爱读书的人，是个很有情趣的人。于是我开始和她聊起来。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猫，为什么？”
　　 她答：“七八年以前。一次遇到一只怀孕的流浪猫，我喂了它，直到它生完孩子，直到它的孩子长大。自那以后，我就喂所有遇到的流浪猫。”
　　 “你是不是用自己的钱买猫粮喂它们？你的收入？”
　　 “是的。我的退休工资不高，我是工人。”
　　 “为它们还会花好多钱吧？”
　　 “当然。光给它们做绝育手术就花好多钱。这样它们可以少生或者不生。”她说。
　　 我问：“当然为它们好了？”
　　 “猫三星期发一次情。发情时间不吃食物，吼叫，烦躁不安；一次生三到五只或更多，如果生活不安定，很难存活，实在造孽。公猫也得做，不然短寿命。另外，猫经常生病。它们什么病都生，和我们人一样。猫们发情时常常打架，严重的不及时治疗，就会死亡。动物医院收费很高，一次就诊收100元不等。”
　　 “你收入不高，怎么行啊？”
　　 “它们和我们人一样是有生命的，不能看着它们死亡。”
　　 “母亲支持你这么做吗？”
　　 “不支持，很反对。有时候大闹。”
　　 “邻人怎么看待？”
　　 “大多数反对？”
　　 “猫儿不是很可爱吗？”
　　 “这院子的人很有钱，有钱的人命很贵。怕猫给他们传染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