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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舌尖征文】柴火灰里的辣椒碗


作者:如风姐姐 举人,3746.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43发表时间:2015-01-02 19:47:06
摘要:通过堂哥这次回家,我看到了他以生命的体验表现出来的那份,对家乡热土的平和与亲切,还有他从容大度的生活方式,他给我们带来的思考就是目前我们所缺乏的东西。看着他对生活的态度,我似乎明白了,人的生存不能仅仅局限于每天吃大鱼大肉的意义,重要的是不能忘记根本,只要努力快乐的去生活就好了。

听说在中国农业部工作了多年的堂哥要回家探亲,整个家族都忙活在开心,渴盼的等待中,因为我们这山区穷,家族的人又比较愚笨,出一个读书人不容易。记得他当年考上大学时,也让整个家族感到无尚的荣光,像是被皇上老爷钦点了状元似的喜庆。更何况堂哥后来运气不错,就在他大学毕业的那年,时逢国家到大学里去选拔少数民族干部,他那一届大学生通通都是汉族,就他一个人是侗族,真的是撞着卯运啦,就这样顺理成章,他荣幸的留在了北京,进了国家部门工作。
   家族中,无论穷富,老少,远近的亲人们,都对这个多年没有回家的堂哥心存一份感激与挂念。原因是堂哥虽身居高位,可是对待家乡的亲人或老乡,却从不曾怠慢。无论大事小情,只要你求到他的门下,他必鼎力相助。堂哥为家乡,为亲人们做过的好事数不胜数。
   听说他要回来了,各家各户都悄悄尽自己的能力准备着,等他来时好尽心盛情款待。听说现在大城市的人们都稀罕咱们乡下的绿色食品,特别是那些没有打过农药的蔬菜水果,没有喂过饲料的鸡鸭鱼肉,还有山坡上自生自长的山野菜,还听说往年谁也瞧不上眼的南瓜,洋芋,红苕,和山上的野布懂(野布懂就是现在超市里有买的那种人工种植的,叫做猕猴桃的东西)这东西据说能防癌,我们这里不兴人工种植,一任它在大山里自然生长,牵藤挂网爬上老古树,在树上安营扎寨,开花结果。我们侗家人叫它布懂子。这些东西大城市的人都忒稀罕。而我们这老山区却到处都是,家家的米糠里都呕得有,都想着等堂哥回去的时候带些回北京,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啦。
   堂哥的奥迪车是在一个人们没有想到的午夜时刻进村的,听说因为工作忙的关系,本来这次已经事先定好回家的事,差点流产,因为事先已经告诉了爷爷说要回家看看,若临时变卦又怕爷爷失望。所以就紧赶慢赶日夜兼程的挤出时间,还是努力的回来了。只为不让老人失望,顺便也问候一下老家的亲人们。事先也没有给家里来个电话,所以堂哥夜归,我们大家都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堂哥回家,令爷爷非常高兴,爷儿两拉着手讲了半夜的话,爷爷知道他这次回家进出只有三天的时间。为了让所有准备迎接堂哥的亲人们都不失望,第二天早晨,天刚亮,爷爷便派小堂弟挨家去叫,说喊各家把准备招待堂哥的菜都随便做上一两个,大家凑拢一堆,来爷爷家大院子里陪堂哥吃顿饭。
   临近中午时分,我和老公各端了两个家常菜走进院子,只见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长桌宴,这长桌就是用几张大方桌拼拢来,一张挨着一张的连着摆,依着院子的长方形样,摆得长长的,那阵势像娶媳妇或嫁闺女似的,个个喜气洋洋,大娃细崽追打嬉闹,热闹聋了。
   爷爷拉着堂哥的手,笑眯眯的坐在上首。看着各家各户陆续端上桌子的拿手好菜,三颗字形容:喷喷香。虽然大家基本都没有商量,但是都用了心,用了爱。虽说是各家各户凑拢来的菜,可是一眼看去,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菜蔬有园子里自家种的,也有山上野生野长的。虽说没有卖样,可是我保证那味道绝对不比大酒店里的差。堂哥也边看,边笑,边兴奋的回答着亲人们的各种提问,眼看菜快要上齐了,正准备开咬。
   堂哥却把我叫到身边,以手附耳,轻轻的说:哥拜托你一件事,你去家里的土灶下,帮哥用柴火灰刨碗糊辣椒来吃,可好?
   我嘴里当然的应着好滴,好滴。
   眼睛却带着疑问,不解的看向堂哥,你都在北京生活一二十年了,怎么还记得那些柴火灰里的糊辣椒呀,灰扑扑的不说,还没有一个好看样,黑吧拉基的,开明的城市人总说那样子不卫生。
   边瞅,边想,边走向灶间。弟媳妇跟了进来问:姐,堂哥要啥?
   我诡秘的一笑,说:你猜猜。
   她摇头说:猜不到。
   我说:猜不到吧,别说你猜不到,我是连想都想不到,哥要灶下的灰刨糊辣椒。
   弟媳睁大眼睛释然的笑了,说:我以为要什么稀奇的东西呢。
   马上以稳超胜券的领导口吻一只手叉在腰上,一只手指着里面的灶孔说:刚炒菜的那个灶口灰还有火星,就在那个灶口刨吧。她那得瑟样让人禁不住想笑。
   带着满脸的笑意,我随手从挂在墙上的蛇皮口袋里抓出两大把红红的干辣椒,两人蹲在燥门前,把那些干辣椒埋进烫乎乎,还存有点点火星的柴火灰里,估计辣椒表皮起黑点了,这时候也闻见了辣椒的糊香气味,赶紧的,用两根竹筷子快速夹出来,腮帮子鼔满了气,一口一口的用嘴吹着沾在辣椒上的火灰灰,双手不断的把烫手的辣椒从左手翻到右手,动作配合着嘴里吹出的气息,反复吹拍,去掉沾在辣椒上的火灰。然后通通丢入石岩擂钵里,与剥去蒜皮的大蒜瓣子同擂,把它们擂细,加适量细盐与辣椒和大蒜混合捣成茸泥,以小木瓢装碗上桌。不放味精,纯粹的辣,自然的透着芝麻香。
   辣椒碗一端上桌,只听堂哥大叫:我的妈妈,香啊!随即堂哥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说:小时候,家里穷,最喜欢,最下饭的就还是妈妈做的这灰刨糊辣椒了。
   还说:那时候是吃鼎罐煮烂饭。
   顺便说明一下,烂饭是我们侗家的方言,就是把米放进一种叫做鼎罐的铁锅里,那鼎罐的样子有点像专门炖肉的半椭圆形砂锅,等鼎罐煮开后端下放在柴火边上慢慢的屯,还要记得给鼎罐旋边,就是待有火的那边熬一会了,又把没有火的这边旋过去。这样反复旋熬,煮出来的饭米粒全熬烂了,再用一块专业的木片两指多宽,有杉木做的,也有竹子做的。用它在鼎罐里反复搅拌,就像俗话说的“溜路要跑,稀饭要搅,”意思就是对走湿滑的泥路要带点碎步的小跑迅速通过,煮这种鼎罐烂饭要记得多搅。直到那饭看不见米粒为止。
   当时的生活条件也不是很好,这种煮饭法,既能够节省米,又能填饱肚子。其实就是把饭煮得希点,能够多舀两碗。当时的老人们没有多想,就是这样煮饭能够把肚子喂饱,可是现在的人研究,说,那种煮饭法,营养丰富,还养胃。
   这堂哥忒是贪心了些,刚刚跟他把灰刨糊辣椒整出来,满桌子的好菜好饭已经够意思啦,你看他还惦记着鼎罐烂饭。要吃鼎罐烂饭也不早说,煮这种饭非常耗时间的。
   谁知隔壁二嫂一听鼎罐烂饭,马上就笑眯眯的说:我家煮得有,我这几天感冒了,不想吃干饭,就拿鼎罐放火塘边,慢慢煨着,现在刚好可以吃了。
   哎呀,幸亏二嫂救了我,要不然晚上还得给他煮鼎罐烂饭。
   心直口快的二嫂,随即跑回家,连鼎罐也端了过来。吃着鼎罐饭,就着糊辣椒,你看堂哥那一个乐啊。幸福满足得一个劲的直往鼻子尖尖上和额上冒汗。爷爷心疼他的大孙子,不断的在堂哥耳边叨咕:慢点,慢点,你吃慢点。要是喜欢,晚上还给你煮鼎罐烂饭。
   堂哥边吃边说:就是这个味,我多少次梦中惊醒想念的味道。记得那个时候,星期六我放学回家来,外面刮着冷风,妈妈叫我来灶门口烤火,我在灶门口一边看着小人书,一边帮妈妈在火灰里刨着糊辣椒。要是碰上生湿的木柴不肯燃明火,就会用吹火筒,鼓起两边腮帮子,对着灶孔,使劲的吹,有的时候吹久了会感觉两腮帮子红肿酸痛。还被从灶口漏出来的柴烟熏得两眼流泪不止,但一想到马上会有好吃的,就会努力坚持,那样子显得无所畏惧。
   转脸对着坐在他下手的小堂弟,充满怜爱的继续说:还记得通常在妈妈炒菜的这个时候,小弟会轻脚轻手,扮着鬼脸,悄无声息的来偷妈妈炒好放在灶台上的菜吃。我和妈妈会装着没看见,要是我故意哼一声,他会以极委屈的声调说,哥,一会我少吃点,你别告诉妈妈哈。边说边用拇指与食指揪着一溜菜小跑着出门去吃。
   这时大家的眼睛含着笑意,不约而同看向小堂弟,把个小堂弟看得都不好意思啦,说:哥没话找话,尽翻些成谷子烂芝麻的事出来讲。
   堂哥笑微微的接着说:离开家后,每当一个人静下来时,在我脑子里最温馨的事情,莫过于每天煮饭的时侯,家家的柴刀斧头劈柴的声音,铁锅铲在铁锅里叮叮当当的炒菜声,等饭煮好后,家家大呼小叫喊崽崽吃饭之声此起彼伏。那场景太难忘了。
   顺便说明一下,我们侗族人对儿女的称呼通通喊崽,儿子叫娃崽,女儿叫妹崽。
   听着堂哥的话,大家心内莫名的涌出一种感动。可能这种感动就是那个叫做血脉相连的东西吧。吃饭快要到尾声的时候,堂哥建议说:明天天一亮我就得走,大家吃好饭后各自回家去眯一小会觉,天黑后,我在院子里用松木柴生一堆火等你们起来,再把你们家里的红苕,洋玉拿些出来,大家陪我唠唠家常,我们边烧洋玉红苕吃,边说话,其实回到家就真的不想走了,舍不得大家,可是又不能不走啊。
   这许就是叫做身不由己的苦衷了。
   到了晚上9点左右,我想我还是早些过去帮把手,先把火生起来再说,一出门就看见爷爷家的院子被火光照得亮堂堂的,你说这堂哥咋就这么性急呢,走进院子一看,妈呀,乌拉拉的早围了一大推人了,我说:你们咋这么积极呢,我都还没来,你们却先来了。
   个个笑呵呵的应我说:这不是怕你受累吗,所以大家就先生火等着了。
   我开心的那愉说:不对吧,是为了在哥的面前挣表现吧。
   接着问:洋玉,红苕呢?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那里呢。
   顺着大家的手指一看,我的妈妈呀,有篮子装的,有蛇皮口袋装的,有箩筐装的,一大推。不一会,堂哥从屋内走出来,端个小板凳坐在火塘边,喊大家先把红苕和洋玉,选个头适中的,埋进火塘灰里,做好这一切,大家便开始打话平伙了。
   我们侗家人说的打话平伙,就是汉族说的拉家常,东北人说的唠嗑。天南海北,事无巨细,堂哥无比耐烦的回答着大家的各种提问,有时也幽默的说得大家哈哈笑,整得那个气氛是热闹哄哄的,一片祥和欢腾。
   这红苕洋玉主要的成份都是淀粉,若再经过柴火灰闷热捂熟,应该是很不错的一道灰刨点心。在嬉闹声中,不一会就闻到洋玉和红苕的糊香气味在空气中飘浮了,
   有人喊:熟了,熟了。赶快刨出来。
   我说:谁去找个干净的撮箕来装?
   小堂弟说:家中有,我刚编出来,还没拿上街去买呢。
   大家七手八脚把那些火灰中的宝贝刨了出来,一个一个全丢进新编的竹撮箕里,小弟端着撮箕不断的上下抖动,边抖边鼔起两个腮帮子卖力的吹灰灰。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知道,你说怪不,那经过撮箕颠簸抖动后的火烧洋玉和红苕,个个都胖嘟嘟,黄灿灿的,灰衣全脱。堂哥是主客,当然先吃,只见他伸手进撮箕里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两手从中间一掰两半,便迫不急待的用嘴吹着烫气,边吹边送入嘴内,边狼吞虎咽,边说:嗯,好吃!好吃!那个吃相全然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斯文样啦。
   还说:你们看,这外表崩空,微黄,皮脆香,内里软白,红苕食之绵软甘甜,洋玉则沙沙的透着悠悠清香。这种做法胜过其它任何的烹饪方法。等我今后退休了,静下来,就专门为这柴火灰立一个传。
   第二天临走前,叫小堂弟帮他装了一小袋剔去了粗渣渣的柴火灰,说这次回家其它的都不要了,什么腊肉,香肠,布懂子全不带,就捎一小袋柴火灰回北京。
   我不解的问:哥,那灰你拿去咋整?
   堂哥诡秘的看着我说:你猜猜。
   见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干着急,他才说:先把电炉打开,放一块铁板在电炉上烧红,然后倒些柴火灰放到铁板上去,等柴灰烧热了,把辣椒放进灰里闷糊,不就成了吗,虽说没有家中的好吃,可毕竟也是家乡的味道呀。
   慢慢,细细的看着小堂弟专注的剔渣,装灰的整个过程。我想,堂哥要的就是一份心情,它是怀念妈妈的一个记忆载体,同时也是对故乡的一个念想。他对这个灰刨糊辣椒的味道总是念念不忘,这个记忆中的味蕾,代表游子对妈妈的怀念,对故乡情感的闸门。时时牵动着堂哥人虽在北京,心必将永远系着家乡,这将是他心底最柔软处,最敏感的神经。只要轻轻触碰,那游子想家的思念便会如海潮汹涌澎湃。
   钟叔河先生曾在知堂谈吃里说过:谈吃也好,听谈吃也好,重要的并不在吃,而在于谈吃,亦即对待现实之生活时的那种气质和风度。
   通过堂哥这次回家,我看到了他以生命的体验表现出来的那份,对家乡热土的平和与亲切,还有他从容大度的生活方式,他给我们带来的思考就是目前我们所缺乏的东西。看着他对生活的态度,我似乎明白了,人的生存不能仅仅局限于每天吃大鱼大肉的意义,重要的是不能忘记根本,只要努力快乐的去生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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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篇章中的堂哥凭借天时地利人和,留在了北京,可是,家乡小吃的独特味道让他难以忘却,就像潜藏在心田的老根,忘了浇水也会茂盛成长在那里。面对家乡人的热情,堂哥独喜欢记忆中的灰刨糊辣椒,那味道里有着母亲味道,有着家乡味道,是祖祖辈辈享用的美味。作者用细腻的文笔写出了家乡人对堂哥的厚爱,写出一个心系故乡的好官,写出一个其乐融融的村庄,以及淳朴的村民。结尾一句升华了主题,一篇有着浓郁乡土气息的文字,欣赏!【编辑:阳媚】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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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阳媚        2015-01-02 19:50:57
  欣赏友友洗练的文笔,不仅写出了堂哥的乡情,也写出了舌尖上诱人的美味。预祝友友取得好成绩!
2 楼        文友:如风姐姐        2015-01-03 04:11:33
  衷心感激阳媚老师辛苦编辑,敬茶!侗家的绿色节骨茶,纯天然滴(*^__^*) ,好喜欢你的精美编按!(*^__^*) 祝福老师2015吉祥如意!顶礼!
3 楼        文友:布衣蓝裳        2015-01-04 17:43:46
  赏读佳作。
   柴火灰里的辣椒,是记忆中妈妈的味道,不管身在何方,不管身居何位,记住妈妈的味道便守住了根本和天真。欣赏作者和主人公的朴素情怀、欣赏淳朴民风。
   拜读学习了!祝福新年吉祥如意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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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3 楼        文友:如风姐姐        2015-01-06 19:35:19
  衷心感激布衣老师!敬茶!敬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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